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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舒夜阑看完,淡淡交代起来:虽然伤势不重,但是这几天还是好好的在医院里面休息吧,工作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
  是嘱咐,又好像是关心,舒夜阑不自觉怔了怔。
  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明明在闻越好像打算询问的时候,他在担心自己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借口才可以让舅舅不去怀疑他,可真当对方什么都没说的时候,他又总觉得有些隐隐的失落。
  孔缉远在外面跟助理交谈,像是在了解这场车祸的经过,谈完以后走进来,发现舒夜阑已经醒了,便在门口顿了顿,又退了出去,让两人好好的讲话。
  舒夜阑的目光并没有追随孔缉远,却一直追随着闻越,他看到闻越在孔缉远进来的时候侧过头去,一直到对方将门都合上了,却还没有收回目光。
  不知道怎的,舒夜阑心底的那股子失落感愈发地浓重。
  他以前从来都不这样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躺在病床上,人在下意识间就会变得脆弱的缘故,他静静地等到闻越终于回过头来看着自己时,忽然问道:舅舅,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在刚成年的那一年,收到一本名叫《卡里古拉》的书。
  闻越顿住。
  《卡里古拉》,一本描写暴君卡里古拉的经典剧本,写卡里古拉如何随心所欲、杀戮肆虐,是如何想要成为神明以获得那些原本无法获得的东西是闻越刚成年的时候收到的生日礼物。
  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送的,只是这样凭空的出现在了闻越的书桌上,可但凡看到这本书的人,皆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甚至胆颤心惊,好像这本书里描写的那个暴君,就真的与闻越联系到了一起。
  倘若回头去看,那必定能够看到偌大的宅院里面,形形色色,满是遮掩的惧怕。
  我一直觉得他们说得不对。舒夜阑抬起头来,认真而缓慢地道:舅舅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不是这样的,要论暴君,心底黑暗的人人都是暴君。
  四周寂静。
  舒夜阑从未如此直白地跟闻越表达过情绪,是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旦真正开始表达的时候,竟是如此的执着与炽热,好似深埋在心底已经很久似的,直到现在全然灼烧了起来。
  然而不知道为何,闻越一直没有回答。
  他在听到这个话题的刹那眼底就好似陡然添了几分墨色,浓烈得几乎化不开。而直到对方说完,又这样对视了片刻,他好似突然找到了什么答案。
  谢谢。他最后答道。
  孔缉远在外面并没有等多久,病房的门就已经打开了,闻越从里面走出来,顺手接过孔缉远递来的水瓶,拧开后却并没有喝,只是缓慢地垂下了漆黑的眼睫。
  有那么瞬间,孔缉远好似感受到有逼人的暴戾乍现。
  他的心头微微凛然,等到片刻以后,闻越好像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想清楚了,这才问道:怎么了?
  还没完全确定。闻越漫不经心地将盖子合上,语气散漫得近乎于心惊,道: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去确定下。
  连闻越都没有办法当场确定的事情?
  孔缉远的神经倏地轻微绷紧,下意识朝着病房内看去,病房却是安安静静。
  走吧。闻越倒是没有再看,只是侧头问道:刚刚夜阑跟我说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情,我要回去一趟,你跟我一起?
  嗯。就在这个刹那,孔缉远心底好像有些微妙的预感,但是他并没有急着追问。
  直至片刻后,他终于收回目光,与闻越并肩而行,顺着他的话题问道:什么事情?
  《卡里古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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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第 60 章
  在孔缉远看来, 闻越是个从来都不忌讳剖开自己的人。
  不管是往事,想法,甚至是算计,闻越都能够明明白白、随意地摆出来人看。他甚至不畏惧摆出来的后果, 要真的有人想要借此诋毁、伤害也无所谓, 只要对方能够做得到, 那么想来就来。
  而他在面对孔缉远的时候,更是再剖了一层, 几乎是剖到了血液根底。
  《卡里古拉》是我成年的那一年我二叔送给我的。
  在回老家的路上,闻越一面开车, 一面淡淡地跟孔缉远讲起那件事。
  那一年的时候闻家的人还不似现在这么稀薄凋零, 大院里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做得分外隐蔽,但是其实闻越什么都知道。几个姓氏的人杂糅起来争权夺利, 互相算计, 其中最为忌惮的也是他。
  那后来呢?孔缉远知道《卡里古拉》的暗喻,问道:你有没有给他们回敬一本《知更鸟》?
  闻越轻轻地笑了声。
  他当时的确也有想过。
  那时候的他还不如现在这般的随意妄为, 他漠然地看着这些明争暗斗, 就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不过后来他想到还得费劲去买书摆在他们面前,也就算了。
  反正在这场斗争里面, 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几年的闻家乱得不成样子, 等到好不容易尘埃落定的时候,闻越亲自把那本书放在二叔的坟前烧了,也算是还礼, 算是好聚好散。
  所以孔缉远觉得他挺狠的。
  别人在这样的斗争中向来都是赶尽杀绝,挫骨扬灰。但是闻越没有,所有人的墓碑和牌位都好好地放在他们家自己的墓园里, 时不时还过来洒杯酒,让对方看看在自己现在到底过得有好多,而他们却只能呆在这荒郊野岭。
  没过多时,两人的车便停在了墓园旁边。
  闻越想带孔缉远过来看的,是舒夜阑和闻嘉采的父母亲,这几位同样在大院里呆了这么多年,但是秉性却截然不同,也正是因此舒夜阑天生敏感,而闻嘉采每天就跟个小金毛似的活蹦乱跳。
  他们父母刚刚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是我动的手。不管是病死也好,还是意外身亡,好像只要是任何一点沾了血腥的地方,都能是我设计陷害。
  慢慢地,两人终于走到墓前。孔缉远一面听着,一面放眼望去,发现闻家的墓园着实宽敞,葬的人也格外地多,最新的那个则是刚刚去世的老人家,其他地方也有经常清扫的痕迹。
  所以舒夜阑和闻嘉采曾经恨过你吗?孔缉远不由得有些好奇。
  按理来说生长在如此混乱环境下的小孩,多半都没法拥有健康的童年。他们在需要培养三观的时候耳濡目染,听着来自各种地方心思不纯的话语,又没有足够的辨析能力,最后不知不觉,轻易地就能滋生出黑暗和恨意。
  可谁知闻越淡淡地扫了眼碑上的名字,只道:最后只有他们两个被我留下了。
  恨他的当然不可能没有,他有的时候看到一堆什么都不懂却拼命叫嚣哭喊着的小孩着实厌烦,所以基本都没有怎么去管。他觉得即便是这个年纪的小孩,也应该要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而不只是一味的去怨恨没有得到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舒夜阑和闻嘉采并不算特别的早慧,但是在这样一堆小孩子里面看来,已经算得上格外出众了。他们的父母到底是如何去世,亲人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些问题他们并没有想得特别明白,心底却已模模糊糊有了雏形。
  最开始的时候,闻越只是送他们读书,偶尔会去接送。
  而到了现在,整个闻家宛如骤然平息的巨大风暴,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凋敝。
  孔缉远听到这里的时候,半晌没有说话。
  他蹲下身去细细地观察墓碑,发现碑文写得非常仔细。闻越这个人可怕就可怕在,他不但自己把自己剖得非常明白,就连这些死去的人都不放过,碑文上清晰明了地写满了此人生前所做的一切,是是非非,熟善熟恶,一眼分明。
  孔缉远忽的心头一动。
  刚刚在医院里面升腾起来的那点微妙的预感好像有了印证,他扭头道:舒夜阑和闻嘉采
  像是觉得此时的措辞并不是特别准确,孔缉远顿了顿,这才接着道:我也会好好保护他们的。
  闻越垂下眼睫与他对视。
  静默片刻,他低低出声,郁总和扬灵也是一样。
  这件事还真是提醒孔缉远了。
  从墓园回家的路上孔缉远还在想,既然闻越对于自己家里的这些事情都能数得这么清楚,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从自己父母那里开始数起,看看自己在出生前后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正好郁温雅那边帮他整理的资料差不多齐全了,孔缉远便给她打电话过去拿。
  郁温雅接到电话以后格外惊喜,道:我和灵灵在公司准备招标的事情,你要不要过来,顺便也一起看看?
  孔缉远倒也没多犹豫,就上次恒野集团崩溃以后,虽然他到现在都还没去签股权转让书,也还没有直接曝光他们孔家现在的关系,但是业内已经有人开始往正确的方向揣测了,他没必要再避讳些什么。
  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是余灵过来接的,余灵看到他能来也非常地高兴,秉着他即将成为自己新老板的态度带着他将整个公司的构架都介绍了一遍,随后又将他带到了老板的办公室,郁温雅和孔扬灵已经在里面等待很久了。
  哥。孔扬灵连连招手,快来看看,我正好有东西想请教你。
  不得不说,孔扬灵和郁温雅,在最后落足于奢侈品行业前,都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别的业务。郁温雅是做的原材料供应,孔扬灵又是虚拟直播,但大抵是因为聪明,就算转换行业,也能够迅速地站稳脚跟。
  此时他们谈的这个竞标,其实基本已经十拿九稳了。
  轻奢行业目前除了孔郁集团,其他家还真不是特别能打,更何况在前段时间这样的血雨腥风过后,难道还有人敢跟孔郁集团竞争吗?
  于是孔缉远走过去,只是简单地看了下产品,从感官上提了点意见,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多说。
  但是等到事情结束以后,孔缉远拿到资料跟两人一起去吃饭,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哥,你看在什么?几个人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孔扬灵发现孔缉远站在原地,不由得出声询问。
  没什么。孔缉远收回目光,问道:你们平时出来吃饭的时候会有记者偷拍吗?
  偶尔会有。孔扬灵顿时就明白了过来,拿起电话道:你先进去,我来处理。
  孔家多年来一直都处在风口浪尖的状态,有无良媒体跟着也是正常的事,孔缉远听完就进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有点微妙的直觉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