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揭开。
燕廷枭坐在椅上,抬手拉她到自己腿上,翻看着她手里的那本速写本,声音很低,“她很喜欢画画,三岁就开始学了,后来一次宴会上,那几个老头们看上了她,抢着教她画画。”
江栩轻声说,“她画得很好。”
“那几个老头也是这么说。”燕廷枭握住她的手,脸埋在她的肩颈,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车祸,她坐了我的车回家,路上遇到了车祸。”
江栩没说话,只低头看着手里的画,画上是一片湛蓝的海,海浪翻飞露出鱼肚的白,沙滩上有几行脚印,两行大的,两行小的。
她的指尖在脚印上轻轻摩挲着,随后伸出另一只手摸着枭爷脑袋上的墨发,她轻轻地梳理,像梳理小动物的毛发,动作轻柔至极。
燕廷枭偏头咬住她的脖颈,江栩吃痛抬头,双唇就被男人覆住,他吻得缓慢而用力,齿间有淡淡的尼古丁味充斥着,混着他独有的气息,霸道冷冽,直直逼近江栩的胸腔,压得她呼吸不能。
“枭爷?”
他力道越来越重,嘴里隐约漫出一股血腥味,江栩终于用力推开他,就见男人眸底猩红一片,他低着头,第一次在江栩面前流露出别样的情绪,似孤单,似受伤,似难过。
“我很后悔,让她坐我的车。”
江栩忽然心口一痛,脖子上的戒指发出深蓝色的一圈光芒转瞬即逝,她深切感受到枭爷的悲伤和难过,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落在窗上,江栩这才发现外面果然是下雨了,书房外传来马超的声音,透着几分急切和担忧,“爷,回房吧?”
江栩赶紧从枭爷腿上下来,她一下来,才看清燕廷枭整张脸的神色都变得狰狞,他额头覆着薄汗,眸底赤红一片,隐忍着冲江栩道,“出去。”
江栩冲门外喊了声,“马超快点进来!”
随后蹲了下来,抓住枭爷的手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疼痛?”
“我会伤到你,快走。”燕廷枭拂开她的手,抓着椅背站了起来,他力道很大,椅背险些被他抓穿。
门外的马超和几个燕卫匆匆赶来,扶着他回了房间,随后关上门。
不多会,几个燕卫又再次出来,他们捧着手里的东西去收好,随后才回来在门口不住徘徊。
“到底怎么回事?”江栩开口问,“没有救治的办法吗?”
燕卫们不说话。
江栩有些气急败坏,“说话!”
燕卫们第一次看她发这么大的火,面面相觑却还是没有谁敢开口,毕竟面前站着的小巨人可是在第一次见枭爷时,就曾说他会死的人。
正好马超从里面出来,看见江栩动怒的脸,这才上前道,“江小姐,我们爷这病医生查了没法治。”
“什么病?”江栩缓和了情绪,看着他问。
“子弹贯穿大腿不要紧。”马超低着头说,“但是那子弹上涂了毒,是热带雨林的蛙毒。”
江栩想起在观景台时,枭爷腿上的那个弹孔疤痕,耳边马超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凡雨季,爷便会疼痛难忍。”
江栩讷讷地问,“有没有可以减轻疼痛的办法?”
“这个……”马超看了她一眼。
江栩发现他眼底一抹犹豫,立马抓着他问,“有办法是不是?”
马超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应该算是有吧。”
……
第167章 基地
几分钟后,江栩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壁炉燃着火,整个房间干燥炙热,她一进来就被热出一头汗。
终于到了床边,枭爷身上盖着被子,整个人发出粗重的喘息,他偶尔挥出拳头砸在墙上,墙体发出咚咚声,震耳欲聋。
江栩开了灯,看见燕廷枭整个人在被子里因为闷热和疼痛出了满头大汗,她上前几步,就听燕廷枭喘着粗气道,“出去!”
江栩摇摇头,“我不出去。”
男人眸子赤红一片,瞪着她,咬着牙冲门口喊,“马超。”
门外没人应声。
江栩上前擦拭他额头的汗,手轻轻压在他青筋暴突的手臂上,随后俯身吻住他的唇,她喝了酒,唇齿间有酒香。
燕廷枭青筋暴突的手臂蓦地扣住她的背,却是没有把人扯出去,而是把人扣进怀里,近乎粗暴地噬咬她的唇。
“爷早就吃了安眠药,但是疼痛难忍的时候,安眠药是根本不管用的。”马超的声音在江栩耳边响起,“只要让他安定下来,他是有可能睡着的,虽然几率不大。”
江栩伸出手顺着枭爷的头发,一下一下轻柔地安抚着,浑然不觉自己的唇已经被咬出血……
门口马超和燕卫等了十几分钟,有些不放心想进去,就见韩菲儿从长廊那边戴着口罩出来了,身后跟着小机器人。
“江栩呢?”韩菲儿有些匆忙,停了下冲马超道,“跟她说一声,我出去一下。”
不等马超回应,人已经刮到了楼梯口,转眼就下去了。
马超:“……”
这速度真不是盖的。
韩菲儿打车到了秘密基地——位于偏巷的一间网咖,下车才发现小机器人也跟了过来,正粘在她包上,她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将小东西装进包里,轻轻拍了拍,叮嘱道,“别乱跑。”
下车地方离目的地有段距离,等她到了,身上已经淋了雨,头发也湿漉漉的贴着额头,她用手拨了拨,后悔没穿有帽子的卫衣。
进了网咖,收银员头也不抬问,“身份证?”
韩菲儿敲了敲桌面,收银员抬头看见她,立马展开笑颜,“菲儿姐来了!要奶茶还是橙汁?我去给你倒。”
韩菲儿往二楼包间走,“一杯水就好。”
一楼烟雾缭绕,即便挂了禁烟牌,依然有人睁眼瞎,但毕竟地方偏僻,把人赶了也就没生意,大家索性都忍了。
二楼有个黑色铁门,门上落着锁,误闯进来的人看见这锁也会掉头就走,韩菲儿却是走上前,一把拉开门。
二楼除了沙发就是椅子,大概有四五十把椅子,此刻全坐满了人,他们低着头不声不响,气氛诡异,韩东延站在窗边正在抽烟。
韩菲儿走过去,打过照面还算熟悉的几个人打了招呼,那些人面色都不怎么好,没回应她。
韩菲儿面上不动声色,走到窗边,拍了拍韩东延的肩膀,“怎么回事?”
“记得他们吗?”韩东延灭掉烟头,关上窗户转身,一只手淋了些雨,他从桌上拿了纸细细擦拭,下巴朝沙发的方向努了努。
“记得。”韩菲儿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四个中年男人,一个中年女人,这是之前活动里救出来的那几个孩子的家人。
“孩子死了。”韩东延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声音漠然,“前天夜里,全死了。”
“什么?”韩菲儿恍惚听错了,她诧异地睁着眼睛,又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那几个人,声音讷讷地,“怎么会……?”
韩东延面朝窗户,他眼底有显眼的乌青,显然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嘴唇周边冒了一圈青茬,衣服似乎还是前天穿的那套,根本没有换过,他一向过得精致,此刻有些邋遢的模样却没有引起韩菲儿半分注意。
“那其他人……”她的脑子还有些混乱,显然对刚才的那些话还有些接受不能。
“没听明白吗?”韩东延盯着她,嘴角微微咧出残忍的笑,“全部。”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大厅有人站了起来。
“韩先生,我很后悔加入你们!”他捶胸顿足道,“如果没有加入你们,我们的孩子还好好活着。”
立马有人附和道:
“是啊,是啊。”
“现在孩子死了,我们找谁?”
“警察也不管,凶手在监狱里,那又是谁杀了我的孩子?”一个中年妇女嗓音尖锐道。
韩菲儿走过去,试图安抚,“你们不要急。”
“什么不要急!我的孩子死了!她死了!”那个中年妇女尖细的声音喊着,“你们是把她救出来了,可她还是死了!”
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他们全都是一张张担忧惧怕的面孔,“我也不打算找我的孩子了,我希望她好好活着,而不是……”
“太痛苦了,你们感受过那种失而复得,结果又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面前的感觉吗?”有人嚎哭。
“我孩子失踪整整一年,我找到她,才跟她呆了不到一周,她就死在房间里,她当时正在写日记,她说很想念爸爸妈妈……”中年妇女泣不成声地哭着。
一时间,大厅里此起彼伏传来众人压抑的哭声,有个中年男人走到韩菲儿跟前,问,“这次过来,就是想退出,可以把我的名字划掉吗?”
韩菲儿眼眶发红,但是没有出声,身后韩东延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说,“可以。”
韩菲儿看了他一眼,眼泪不堪重负地掉下来。
整整五年,他们俩为这些人拼死拼活付出这么多年,而这些人一句简单地退出,就想把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接下来交给你。”韩东延递了纸巾给她,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哭什么,路还长着。”
韩菲儿接过纸巾狠狠擦掉眼泪,“好。”
韩东延一路淋雨,他不知道该去哪儿,高级别墅是不能去了,他黑吃黑贪了对方的那笔钱做了个顺水人情送给了江栩,此刻防着那位东家根本不敢到那别墅附近。
身上的西服很快被雨水打湿,他想起自己两天没吃饭了,打算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可抬头看到饭馆贴着的饭菜,图片全部变成血淋淋的尸首。
他抱住脑袋,随后仰头在雨地里大吼一声,“啊——”
这算什么呢。
五年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解救下一个又一个,换来的结果就是,这些孩子一夜之间全部死去。
他们做错了吗?
韩东延躺到了地上,傻傻地笑了,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只眼底像被人扎了一刀,泛着血色的红。
有刹车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伴着骂声混在雨声里,为这糟糕的天气又划上一笔不安分的色彩。
“卧槽!哪来的傻逼躺在尼玛地上?!”
“瞎了你妈的狗眼了!赶紧给劳资让开!”
“操你大爷的!”
大概是最后那句脏话激起了韩东延不太美好的记忆,他从地上起来,拉开停在身后的那辆车的车门,把司机拖出来,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到血肉模糊……
周围人的声音全部换成了恐惧:
“妈呀!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