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并不知道自己在前年的举动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传到帖木儿耳边后,引起了帖木儿在安纳托利亚行为的巨大变化,帖木儿东征也将提前发生。
不过即使他现在知道了,也就是感慨一句:“果然一个人的举动发生变化,一定会引起连锁效应,看来对帖木儿帝国一战不可避免了。”
他也暂且没有兴趣关注西北的事情了,因为,陈天平被刺杀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六月二十四日陈天平被刺杀,经抢救也没抢救过来,江州城就陷入了惶恐之中。李富源当天晚上就自杀了,留下遗书向允熥和朱赞仪请罪;罗慎镇因为失血过多,又太过劳累,也昏迷了过去。
江州知州和驻防千户的千户长聂毅也非常惶恐,虽然他们罪不至死,但很可能会丢官去职。好在派到当地的锦衣卫主事之人费彬及时现身,拿出擒获的执行刺杀之人和口供让他们知道幕后主使是安南国的黎季犛,不至于报往京城的奏折只有空洞的请罪。
他们三人商议到半夜,将奏折草拟出来,六百里加急发往京城和桂林府,并且在七月初七允熥接见过两个蒙古人使者、返回乾清宫时送到他的面前。
允熥看着面前的奏折,脸色未变,只是暗叹了一声道:“果然发生了,朕期盼了好久的事情。”
是的,陈天平被刺杀,就是允熥所期盼的事情,他一定要致陈天平于死地。
安南这个位置太重要了。雲南省、廣西省和广東省的西部地区一向地形崎岖,出入不便,严重阻碍着雲南与外界的联通能力,削弱了朝廷对雲南的掌控。
但从雲南到安南却不一样,安南境内是一片平原,雲南省的东南部虽然也不是那么平坦,但也比经过滇桂粤三省的通路要近得多。控制了安南,并且仿效历史上法国人修建滇越铁路联通滇越两地一般建立官道,朝廷将大大加强对雲南的控制。
并且安南本身资源丰富,百姓也算是吃苦耐劳,不仅有战略方面的意义,也有经济方面的作用,所以允熥对于它是势在必得。
但大明身为一个以儒家思想为主体思想的国家,可以不在乎国外的舆论,但必须顾及国内的舆论,依照礼仪来处理番国事物。
安南陈朝是洪武年间就得到大明承认的番国,当年朱元璋断绝安南的朝贡也是因为黎氏篡夺陈朝国君的权力,欺君罔上,并不是不承认陈氏对安南的统治权,所以只要陈朝还有一个男子,大明在从黎氏手中夺回安南后就得将安南交给他。
允熥岂能接受这样的情况?所以经过思考后以十分光明正大的理由将陈天平送到雲南,并且让锦衣卫配合安南派来的刺客暗杀它。
允熥还让锦衣卫暗暗做了预备,若是雲南的锦衣卫未能生擒安南的刺客或者没能从安南的刺客口中得到口供,就将伪造的证据拿出来,反正一定要让朝中的大臣认为是黎季犛父子派出人暗杀了陈天平,使得无人敢反对出兵安南。
所以此时允熥有条不紊的对王喜说道:“你去将朝廷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所有都督、都察院左都御史蹇义、兵部左侍郎陈性善、右侍郎金纯等人叫进乾清宫,去朕的大书房。”
“是,陛下。”王喜躬身答应,马上退下传旨去了。
“皇兄,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现在将诸位朝廷重臣请进宫?”刚刚和允熥一道接见亦里巴力使者的尚炳问道。
允熥将奏折递给他看,并且说道:“安南的黎季犛派人在雲南暗杀了陈天平。”
“这……”尚炳接过奏折,仔细看后感觉十分惊讶。他并不是对安南的黎季犛派出人来暗杀陈天平感到惊讶,而是对于江州当地的官府和锦衣卫竟然能够在短时间内查清事情的真相感到惊讶。就算马上抓住了安南的刺客,也不应该能这么快就问出口供才对。
不过他并未将疑问说出口,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对允熥说道:“皇兄,要不要马上将此事告诉赞仪和已经许给他的王妃陈氏?还有,要不要继续维持赞仪和陈氏的婚约?”
“赞仪和陈氏的婚约当然要维持。既然已经合过八字交换过婚书,那陈氏就是咱们朱家的人了,绝不能解除。不过是不是马上告诉赞仪和陈氏,”允熥思索后说道:“稍后朕先告诉赞仪,让赞仪决定是不是告诉陈氏。”
“这样也好。”尚炳说道。
随后尚炳告退离开皇宫,允熥让黄福将他送到长安门。
他自己前往乾清宫的大书房,从柜子上拿出所有关于安南的奏报,和自己几年之前写下的有关于安南的后世记载看了起来。
一刻钟后前军都督府都督李坚走进来,对他躬身行礼后问道:“陛下,何事叫臣入宫?”
“朕可不是只叫了你一人入宫,朕叫了许多人入宫,有一件大事要和你们说。七姑父稍安勿躁,等大家都来了以后朕再说。”允熥说道。
李坚听到这句话,心知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也不再追问,坐下等着。
之后其他官员陆陆续续到来,也有人问了和李坚同样的问题,允熥一律使用同样的话回答他们。
一直到衙门离着皇宫最远刑部尚书茹蟐走进乾清宫,允熥才放下手里的书本,和他们寒暄几句,说道:“诸位爱卿,刚刚从雲南传来的消息,陈天平被刺杀,当地的官府和锦衣卫已经查出是黎季犛父子所为。”
“什么?”一瞬间无数这样的声音响起。
大家都太惊讶了。四月时陈天平还在京城和他们谈天说地,但现在忽然告诉他们,这个年纪尚轻的人已经死了。
“护卫之人为何没有保护好陈国主?”礼部尚书陈迪马上说道。
“对,负责保护陈国主的李福源还有其他人竟然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让陈国主被杀,应该受到惩处。”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尹清大声说道。
“李福源已经自尽;罗慎镇受了重伤,当天晚上就昏迷了;这封奏折是当地的知州和所千户、派过去的锦衣卫主事之人联名所上。”允熥一边将奏折递给他们几个轮番观看,一边说道。
“罗慎镇等人护卫不利自然要受到惩处,但既然李福源已经自尽,陈天平被杀当日到底情形如何还不清楚,所以暂且对其它人不进行惩治,待详细的奏报上来后再行决定。”
“朕今日叫你们过来,是谈论此事该如何处置。”
“陛下,确实是安南黎季犛做的此事么?依照常理来说,就算马上抓住了安南的刺客,也不能这么快就问出口供。”陈性善问出了尚炳没有出口的疑惑。
“这件事朕也有所疑惑,奏折中说详细的奏报将会在两日后发出,朕也不敢现在就完全确定。但朕想来,这几个官员应该不至于敢胡编乱造,污蔑黎季犛。”允熥道。
众人点头。虽然锦衣卫能这么快查出事情的真相很令人疑惑,但他们胡编乱造污蔑黎季犛更加说不通。他们并非是护卫陈天平的主事人,陈天平又是番国国君不是大明的亲王,罪不至死;而胡乱编造一旦被发现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那若此事为真,就必须惩戒安南国了。”左军都督府的都督薛宁说道。
“陛下,若廣西的奏报无误,必须出兵惩戒安南!”郭镇也马上说道。
允熥扫视在场的官员,凡是胸前的补子是走兽的,都面现高兴的神采,出言支持薛宁的话;而胸前补子是飞禽的,就表情各异了,但无人敢于反驳。
允熥这些年努力提倡周礼,以对抗程朱理学之类比较腐朽的儒家思想,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也不是朱熹的注释了。所以虽然信奉程朱理学的人仍然很多,但逐年减少,官位最高的这几个更是一个没有,不管真信还是假信反正都信了周礼。因此他们现在不敢反驳薛宁等人的话。因为反驳他的话就等于违背周礼。
不过不敢直接反驳不代表就此接受。陈性善说道:“陛下,现在是否为黎季犛父子指使手下刺杀陈天平尚未有定论,所以臣以为,此事还是等有定论后再行决定的好。”
郭镇马上要开口说话,但被允熥阻拦。他不解的看向允熥,允熥却没有看他,而是对陈性善说道:“确实要等到有定论后再行决定为好。不过朕今日召集你们是先为可能的几种情况商议预备的法子,等事情的真相清楚后马上下旨决定。”
“所以,若刺杀陈天平真的是黎季犛所为,那么是否应该出兵惩戒安南?”
陈性善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此事真的是黎季犛所为,自当惩戒他。想必他不会愿意入京受审,所以只能出兵攻打安南。”
“但是,此事与安南的普通百姓无关,应当避免过多牵连安南百姓,向安南的士绅申明我大明此来为何,以便能最快将黎季犛父子抓到京城,施以惩戒。”
“况且还有将黎季犛父子捉拿至京后以何人统辖安南之事。既然黎季犛父子在我大明对其屡屡宽容之时仍旧如此大逆不道,不可为安南之君。而陈氏又多半已经断绝,到底以何人为安南的国君?”
“最后以何人为安南国君之事暂且不忙。”允熥说道:“现在需要确定之事是如何对待安南。看来大家商议的结果,是只能出兵了?”
陈性善不得不点点头。
允熥又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对陈性善的意见并无异议,此事就这样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