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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重兴答应得飞快,好,我什么都愿意跟爹说,但是我有个要求,在这之前,我想见一眼许鸿义。
  重照质问他:于是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爹?
  李重兴忍着痛抬起头说:重照,你别多想,我不是不相信爹。爹他常年领兵在外,京城的事他不懂,一味忍让退步,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们,那些对国公府不怀好意的人只会得寸进尺。所以,我们自己必须先采取行动。
  重照看着他,我不信你,让我去替你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想让国公府跟你一起完蛋,你就自己去跟爹把事情说明白。
  李重兴赶忙拉住他的手,却最终只拉住了袖子,仓皇地说:二弟!你别走,你要是不帮我,大哥我可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求你,帮我请许鸿义过来。
  重照转过身,你为什么这么信他?
  李重兴说:他是丞相之子,位列门下省,他能接触到大齐中枢,能帮我想到办法。大哥我不想就这么仕途止步,求求你,二弟。
  从在青崖学堂读书起,因为年龄的关系,李重兴不高兴带着他这个顽劣又总惹祸的傻弟弟,总和老谋深算的丞相之子的许鸿义一起。因为年岁相仿,便一同考科举入仕途,只是许鸿义本身心术不正,直接把人给带歪了。
  重照狠下心抽出自己的一角,皱眉问:你当年有本事给我下药,现在连个传消息出去的办法都没有?
  李重兴微怔,一句挽留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怎么也抓不住了。
  华灯初上,月色满天。
  李正业紧盯着宫里的动静,得知皇上阅完奏折后便去了皇后那里,才放下心。
  钟氏给重照夹肉,重照摆手说:娘,不吃了,我吃不下了。
  钟氏皱眉,吃这么点怎么行?这点能吃饱?
  重照不动声色地用手盖住肚子,说:真的饱了,方才点心吃多了,吃不下别的了,等回去了,我再吃点夜宵。
  钟氏于是放下筷子,我给你做了件衣服,亲手选的料子,你跟我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重照方才恹恹的神情立即变得机警起来,他脑门上冒出一滴冷汗,站起身跟上钟氏,说:娘,我都多大了,你还亲手给我做衣服。秀房这么多手巧的秀女,你累着了自己可怎么办?
  钟氏说:你爹也有呢。这是为娘的一片心意。
  重照脱了外衣,钟氏看了看他的小肚子,说:这还真吃撑了?
  重照挺胸收收不住,只得飞快地套上衣裳,衣服显得有些宽大。
  钟氏眉头一皱:怎么回事?衣服明明是照着你冠礼的时候的尺寸来的,你最近变瘦了这么多?
  重照忙扯着笑说:夏日穿的少,等秋天到了就正好。我先收起来了,辛苦娘。
  钟氏半信半疑,又转身回头掏了个香味清雅的荷包出来,你身上什么都没有,带上这个,或许能吸引上哪家小姐。
  京城民风开放,男子也可以带香囊在身上。
  重照捏了捏手里做工精致的金色囊袋,问道:娘想让我娶个姑娘回家?
  钟氏微微一愣,脸色微变,慢吞吞地说:你若有心仪的男子,倒也并非不可以,只是对方必须身家清白,对你一心一意,娘只希望你好好的。
  重照:他没敢说他连个男的都不想要。
  他和许长延能走到哪一步他从来没想过,重照不敢多想,至少孩子他不会放弃。
  重照把香囊塞进袖子里,味道清淡,他倒不觉得难受,带上衣服回昭侯府。他不敢在外头过夜,感觉还是冷清的昭侯府比较让他安心。
  重照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路上颠簸得有点难受。
  暑夏过去,入夜后天气有点凉,重照下了马车,拢紧了袖子匆匆进门,让易宁把东西收拾好。
  片刻后,得知了消息的九龙卫首尊使敲门进来,只见重照脱去了外衣,白色里衣外只披了件披风,坐在软垫上,垂头吹了吹面前的药。
  他似乎方才洗过澡,眼中仿佛还带着水汽,脸颊有些泛红,头发倒是干的,散落了披在肩膀上,宽松的里衣扣紧了衣领,露出后颈一截白。
  许长延喉结微动,他慢慢地移开了往下走的视线,等重照招手,才上去坐了下来。
  重照正等着药凉一些,见许长延来了,便斜斜一靠问:许尊使公务忙完了?今日宫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许长延说:皇上赦免了五皇子的罪,把人给放出来了。
  重照搓了搓自己发痒的小臂,道:必定是贵妃娘娘和五皇子母家去求情了,况且咱们这位皇上心大又凉薄,没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他倒不会彻底毁了允漳。其他呢?
  许长延道:皇上早朝没提李重兴的事,后来下朝请了丞相等重臣去了御书房,说了这回事。
  重照手指在小臂上搓来搓去,大家都怎么认为?
  许长延道:几位尚书大人都认为兹事体大,应当查明清楚案情之后再论。枢密院枢密使韩永丰认为一切由皇上定夺。
  丞相呢?皇上和丞相,作为大齐中枢权力最大的两个男人,丞相的意见非常重要。
  许长延说:和韩枢密使一样,认为应当由皇上定夺。
  重照烦躁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他与丞相只有几面之缘,还未能说上话的那种,问:丞相大人该不会也跟我们家有仇吧?他是你义父,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许长延摇了摇头:深不可测,不可估量。但我觉得,他并没有害李家的意思。
  重照皱着眉,我以前也觉得你不会害我家等一下,你现在还恨我家吗?
  许长延眼眸低垂,惠帝之死,也不能全算在李家头上,当时镇国公府的立场也丝毫没错。更重要的是他们只是把我生下来而已,只是血缘纽带,除此之外毫无瓜葛。
  重照看着他的眼睛,许长延那双漂亮的凤眸瞬间暗淡下来,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凄惨的身世和在钱家遭遇的一切不公,以至于后来的仕途尽毁委身九龙卫,重照一时也觉得有些揪心。
  但,很快,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淡淡的惋惜和同情顿时一扫而光,重照双眼如炬,倾身问,许尊使,谁把你生下来的?嗯?惠帝和柳家小姐?
  许长延怔了怔。
  药丸,光想着打凄惨人设的牌博取同情,忘了这件要命的事。
  重照微微勾唇,一字一顿地问:说吧,是买通了易宁或是我身边别的什么人,还是特意设了个圈套,引我和易宁掉坑!
  许长延眼中的迷茫一闪而逝,眉头微蹙,露出一丝慌乱紧张来,真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似的。小时候连个手抄都不敢打、礼义廉耻丝毫都不敢越界的小长延,与此时仿佛有几分重叠了起来。
  许长延语调里竟有一丝委屈,说:是你要查我的身世。然后他顺水推舟,怎么能算他的错?
  重照:他竟无法反驳。
  容貌有的时候真的会迷惑人的心神,许长延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重照就说不出来话了。许长延原本长相俊美得不似凡尘俗人,却丝毫不显阴柔,眉头皱起来的时候,薄唇微抿,显得冷淡又矜傲。
  许长延说:这件事就此揭过行不行?来,先把药喝了。
  重照护住自己的药碗,是凉下来了,道:这事没完,我这人记仇得很,我一定会记得这件事,将来找机会报|复,你最好别被我捏住什么把柄。
  许长延看着他熟练地一大口把安胎药喝光了,微皱着眉拿了个蜜饯糖糕咬了一口,嘴巴鼓鼓的,显得像是个膨胀的小刺猬。
  许长延笑了,凤眼里仿佛染了流光溢彩,我告诉了你我的身世,不就是最大的把柄么?小昭侯,我的命就在你手里呢。
  他的身世敏感,相当于一个火|药|桶,一旦被心怀鬼胎的人抓着了引线,在京城这片遍布危险的地方,足以引起轰动。
  如此看来,许长延确实是把最大的弱点暴露给他了。
  重照思索了一会儿,嚼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道:那你到底恨我家什么?
  许长延抬手想去揭他嘴角的碎屑,重照微微一躲,用另外一只手去拦,肩头的披风落了下俩,宽松的里衣袖子滑落,许长延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重照吓得蜜饯糖糕都掉了,你作甚!
  许长延捏住他的手心翻过来,把他的的袖子往上卷,露出小臂里侧的一粒一粒红点。
  许长延猛然站起身,推开门叫住易宁,说:速去请林太医过来!
  重照才想起方才觉得这里有点痒,因为一直和许长延讲话,所以都没在意,重照说:没事,我没事,你别着急。
  许长延道:你先坐下别动。你今天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或是不常吃的东西?
  重照摇头:没有。
  许长延问: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气闷吗?有哪里疼吗?
  重照低了低头,不,就是腿有点麻。
  许长延怔了怔,无奈地坐在一边给他揉腿。
  他的手指修长微凉,拿捏在腿上的时候,又酥麻又舒服,重照偏过头,正好看见许长延低头垂眼、认真又温柔仔细的模样。
  重照又想起林飞白跟他说,对方曾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手心的刺给一一挑走。
  没有人能抵御这样说出拒绝的温柔攻势,他也不能,只是不敢沦陷。
  大概是许长延下达命令的口气太过急躁,易宁以为出了大事,一路内力轻功把林飞白给提了过来,林太医气喘吁吁,慌忙跑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重照把手伸给他看。
  涂了点凉水,红肿的地方并没有变严重,林飞白凝重地看了看,又把过脉,问道:小侯爷可碰过什么香料吗?
  重照摇了摇头,又忽然想起来,今天我娘给了我个香囊,易宁,去拿过来。
  林飞白闻了闻,又请示过把囊袋拆开,看过里面的东西,说:无妨,里面有一味云木香,若是有孕之人身体皮肤敏感,容易过敏发痒而已。没有毒|性的,下次不带就好。
  重照身体没什么毛病,林飞白留了段涂抹的药膏,便告退出去了。
  许长延没想到虚惊一场,他以为重照在外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倒显得他急躁莽撞了,还把林太医火急火燎地从太医院请过来,闹了个大乌龙。
  重照自己抹了药膏,感觉清凉舒爽多了,真是我娘给我的,巧合罢了,他们不知道我的事。我娘还想给我带在身上吸引小姑娘呢,这下倒是没法子了。
  许长延不悦道:你还想着小姑娘?又想起重照腰上确实不喜欢带配饰,空荡荡得确实不大好看。
  他从胸口把那贴身放着的玉佩拿了出来,塞到李重照手里,道:那你把这个带上。
  重照捏了捏那带着温度的东西,这可是我亲手摔过的,你给我,不怕我转头给你扔了?
  许长延态度坚定:东西给了你,难道我还要收回?给了你便是你的,你随意处置。
  他不容反驳,重照一时不好塞回去,太过失礼,又觉得这玉暖和又光滑,摸着的确很舒服。
  重照说:那我们便继续说,你觉得李家该怎么办?如果我哥被查出与西南王有谋反嫌疑?
  许长延说:你记得你父亲前世是如何做的么?立即交还兵符和国公印,请求撤去镇国公公爵之位,自请离京归田,散尽家财和家仆。我觉得这丝毫没有差错,皇上念旧恩,不会赶尽杀绝。但是,这个时候,镇国公府又出事了。
  重照回想了一下,父亲他涉嫌带兵冒进、擅离职守,与大周对战时不顾诏令擅自作主
  许长延看着他:这些罪名,都是兵部尚书陆武查出来的,背后是谁的授意你应该能猜到。
  皇上?
  许长延点头说:西南王是个什么结局你知道吗?
  重照摇头,夺去王位,贬为庶民,就此卸甲归田。
  许长延冷笑了一下,哪有这么简单。西南王曾受教于李正业,学生造反,老|师怎么说也有点嫌疑吧?
  重照惊道:西南王真反了?!
  许长延说:走投无路,狗急了也会跳墙。南境那队兵兵权并不全在他手里,李重兴的布置被一开始吓坏了的他撤走得差不多了,手中无兵无钱,根本没法反抗皇上的镇压,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就结束了。
  重照皱眉:但他确实是反了,起码有了反心,皇上看得一清二楚,对我爹也有了疑心。西南王在南境并没有很大威望,但我爹不同,李家赫赫威名,震慑三境,影响力巨大,皇上不由不疑心。
  许长延点了点头:没错了,我当时还顺手踩了一脚,结果在大殿上被岳父当着朝堂百官的破口大骂鹰犬走狗。
  重照:
  许长延单方面叫起了岳父,想起这位国公爷中气十足的样子还有点后怕。
  九龙卫和镇国公府结下的梁子不是一次两次了,李重兴案发后矛盾接连不断,两方人马都曾差点动手,从当时李正业的反应来看,若不是皇上坐镇,他非得把这臭小子的脑袋拿下来当球踢。
  从重生以来,许长延终于把过往的记忆回想得清清楚楚,但现在想想也没多大好提及的。
  那时候被对身世的仇恨和不甘,对李重照的求而不得和与身俱来的自卑感,都扭曲了他心中的偏执和疯狂,以至于许多类似于同归于尽般的做法几乎毁掉了一切,许长延说:大约还是我的错。
  重照说:就这么承认错误不觉得太轻易了吗许尊使大人?不如告诉我,国公府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跟李家还有什么恩怨,说清楚我给你解决,还有你前世最后离京去做什么了?
  许长延道:李重兴贪污的银两是个窟窿,李家要把它们填上。案件爆发的时候我派人去了南境,不过有两拨人马快了我一步,一方是你爹,一方我怀疑是韩永丰,这次没有陆家从中作梗谎报案情,问题应该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