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让张真人看了看身子?为何?皇兄身体不舒服?”昀兰却对此提出疑问。
“是几年前的巫蛊之事。”允熥说道:“当时兄长在广州中了巫术,几乎彻底昏睡下去,虽被张真人解开,可那自南洋而来的巫术张真人虽然见过,了解的却未必透彻,那施法的巫师在被处死前也未必说了所有实话,可能未将巫术完全解开、留有后患。所以张真人当时给兄长诊治完毕,离开广州前又说四五年后再来给兄长复查一番,检查是否留有后患。”
“当时你们的怡嫂子也被施了巫术,等过几日,张真人也得为她检查一番才好。”
“给皇兄施巫术,当时真应当将那巫师千刀万剐了才对!”昀兰先这样说了一句,又问:“既然可能有后患,为何不几个月后就来京城为皇兄复查?”
“张真人说了,那巫术的后患四年之内不会显露出来,在四年之后才会显露,提前复查也无用,是以当初约定四五年后。昨日来到京城、今日给朕复查,张真人还说早了,得在京城待几个月,几个月后再给兄长复查一番。”听到昀兰的话,允熥也想起当时给他下咒的那个来自满者伯夷的巫师,心里发了一下狠,才说道。
“让张真人在京城多待些日子才好!”昀芷说道:“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比皇兄更加重要,可万万不能有闪失。”
“既然张真人乃是得道的真人,那皇兄也得尊敬些好。以正一品安置张真人。”昀蕴也说道。
“皇兄记得。”允熥笑道。
昀兰也要再说什么,忽然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皇兄答应四妹妹与张无忌成婚,可与张三丰有关?毕竟,张无忌是武当派俗家弟子,父母也都在武当派是张三丰真人之徒;赐婚张无忌,可不仅仅是张家一家之事,还关系到武当派;武当弟子成为驸马,在许多人眼里就是皇兄在抬举武当。”
脑海中冒起这个年头,昀兰顿时就想询问允熥,但却又不敢问,只能憋在心里。
昀兰想的不算错,允熥确实有抬举武当之意,而这也与此时大明宗教界的形式有关。
自从两年前伊吾之战中少林寺住持方生大师显露‘神迹’之事传到中原后,佛教的人气倍增,无数人成为信徒,尤其少林寺所在地河南。要不是方生等高僧害怕朝廷忌讳不敢接受,顷刻间就能成为河南第一大地主,超过周王府。
饶是如此,少林寺也接受了无数信徒捐赠之物,寺中的财富顿时暴涨数倍,挂名弟子更是增加了不知多少倍,很多想要成为挂名弟子之人都排不上号,挥舞着宝钞要和已经排上号的人换;慕名而来真正拜师出家与挂单的僧人也多得能将嵩山挤满。如果从前说少林寺是大明第一大宗教势力还有人质疑的话,那从这以后就无人能够质疑了。
允熥当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形。他并不担心全国人都成为宗教教徒,甚至全国人都信奉同一种宗教也没什么,但绝对不能某一教派一家独大;可此时少林寺就有一家独大的势头,从全国来讲,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教派能够与之抵挡,即使历史悠久的龙虎山天师道、泰山派、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峨眉山普贤菩萨道场、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和张三丰主持的武当派也只能勉力支撑。
允熥绝对不能让这种势头继续下去,但他也不能戳穿少林寺的所谓神迹,动用朝廷的力量进行打击更是下策,所以只能提升某一家教派的影响力以与少林分庭抗礼。而这几个还有些影响的教派中,张三丰救过他的命,恰好张无忌也出身武当,自然而然武当派就成了首选。
所以他大张旗鼓的派人迎接由张三丰亲自带领的武当派诸人入京,唤醒人们当初张三丰施展’道法‘救了皇帝一命的记忆,又在第二日下旨赐婚张无忌,表明自己对武当派的宠信,从而抬高武当派的影响力,使其能够与少林寺抗衡。若不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允熥绝对会在正式赐婚前让张无忌的父母脱离武当派,同时尽量淡化他身上武当派的痕迹,而不会如此作为。
当然,这与允熥答应昀芷与张无忌成婚无关。他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妹妹幸福,才会答应她们嫁给自己喜欢之人。
他们兄妹说了一会儿话,允熥瞧着已经到了午时,正要派人吩咐御膳房准备午膳,邀她们一起去坤宁宫用膳,忽然从外面传来有些慌乱通传声:“奴才见过宝庆大长公主殿下,见过大公主殿下,见过……”而且话音未落,两个少女就掀开帘子闯了进来。
这两个少女都穿着宫装,只是一人穿着粉色宫装一人穿着嫩绿色宫装,年纪都十一二岁上下。大约是因为一路跑过来的缘故,她们的上衣领口和额头都是汗水。二人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喘了几声,用手绢擦了擦汗,随后抬起头来对昀芷说道:“四侄女,你怎么赐婚了都不和姑姑说四姑,你怎么忽然赐婚了?”
“宝庆姑姑,敏儿,你们这是做什么?”昀芷还未说话,允熥先问道。
这两个少女正是朱元璋的小女儿宝庆公主与允熥的长女敏儿。她们听到允熥的问话,敏儿好像才注意到允熥在屋里似的,说道:“女儿见过爹爹。”然后解释道:“爹爹,女子学堂下了课,女儿本来正要去食堂排队打饭,忽然听下人议论四姑也下旨赐婚之事,就急急忙忙跑过来。”
宝庆却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做姑姑的听说侄女要出嫁了,当然要过来问问”,随即走上前与昀芷说起话来。
允熥虽然平素是将宝庆当做女儿看待的,但论起辈分他们是姑侄,平时相处也非常随便,此时当然也不会对她说什么。他正要问敏儿几句话,就听外面又传来通传声,随后另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少女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宝庆、敏儿,不要跑这么快,万一绊倒了怎么办?啊,舅舅也在,外甥见过舅舅。”
“思齐不必多礼。”允熥先说了这句,随后问她们:“大中午的,你们跑回来做什么?就为了问问昀芷赐婚真假?可用了饭?”
“还没用饭呢!”敏儿回答:“四姑要定亲了,做侄女的自然要回来问问。”
“问这个,晚上不成么?”
“可女儿想中午就过来问问。爹,四姑赐婚之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谁还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不成?”
“啊!”敏儿的小脸顿时垮了:“四姑要是出嫁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哦,原来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赶过来问是否是真的,是不想没人陪你玩,而不是姑侄情深。”允熥故意说道:“让爹爹白为你欣慰了一把,而且也太让你四姑伤心了。”
“爹爹,女儿当然也与四姑感情甚好,只是我们的感情也是在一起玩出来的,所以女儿刚才说的那话就是姑侄情深。”敏儿赶忙说道,生怕昀芷误会。
但她随即意识到允熥是在逗她,又生气道:“爹,你真讨厌!”
“哈哈,现在想让你上当可不容易。”允熥笑着说道。
这时那边宝庆也与昀芷说完话,也饿了,就要用午饭。允熥又派人去御膳房吩咐多做些饭菜,众人一起去坤宁宫用膳。
在路上,昀兰看着前面三个虽然适才跑了一路,但稍微休息一会儿就重新变得充满活力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说话的小姑娘,略有些感慨的说道:“一晃十年就过去了,当初我也是和她们一样的小姑娘。”
“你现在年纪也不大,不过二十多岁,还年轻得很。”允熥笑道。
昀兰笑着摇摇头。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放在这个年代已经不算年轻人了。“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年岁回想起来仿佛还在昨日,但现在已经是这个年纪,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又感慨几句,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允熥说道:“皇兄,宝庆姑姑与思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敏儿也十一岁了,也该为她们的婚事准备了。”
“现在准备什么!她们才多大!”
“已经不小了,放在民间有些地方,十二岁已经订亲,快要成亲了。”昀兰说了一句,继续说道:“勋贵人家虽然成婚年纪大些,但也多是在十四五岁定下,十六七岁成婚,除非是逼着孩子读书,怕成婚耽误了读书学习的人家,让孩子订亲与成婚才会晚些。”昀兰成婚这一年多虽然大多数时间处于怀孕状态,但对于宫外老百姓生活的了解已经大大提高,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过了允熥。
“明年昀芷出嫁后宝庆姑姑与思齐就十三岁了,也该挑选起驸马或仪宾的人选来了。不然再过几年,京中的才俊都已经订亲,就挑不到好人选了。除非给她们找年纪小二三岁的人。”
听到这话,允熥抬起头认真看向前方的三个孩子。听到昀兰的话后,他仿佛头一次意识到,这三个孩子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屁孩了,已经成长为少女,按照这个年代的逻辑,已经是该为成婚预备起来的人了。
他忽然有些伤感。自己已经到了该当岳父的年纪了么?
“不!”他忽然大声说道:“还早!都还早!”将众人吓了一跳。
他不能接受自己才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就成为岳父的感觉。之前昀兰等人出嫁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但那毕竟是妹妹,感觉还不明显;若是一直当做女儿养的宝庆、思齐与亲女儿敏儿出嫁,他就会真切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中年人了。这是绝对不行的!
而且她们才十一二岁,还是孩子,如何能够当做成年人出嫁?
可即使他如此想,昀兰的话还是影响到了他,一直到坤宁宫他还在琢磨这件事,弄得气氛很有些紧张,即使最不会看气氛的宝庆也觉得压抑话少了许多,其他人就更不必提了,本来应当很开心的一顿饭愣是吃的好像听说某个人病死了一般。
吃过饭后众人飞似的跑了,宝庆她们三人也都匆忙赶回学堂,没有在坤宁宫多待哪怕一分。
“夫君,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朝堂上有烦心之事?怎么如此烦躁?”熙瑶忍不住问道。
“刚才来坤宁宫的路上,二妹忽然和我说起了敏儿她们出嫁的事情!敏儿她们才多大?敏儿才十一岁,就算宝庆姑姑与思齐也才十二岁,哪里就该谈婚论嫁了!”允熥愤愤不平的说道。
“原来是这事。”熙瑶恍然大悟,随后暗自抱怨起昀兰来:‘好好的,你和夫君说这个做什么?’
“夫君,二妹妹这话说早了,哪里这个年纪就该谈婚论嫁了?”她笑着安慰道:“二妹妹所说的民间十二三岁就谈婚论嫁的都是再穷苦不过的人,害怕娶不上媳妇,所以早早定下;凡是殷实的人家没有那样做的。夫君不必担心。”
熙瑶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又受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对这样的事情接受能力高,但她也能理解允熥的想法。她与妹妹熙怡极受父亲宠爱,当初她们被赐婚的时候薛宁就非常舍不得,好像被剜掉了肉一般,她也听说过别的非常宠爱女儿的人家在女儿出嫁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而允熥又非常宠爱敏儿,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
熙瑶安慰了几句,才让他从不快的心情中缓过来。但他心里还是想着:‘不行,绝对不能让她们早早的出嫁,敏儿不成,宝庆不成,思齐也不成!回头一定要与蓝珍说一声,不要太早就为思齐遴选人选。’
但他转念又一想:‘若真的拖得太晚,京中挑不到年纪相当的青年才俊了怎么办?’
纠结了一会儿,他才最后决定:‘罢了,先让锦衣卫搜集一番京中勋贵这个年纪男孩的情况再说。’
琢磨过此事,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打算去睡午觉。可熙瑶又道:“夫君,妾忽然想到一事,要与夫君说。”
“夫君,敏儿今年也十一岁了,宝庆姑姑才三岁就加了封号,可敏儿十一岁还没有封号,一直到现在宫里的下人也都只能叫敏儿大公主。”
“还有文圻他们。诸位王叔尚未成年,甚至不满一岁的时候就被加了封号、赐予封地,可文圻今年已经九岁了,文垚今年也十一岁了,但都并未加封。夫君,是否应当加封他们?”熙瑶说道。
允熥一直没有给自己的儿女加封号,不仅是熙瑶,朝廷内外都觉得不正常。不过诸皇子中,即使是年纪最大的文垚今年也才十一岁,还不大,允熥这些年又接连提出改革众人无暇顾及,所以还无人提出;但若是在过几年等文垚十四五岁的时候,必定会有朝臣进谏。
而熙瑶之所以提起此事,主要是为了敏儿与文垣。敏儿毕竟已经十一岁,还叫大公主也不是不行,但她总觉得不大合适;文垚毕竟是皇长子,虽然文垣的太子之位非常稳固,一点动摇的可能都没有,但不早一日定下君臣之分,她就不能完全安下心来。
可允熥的回答却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是了,敏儿今年都十一岁,也该有个封号了。夫君让礼部的官员斟酌斟酌,挑选一个好一些封号给敏儿,正式册封敏儿为公主。”文垚加封之事却只字不提。
熙瑶不得不再次问道:“夫君,那文垚、文圻他们封王之事?”
“瑶儿,对他们加封之事,为夫自有安排,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到了时候,为夫会安排的。”允熥却如此回答。
“是,夫君。”熙瑶即使再不解,也不能再问了,只能躬身答应。
“还有一事,明日中午将昀兰她们都叫来坤宁宫,一起吃饭玩笑。今日本来就当如此做的,却被为夫的心情搅合了。明日夫君要弥补回去。尤其昀芷,正式赐婚,又是赐婚给喜欢之人,正是高兴的时候,应当庆贺一番。”
说道这里,他忽然又想起了张无忌。’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
……
……
“无忌,你可真是为咱们武当争了光了!”此时在京城最为奢华的酒楼顶层包厢内,宋青书的父亲宋远桥举着酒杯,高兴地对张无忌说道。
“师侄愧不敢当!”张无忌急忙举起酒杯答应。
宋远桥一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张无忌犹豫了一下,也喝光了酒。
“这就对了!虽然咱们习武之人不应当多喝酒,但今天这样高兴,就放开了喝!”宋远桥大声说道。
“是,大师兄大师兄说得对没错,今天这么高兴,是得多喝几杯!”在场众人一边喝酒,一边纷纷应和道。
众人又连喝几杯,宋远桥大声说道:“无忌,师伯说你为武当争了光,可不是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