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没有贸然开口,因为比起被敌人占领管理无人岛,他们更宁愿开战。但是岛民们是不愿意开战的,因为一旦有战争,损失惨重的只有岛民。
长老们陷入了死循环,嘴里却是不停念着:“不能!不可以!成何体统!荒唐!太荒谬了!百年难遇!”
孤鹰却是和独擎达成一致后就走出了帐篷,到了看台上方,外面乌泱泱站着一群岛民们,他们都面露紧张地扛着手里唯一的工具,准备和外面神仙岛的兵们决一死战,看见孤鹰和神仙岛的那群人走出来后,岛民们全都安静了。
孤鹰站在看台上,从胸口掏出一枚族长的印章,放在掌心,冲台下众人说,“我孤鹰——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你们的族长了!”
岛民们哗然一片,议论声四起,有人大声喊着是不是族长被威胁了,还有人喊着不要为了他们妥协,如果要打仗就豁出去打仗,他们不怕。
孤鹰抬手,底下的声音渐消。
“我站在这里,是想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从今往后,我们无人岛和神仙岛和平共处,永远不会开战,这位是神仙岛岛主的儿子独擎,他是未来神仙岛的岛主,他有话语权,也有决定权,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达成和平协议。”
独擎拿起那张和平协议开始宣读里面的条款。
“一,从今往后,无人岛和神仙岛没有战争,并且将持续到永远永远。二,无人岛从今往后没有族长,往后黑发白发没有尊卑之分,大家从此身份平等。三,神仙岛岛主可以管理无人岛,并将两岛之间经济发展提升,让所有人过上富裕安康。四,设立民主投诉箱,如若有人对岛主或对任何人有不满意见,可写信匿名投诉。五,推行一夫一妻制。六,废除长老制度……”
台下的长老们听见这话登时双腿一软,幸好身后都有侍从扶着,才幸免摔倒。
可耳边听着那些条款,他们却还是觉得梦一样不真实,明明扶持两任族长,却偏偏在第三任族长这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台下的岛民们从一开始的哗然到后面的认真倾听,直到独擎全部宣读完毕,岛民们才意识到,这张和平协议最大的受益者是岛民们。
他们之前还以为族长为了不想受到威胁,所以抛弃他们。
可现在全部听完了才发现,族长什么都没有了,没了族长之位,没了长老们的扶持,更没有黑发侍从,甚至,一夫多妻的制度都撤销了,这对岛民们来说是巨大的震撼,因为从无人岛出没起,一夫多妻制就沿袭到了现在,鲜少有人能放下这么大的诱惑。
族长之位相当于古代的皇弟,而一夫多妻更像是皇弟的后宫,试想,谁能忍得住这么大的诱惑?
可现在,孤鹰不仅忍得住诱惑,甚至还废掉了族长,还废除了这项制度。
台下岛民们久久无声,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人传来零零散散的掌声,随后,这个掌声感染了越来越多的人,到最后,整个看台下的众人都在大力鼓掌。
长老们在掌声中面面相觑,随后似瞬间苍老般,叹息着摇了摇头。
既已成定局,那么他们也无力改变了。
帐篷内,药医还站在那,榻上的燕廷枭此刻,正由身边几个吊着胳膊瘸着腿的人伺候着换衣服,不再是那身白色长袍,笔直熨帖的西装,挺括的黑色衬衫,他站起来,手上拿过腕表戴上,随后看向药医,眸色冷淡。
药医奉上一个瓶子,“每日一口,服用一周。”
燕廷枭眸子垂到他手里那个瓶子上,敛着眸没说话,身后马超伸手接过,道了谢。
从出生便是黑发,又怎么可能因为解了毒就变成白发,这其中自然是药医的功劳,但可惜……长老们那群人是不会知道了。
即便知道又如何,如今……无人岛已经换天了。
“你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药医边收拾自己的药箱边开口,“很聪慧,她是无人岛少有的聪颖少女,当初族长大人对她一见钟情……”
他看向面前的男人,冲他微微低了头说,“她的心很干净,即便知道自己丈夫的弟弟爱慕着自己,也不曾有半句回应和暧昧。”
从很久之前,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吧。
但是药医等了好几个月,他都没有问,这才主动告诉他。
“后来大夫人去世后,孤风阳狠狠质问族长,这才被族长大人发现了,但后来神仙岛来战,族长大人根本没有公报私仇,那是长老们的决议,所以……”
所以后来孤风阳被派去了战场。
后来,念云夫人以为族长故意设计让丈夫死在战场……因此,对还在燕家的当时才十三岁的燕廷枭下了下手。
可不料,燕廷枭没有死,因为燕夫人替他死了。
世间因果循环。
燕廷枭垂着的眸里风云莫测。
药医说了很多过去的事,他清楚的,曾经历过的,属于燕廷枭生母的那个时代。
燕廷枭安静地听着,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画面:一个白衣少女轻快地穿梭在无人岛的街上,她回眸间,瞥到了屋顶上一只五颜六色的鸟儿,她露出一个开心的笑,这份笑吸引了在二楼视察岛民的孤赞与孤风阳兄弟二人。
明明同样是一见钟情,可偏偏因为孤赞是族长,所以,他娶到了她。
这件事在孤风阳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发芽长大抽出枝丫,不等长出参天大树时,那个漂亮的女人就死了。
他心里的树也豁然被人拦腰砍断。
燕廷枭走出帐篷时,看台上和看台下全都轰然乱做一团,正拧眉想上前去查看一番,就见孤鹰站在看台上笑得一脸欣喜,边上独擎和独啄也都露出笑容。
原来,台下的众人正在商议晚上的篝火大会,独擎几人也在商议以后祭祀典礼和狩猎全都两个岛一起参加。
“爷,我扶您走吧。”马超说。
燕廷枭蹙眉看向自己的右腿。
阴雨天来临时,他还是会疼痛不已,估计这辈子是好不了了。
没关系,至少他还活着。
一行人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到达地牢,里面关押着一群犯了错或是进行偷盗行为的人,有白发也有黑发。
最里面关着刚送进来的念云夫人,此刻她头发散乱,白色袍子全是脏污,她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什么,可那串佛珠早就不见了,她只是死死握住胸口挂着的地藏佛坠子,嘴里还在喃喃念着阿弥陀佛。
然而,心有罪孽的人,又岂是几句阿弥陀佛就能消散不安的。
听见动静,念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燕廷枭冷酷的一张脸,他的眼睛和他父亲很像,可念云清楚,他遗传了那个女人的头脑,十分聪明,甚至比她还要厉害,不然怎么会伪装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
“来看看我有没有死吗?”念云开口,声音暗含讽刺。
“二长老死了。”燕廷枭淡声道。
念云脸色一僵,随后冷笑,“不可能,你以为你还能骗得了我?”
燕廷枭没有说话,目光只是轻轻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淡漠至极。
可念云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后脊发寒,她勉力从地上站起身,隔着铁栏,声线隐约发抖地问,“他人呢?”
没人回答。
地牢内其他人从燕廷枭跨进来那一刻起就尽数没了声音,不知是被这骇人气场所震慑,抑或是被同时跟来的那几个燕卫眼底的杀气所折服。
这些人手里都曾沾过血。
“你在骗我!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念云自说自语,“他肯定像他那样,假装的,一定是假装的,想骗我是不是?好啊,我以后不找他啊,他那把年纪了,找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念云冷笑,可眼泪却掉了下来,她伸手擦掉,却怎么都擦不掉。
眼前已经浮现出二长老沧桑的背影,他最后一次将自己的烟袋掏出来,从里面捏了一撮烟草碾进去压了压,随后对着烛火吸了一口,叹息着说了句什么,随后站起身的瞬间,踉跄着轰然倒地。
燕廷枭淡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这些年想过很多次这个场面,他要让这群人血债血偿,从被仇恨滋养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底就阴鹜起来,半点光和温暖都照不到,他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天的画面,都是将眼前的人抽筋削骨剥皮饮血……
不够。
即便杀了这个人,也磨灭不了他心头的恨意。
“把孤狼带过来。”他开口,声音喑哑,离他最近的马超方才感受到他自始至终压抑着自己愤怒的情绪。
从部署计划开始的第一天起,他就在刻意隐忍着,只为了等待这一天。
孤狼被关在另一侧的最里间,燕卫过去,把孤狼直接拎起来带了过来,就丢在燕廷枭面前的地上。
孤狼原本就受了伤,此刻昏迷着,被丢在地上时,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却没能看清面前的人。
周边只有墙上亮着烛火,走动间影影绰绰晃动着几条人影,显得阴森可怖。
念云盯着地上的孤狼,冲燕廷枭道,“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放了我儿子!”
燕廷枭看着她,偏冷的眸子染了几分血色,“跪下,忏悔。”
念云没有动。
马超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条鞭子,狠狠地抽在孤狼上,地上的人闷哼一声,终于睁开眼,看见是燕廷枭时,正要说话,却是一偏头看见了铁栏里的念云,登时伸出手试图抓住马超,“放……放了……她……”
念云夫人听见孤狼这句话时,眼底的泪猛地汹涌而出,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燕廷枭的方向磕了一个头,“放了他,我跪,我忏悔,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燕廷枭喉口涌出血腥味,眼底也一片血红,他几乎是咬着齿关蹦出一句话来,“向我两位母亲好好忏悔你所犯下的罪。”
他一直在压抑着身体内的戾气,忍住那股想把眼前这两人统统掐死的冲动,只是哑声说,“如果她们原谅你了,我就放你走。”
得到她们的原谅?
他两位母亲全部死去,她怎么去得到她们的原谅,岂不是只有去死这一条路可行?
“不要伤害他,我什么都做,你让我去死也行。”念云跪在地上哭着说。
燕廷枭冷眼看着这一幕,薄唇微微扯了扯,“好一出母子情深。”
是啊,这样的恶人都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
却又为什么,那么狠心伤害他的母亲呢。
“马超,在这里看着,我要听到她的忏悔声,如果听不到……”燕廷枭目光往下落在孤狼身上,念云登时双手合十开始忏悔,“对不起,我错了,大夫人……”
燕廷枭知道这样根本减缓不了半点他内心的仇恨,但他只能抑制住那股恨不得杀人的戾气,慢慢地看着这位曾亲手害死生母的女人,看着她为了自己的孩子朝他下跪磕头忏悔。
孤狼死死咬着唇,喉咙里发出嘶哑地喊声,“不要……跪……不要……”
念云边磕头边忏悔,很快,额头就出了血。
母子俩隔着铁栏,这可能是孤狼离母亲最近的一次,可母亲仍然不曾看他一眼,他知道她是想保护他,可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想不想要这样的保护。
从始至终,他做那些都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啊,包括想得到族长之位也不过是想得到她的肯定。
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孤狼双目通红地看着居高临下站在那的燕廷枭,恨恨地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如果让我活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燕廷枭听见声音,晦暗不明的眸子扫了他一眼,淡漠道,“我不会杀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出去。
马超却是将孤狼丢在了念云隔壁的铁栏里,随口落了锁把钥匙塞进口袋里,才接了燕廷枭没说完的话。
“我们爷不会杀你,但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燕廷枭走出地牢,就在门口遇到了戴着面具的扎布,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吩咐。
“去找药医,他答应过我,会治好你。”
扎布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半晌才冲燕廷枭道,“枭爷,二小姐拜托你照顾了。”
燕廷枭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凝眸看着他,“你不必担心脸上的伤,我会找人治好你。”
“不用,就让她以为我死了吧。”扎布低着头,“不然,让她看见这张脸……她会很难过的。”
燕廷枭睨着他,“你以为她听见你死了的消息会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