此时日头已经快要落下了,一行穿着儒衫的人刚刚进入大集,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晋昌使团的正使谭眗。
大集刚刚散去,不少庄户正在打扫着大集上的卫生。
近几日接连降雪,路面上满是泥泞,每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庄户们都自发的拿着工具将青砖路面上收拾的干干净净。
谭眗让随从们离他远一些,独自进入大集后,随便寻了位贩卖鱼虾的汉子走了过去。
“这位壮士,敢问可是此处商贾?”
谭眗倒也客气,穿着一身儒衫,彬彬有礼,颇有几分敦厚老者的模样。
来这里,他自然是为了打探地动仪的事情,只不过没有去书院询问,而是想要找找其他人问问,至于如何问,他也没个计划。
汉子憨厚一笑:“可不敢说是商贾,山长赏口饭吃传授了小人一些活命的本事在此安身立命罢了。”
“你说的山长,可是越王府三世子?”
谭眗就属于是明知故问了,老对头廖文之就在寒山书院当院长,刚入京的时候他就打听过了。
“诶呦,可不是咋的,不过俺们都不这么叫,都是山长山长的叫着。”
对于不少庄户来说,越王府三世子这个头衔对他们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他们只认山长。
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谭眗,问道:“老丈可是为了后辈子侄打听书院来的。”
谭眗微微一笑:“正是,你如何看出的?”
“俺看着就像,最近来了不少人,都是先问问。”
自从寒山书院包揽了前五之后,京中的不少世家门阀都派人过来问过了,包括其他各州府也有人慕名而来,所以这些庄户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老丈怕是要白跑一趟了。”汉子摇了摇头:“看您这模样肯定是出身不凡,可惜,这寒山书院是给俺们这些苦哈哈的孩子们开的,不收旁人。”
“那倒是可惜了,老夫也是心生好奇,这寒山书院平日里,都教授些什么学问?”
“俺哪懂这个啊,不过也是赶巧了,今日书院休沐,乡亲们的孩子回来不少,老丈稍待片刻,俺去叫个孩子过来。”
说完后,汉子朝着远处的红砖小屋喊道:“二栓,二栓快出来。”
书院虽然是封闭式管理,不过每周都休息一天,今天正好是休沐日,大集的庄户家中有着不少学子。
几个呼吸后,一个七八岁穿着粗布衣裳的孩子跑了过来,吸溜吸溜鼻涕,冲着汉子喊了声“叔儿”。
汉子拍了拍二栓的脑袋:“这位老丈想问问你们这些娃娃在书院每日学的是啥,你给答答。”
二栓冲着谭眗微微一拜:“老爷爷,我叫二栓,寒山书院的学子。”
“倒是个知书达理的俊俏孩子。”谭眗在晋昌的孙子也差不多这个年纪,笑了笑后问道:“平日里,你们在寒山书院中都学些什么?”
“四书五经,圣人之言。”
“不错,除了这四书五经呢?”
二栓歪了歪脑袋:“下半日倒是学些其他的课业,不过我年龄还小,要明年才能学习格物。”
“格物?”
“是,听猪娃说,昨日墨石先生就讲了制冰。”
“制冰?”谭眗越听越迷糊:“制冰又是何意。”
“二栓也不晓得,就知是前些日子山长派了些护卫叔叔从下县带回来了好多石头,放在水里就可以变成冰了。”
谭眗哑然失笑:“天寒地冻,便是将水泼在外面也自然成冰,还需制它做甚。”
“山长说了,到了夏季,就可以卖给京城里的笨蛋们了。”
汉子一巴掌排在了二栓的脑袋上笑骂道:“休要胡说。”
“夏季制冰?”谭眗抹脸困惑:“夏季如何治冰。”
二栓说到底是个孩子,也没多想,问什么说什么,就大致就形容了一下,而谭眗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制冰”。
其实制冰很容易,有硝石就行。
这玩意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古代也很常见,只不过是叫法不同,在夏朝叫做地霜,也有叫玄珠的。
而且这东西一般都是当做药材,好多药店都有卖,量比较少,也没人知道这东西可以制冰,至少京中没人知道,秦游也没听说过夏朝哪个地方谁知道这玩意的真正用途。
谭眗听过之后,心思活络了。
要是学会了这种技艺,那可真是妙用无穷,只不过二栓也是一知半解,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谭眗却问出了别的一些事情,这一听之后,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地动仪的确是有,前些日子秦游教了几个小学子做出来了,说是测地龙的,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构造,二栓依旧说不明白。
还有不少其他杂学,书院都教授,不过这些教授的知识都是按照教材来的,教授知识的先生就是根据教材因人施教,其中不少杂学已经应用到了庄户和大集上。
谭眗还特意进了屋子看了地暖,之后就再也把持不住了,心不在焉的夸了几句二栓后,又带着人迫不及待的去了河流下方的作坊区域。
到了之后,他最先看到的是“水车”,也就是失传许久的“筒车”技艺。
筒车实际上就是和翻车相类似的提水机具,利用湍急的水流转动车轮,使装在车轮上的水筒自动戽水再提上岸来进行灌溉。
筒车的水轮直立于河边水中,轮周斜装若干竹木制小筒,利用水流推动主轮,轮周小筒次序入水舀满,至顶倾出,接以木槽再导入渠田。
只不过最近天寒地冻的,河面上面都是一层冰,所以也看不出个效率什么的,而且作坊外面都有护卫骑着马来回巡视着,无法近距离观察。
谭眗也无意中见到了马蹄铁和牛鼻环儿。
刚刚二栓就提过这两样东西,说是“格物”教的就是这些学问,都被记录在教材《寒山杂谈》之中。
现在见了,谭眗心里如同有了一团火一般。
观察了片刻后,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这才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回了京中番馆后,谭眗让人送来文房四宝,开始写书信,而这些书信联络的,都是十几年前在京中的一些好友。
除此之外,谭眗还让几个年轻的使团成员去京中打听,打听任何与秦游以及寒山书院有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