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出来,空行大师根本懒得鸟秦游。
可秦游那是什么脾气,你越不搭理我,我越愿意和你掰扯。
本来还想快些离开的秦游来劲了,坐下后乐呵呵的问道:“大师,我就是一俗人,有点问题想要请教您,行吗。”
“贫僧说了,贫僧佛法不精,怕是难让施主如愿。”
“可我想上船啊,额不,我想被你度化一下子,求度。”
空行脸上的不耐烦,那是一点都不掩饰:“贫僧不想渡,也渡不了施主。”
“那回答几个问题总行吧,您要是不回答,我可带着我的狗腿子们去问外面的那些僧人了。”
“你这人,还真是好不知羞。”
空行喝了口茶:“也好,巧言善辩之人,自以口中说的是理,却不知只会惹人讥笑,施主既然愿意让贫僧讥笑于你,那便问。”
“笑,随便笑,第一个问题,这求神拜佛的,你们怎么没个收费标准呢。”秦游一脸认真的问道:“有钱的人,往功德箱里塞个几十贯银票,求满天神佛的保佑,没钱的人,就塞个几文钱,也是求满天神佛的保佑吗,那这样的话,为什么有钱人还要塞那么多,反正都是求神佛保佑?”
“因为腰缠万贯者,腰缠万贯,因为囊中羞涩者,囊中羞涩。”
“听君一席话,胜似闻了一个屁。”
斐云荣等了秦游一眼:“空行法师与其他僧人不同,莫要胡言乱语。”
秦游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随即没好气的问道:“大师,您可别糊弄我,我诚信问您,您就别和我打机锋了,行吗。”
“腰缠万贯者,腰缠万贯,因为囊中羞涩者,囊中羞涩。”
秦游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有钱的人,有钱,穷b,没钱?”
空行哈哈一笑:“腰缠万贯者,又岂会在乎那几十贯钱,而囊中羞涩者,又哪里来的钱财。”
“大师,您是跟我偷换概念呢吧,我的意思是说,花不一样的钱,体验的是一样的服务啊,还是不一样的服务。”
“何为服务?”
“就是保佑啊福报啊之类的。”
空行低下头,望着桌子上的木杯,声音有些空灵:“施主,应是达官显贵之子。”
“是的,怎么了?”
“你可知怀恩寺,为何香火鼎盛?”
秦游摇了摇头:“不知。”
“那你可知,腰缠万贯者求神拜佛,与衣衫褴褛者求神拜佛,又有何区别?”
“不都是求菩萨保佑吗?”
“是,也不是,同为拜佛,求的,却是今生,也有来世,腰缠万贯者,不信来世,他们只求今生荣华富贵,而衣衫褴褛者,知今生已是贫困交加再难改变,所以才求来世,求来世投胎到了好人家,享荣华富贵。”
秦游眉头一拧。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有钱人,当官的,求神拜佛,都希望佛祖保佑他们这辈子一直都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却没听说谁希望佛祖保佑他们下辈子也继续荣华富贵。
而穷苦人,早就接受了命运,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才寄托于希望在下辈子。
空行脸上呈现出了几许莫名的神色:“腰缠万贯者,出了寺门,依旧是腰缠万贯者,衣衫褴褛者,出了寺门,依旧是衣衫褴褛者。”
秦游下意识问道:“那还拜佛干什么,反正都一样,为什么还要拜佛?”
“凡事,必有因果,施主为何不问,这怀恩寺,为何香火鼎盛?”
“为什么?”
“因为有腰缠万贯者,因为有衣衫褴褛者。”
秦游:“…”
“观施主,似是对怀恩寺不屑一顾?”
“有那么点意思,穷人都那么穷了,还要让他们往功德箱里放钱,我有点理解不了。”
“此地,位于西市,多是京中平民,又紧邻京城西门,西门之外,多是村棚,所以这怀恩寺,多是穷苦之人,倘若人人有饭吃,安居乐业,不愁度日之苦,又何须来拜佛,何须求福报保平安?”
秦游面色微变:“大师的意思是说,人们拜佛,与怀恩寺无关,而是…”
“不错,施主问为何香火鼎盛,问错了人,应去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问问当今圣上,问问那些大臣,为何这世道,要有如此多穷困潦倒之人。”
秦游喃喃不语。
默不作声的斐云荣突然出口说道:“正是因为人们穷困潦倒,唯一能做的,唯一剩下的寄托,也只有神灵了,大师,可是这个意思?”
“不知。”
“不知?”
空行笑而不语。
秦游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入寺时,人们排队登山,其中十之八九,都是穷苦人家,如果这些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又岂会来拜佛呢。
正如斐云荣所说,如果是盛世,真正的盛世,人们天天顾着过着自己的幸福小日子,谁会有闲心来拜佛,因为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双手辛劳得来的,与满天神佛有什么关系,而双手布满老茧,却依旧穷困潦倒,觉得不公,也只能拜佛了。
秦游喃喃道:“是啊,佛教在古代之所以发展的极快,信徒不正是这些穷苦百姓吗,如果百姓不穷苦,佛教又哪来这么大的生存土壤。”
“不见得。”空行法师放下了手中的木杯,笑着说道:“穷者,可变富,可人心,却是不变的,当有一天没了穷苦百姓,登山入寺者,便不是衣衫褴褛之人,而皆是腰缠万贯者,腰缠万贯者,求神拜佛,如施主这般年轻的公子哥,希望佛祖保佑自己一辈子享荣华富贵,意气风发的巨贾,希望佛祖保佑他纳天下的财富,白首的老爷,希望佛祖保佑自己长命百岁,进京的考生,希望自己中第,入了官场,希望自己平步青云,人们,总是有所求,怀恩寺,也总会是香火鼎盛。”
站起身,空行淡淡的说道:“若是拆了佛像,丢了那功德箱,贫僧告诉天下人,佛,在心中,用不着登山入寺跪坐于蒲团之上礼佛,那施主觉得,还会有人信佛吗。”
秦游苦笑道:“会少很多,佛教败落是必然的,因为唾手可得的东西,人们永远不会珍惜,人们宁愿相信佛在跋山涉水的寺庙之中,也不愿意相信佛就在心中,在眼前唾手可得。”
空行再次指着空中的太阳:“那施主不妨告诉贫僧,那烈日,你看得到吗?”
“当然能看到。”
“能触摸的到吗。”
秦游摇了摇头后反问道:“那您能触摸到吗?”
“不知,昨日觉得能,今日觉得不能,刚刚觉得能,现在又觉得不能。”
秦游哑然笑道:“好嘛,话都让你说了。”
“佛说,要放下执念,贫僧便觉得触碰不到,可不虔诚,又如何悟,贫僧就觉得能碰到,得悟啊,可想悟,又成了执念,佛有说,要放下,所以贫僧,不知。”
“您自己都觉得矛盾?”
“贫僧不敢说,老衲不能说,可是要是我说,这似是世间至理,又似狗屁不通。”
秦游霍然而起:“您不愧是得道高僧,请受小子秦游一拜。”
“施主刚刚不说你叫卢云涛么?”
“大师着相了,名字,就如一个qq昵称罢了,不紧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