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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着课程表的课牌不是;充当他应盘的青花大瓷碗不是;药老送他的作为赔罪的几瓶丹药也不是。
  只有这颗夜明珠是大师兄专门送给他的,他一直是很珍视的,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当电灯泡使来着,就算岑殊能赔他一个,意义也不再纯粹了!
  现在他的夜明珠竟然被岑殊弄碎镶到墙上去了。
  还是镶到去他自己屋子的地道墙上。
  薛羽随手抠了下身旁墙壁上光晕最亮堂的一块碎屑还抠不下来。
  呜,更气了。
  这边薛羽在抠怀里的碗边,那边雪豹在岑殊怀里扒拉人家衣袖。
  光滑的缎面被尖尖的小豹爪划得一道一道的。
  但岑殊似乎也在欺负小孩的罪恶感中没缓过来,竟一点都没发现。
  一段不长的路便在这种十分奇怪的氛围中走完了。
  两人走出洞口,薛羽还回过头,恋恋不舍往里看了一眼。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轰响,薛羽扭头望去,只见岑殊正用灵力从旁边空地上飘起一大块积雪。
  那雪块有近一米厚几十平宽阔,不知冻了多少年,早就硬得跟石头差不多,浮起来时几乎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薛羽正奇怪这人没事铲雪做什么,只见岑殊指尖微动,那梆硬雪块被浩瀚灵力向内挤压,就像有两只看不见的手将这块巨大的冻雪重新捏出一个形状。
  一时间空旷雪地上只剩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下一瞬,这团体积足足缩小了一半的冻雪就被岑殊操纵着,堵入了两人刚走出的洞口中。
  硬得几与水泥相近的冻雪与砖砌墙壁互相刮擦,那噪音竟比捏雪时还要大。
  薛羽看着一点点被填实的洞口,急道:啊,那我以后不就进不去了?
  被岑殊这样加固过的雪,薛羽肯定是无法撼动的。
  岑殊看了薛羽一眼,神色有种少见的诧异。
  台基中的密室是为了压制戾气而后来修建的。
  建造工匠并没有达到合体期,必然不能像岑殊这样瞬移进来瞬移出去,才有了这么一条通道。
  岑殊一直以为工匠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将洞口堵住了,没想到原来没有堵。
  他在闭关时禁制主要是针对自己力量外泄的,并没有特地设置阻止外物近身的禁制。
  毕竟以他的修为境界,就算是有外人来打扰也能被他轻易发现。
  就比如今天薛羽的到访。
  但岑殊既然知道了,堵一下也是顺手的事。
  而且他这么做,确实也有阻止薛羽来找他的意思。
  可是昏沉沉的日光之下,小兽修清亮亮蓝盈盈的眼瞳里,那失望的神色实在是太惹眼了,说出的话也像是雪豹刚长出的一层绒毛搔刮他的心口。
  那我以后,不就看不到我的夜明珠了?
  轰隆隆往里挤的雪墙骤然停了。
  在岑殊诡异的沉默中,薛羽眼睁睁看见本来已经堵进隧道里很远的硬雪,十分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挪了出来。
  第29章 029
  不多时,堵住的雪块都被推出,黑黢黢的洞口重新露了出来。
  岑殊侧首望了望薛羽,后者直勾勾盯着洞口,眉头虽然还苦大仇深地拧着,脸色还是缓和了一点。
  这就算是哄住了。
  岑殊收回目光摆了下手,那团被他搁置一旁的雪块霎时间崩成一地碎雪。
  薛羽现在对岑殊这动不动就要碎东西的癖好已经有点ptsd了,听见雪块迸裂的声音就想起他碎成渣渣的宝贝夜明珠。
  他一个没忍住,立时从喉咙里泄出一声哼哼。
  身旁岑殊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又沉默抬起手。
  袖风震出,满地雪粒刷地四散而去,瞬间被吹得干干净净。
  薛羽:
  岑殊:
  两人大眼瞪小眼站了一会儿,还是岑殊率先有了动静。
  他手腕一抬,将翻手星河祭了出来飘在身前,又向薛羽望了望,那眼神不言而喻:来不来?
  薛羽回头看了一眼洞口,绷着张小脸蹦了上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千来阶台阶谁爱爬谁爬,反正他不爬。
  棋盘载上两人,拔地而起。
  薛羽在岑殊的应盘上被小风那么一吹,发热的大脑终于降温,心里那点矫情劲也被吹得差不多了。
  他想,不然怎么办,也不能让人家再把镶在墙上的夜明珠粉抠下来,重新给他揉成个珠子吧?
  这听起来也未免太智障了。
  理智稍微回来一点后,薛羽细细咀嚼,觉得刚刚自己跟岑殊叫板的模样还挺牛逼的。
  最关键是祖宗竟然还默默忍受了。
  不对。
  薛羽又想,自己一定是跟天衍宗这群没出息的缺心眼子一样被岑殊pua了。
  这事明明是岑殊做错了,他当然要忍啊。
  于是他又开始自己跟自己生气。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跟着两个人进入大殿,又在小茶几两旁坐定。
  岑殊迟疑几息,问道:何事?
  不说赔一颗夜明珠给他,还问他怎么了。
  这人真的好过分。
  薛羽看了岑殊一眼,蔫搭搭地说:哦,是这样的,这几天咱们从逍遥谷回来,小羽跟我说他还没有玩够,觉得待在天衍宗大雪山上特别无聊,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岑殊周身本来浑厚平和的气好像突然发生了变化。
  这当然不是人形这个行走黑洞感受到的,而是卧在岑殊膝头的雪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豹豹最近掉毛掉得有点多,就不太抗冻了。
  他能感受到岑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有实质一般,凉丝丝的。
  他下意识就有点心虚,四只爪子往肚子底下一揣,缩成一只豹团偷眼向上瞧了瞧。
  岑殊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薛羽却能隐约感觉到,大佬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怎么回事,豹豹到底是不是岑殊最心爱的小宝贝了?
  明明他刚刚对一向不待见的人形小号都还很纵容的啊?
  你想下山玩?
  岑殊垂首望着雪豹,又伸出一根手指将他咬进嘴里的尾巴尖挑了出来,低声斥责:不要咬。
  他也不想咬来着,实在是雪豹这个一紧张就会咬尾巴的本能根深蒂固,他根本无法拒绝啊!
  雪豹把嘴里的尾巴毛呸了呸,重新用长尾巴在周身围了一圈,抬眼怯怯看着自己主人,小小嗷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这一句话的功夫,薛羽却觉得刚刚那种冷飕飕的感觉如冰雪消融般,缓慢不见了。
  岑殊的表情也恢复他惯常的一片空茫。
  薛羽心底还残留着刚刚夜明珠的气恼,见人不说话了,他那点贼胆便又支棱起来,挺起胸十分理直气壮道:小羽他还是个孩子啊,贪玩一点又怎么了,不如我带他下山去玩一玩好了!
  他这是以退为进,又做了两手打算。
  虽然帮助岑殊远离戾气烦恼很重要,但此时薛羽的第一要务还是下山救一救岌岌可危的普罗米修斯。
  岑殊这样在乎他大号,不会放心小号一个练气期的菜鸡带着爱宠出山闯荡,到时肯定会一起跟去。
  到时薛羽就可以以天衍宗的冷潭太远了为借口帮岑殊吸一吸戾气。
  这样既多一个帮手,又能帮上岑殊的忙,简直一举两得。
  但如果岑殊真的特别放心他自己跟自己下山薛羽垮起张豹脸想,好,那你自己泡冷水吧。
  薛羽小算盘敲得啪啪响,丝毫没有算计师尊的罪恶感。
  果然,只听岑殊拒绝道:你修为尚浅,不可。
  薛羽从善如流:那师尊就跟我们一起下山啊。
  岑殊好像终于从刚刚不知何故的失意中脱离开来,听罢淡淡扫他一眼,久违的师长架子端了起来。
  你才拜入为师门下堪堪满月,基础还没打牢靠便开始想着如何出门玩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薛羽腹诽。
  他也想好好修个仙,可谁让普罗米修斯早生了二百年?他现在不下山去帮帮忙,不知会有多少无辜凡人遭到屠戮。
  一想到他在天衍宗多耽搁一天,修士就会多杀一天的人,薛羽就觉得坐立难安。
  他想到自己当时拜入天衍宗的考试里,明知在山下树林中救下被陷阱捉住的动物会增加路途,却依旧毅然决然将所遇到的所有小动物都救下了,以保证自己无愧于心,在登上那一万阶白玉阶时不被心魔所干扰。
  也许从那时起便注定了,薛羽要走的是一条救世的道。
  既然要救世,肯定要先入世的。
  这理由自然不能跟岑殊提,他脑袋瓜一转,一个主意又生了出来。
  薛羽垂下眼帘,把那双蓝瓦瓦的眼睛遮了一半。
  他语调微低、十分凄然地说:师尊你也是知道我体质特异,药长老说我此生都难以突破金丹境。
  小骗子抬起头,看向岑殊的目光潮湿又柔软,异常动人:我就想着,与其在宗门里荒废此生修不出什么结果,还不如将这万丈红尘游览一遍,也不算虚掷一生。正好小羽也想下山玩玩,那不是一举两得吗?
  他说罢,便重新把头低了下来,装出一副十分失落的样子。
  岑殊有些尖锐的目光落在薛羽发顶。
  半晌,只听对面人轻声重复道:金丹境?
  啊?
  薛羽一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后背的冷汗刷地淌了下来。
  现在还没实行仙凡大一统,是没有金丹境这种说法的。
  只是修仙小说里大都这么叫,他刚刚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才说漏嘴了。
  如果岑殊真像薛羽猜测的那样是个穿越者,那他听见这个词一定也对自己有所怀疑了!
  与头一次猜测岑殊是个穿越者时,他急忙想要认亲的心情不同。
  经过这一段日子的思考,薛羽也回过味儿来:若这个岑殊是假,那他还没把这人到底是人是狗摸个透彻,却反而把自己的底牌交了出去,这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于是薛羽赶紧解释道:哦,这是我们兽修的说法,等引气入体的灵气在体内结成金丹,是为金丹期,就是对应你们人修的三重境。师尊不是兽修,听不懂也是正常的。
  他使用这个少年人的壳子已经非常熟练,骗起人来便跟小孩子随口跟家长说瞎话时一样,大眼睛忽闪忽闪,表情一派天真纯善,十分自然,根本不像在骗人的样子。
  岑殊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目光看了薛羽一会儿,直把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这才缓慢说道:如此金丹期形容确实非常贴切。
  薛羽也听不出他话里有没有蕴含深意,只好乖巧陪笑两声。
  屋里气氛实在有些微妙。薛羽此时才发现,无论是刚刚岑殊捏碎夜明珠给他铺隧道的温和态度,还是拒绝雪豹下山的冷硬态度,都比现在这人意味不明的态度要好得多。
  他好像突然不温和了,也不生气了,整个人像一阵山谷中抓不住的风,让人十分捉摸不透。
  岑殊是不是穿越者?
  有没有发觉自己不对?
  相没相信他的鬼话?
  薛羽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些日子,岑殊明明算出了什么,却神神秘秘不告诉他。
  真的愁人。
  突然,薛羽感觉到抚摸雪豹脊背的手又是一顿。
  他下意识抬头,只见小茶几对面的祖宗莫名举起手掌,修长的手指头间夹着一大朵白绒绒的毛团。
  啊,这缺德玩意儿,又害他掉毛了呢。
  总有一天他真的会秃的吧?
  岑殊似乎也有点意外。
  他有些肃穆地盯着手中的毛团看了几秒,侧过首,亦向薛羽看了一眼。
  薛羽:?
  还不待他继续疑惑,只见岑殊平举手掌微微向前一送,袖风裹挟着这团软乎乎的落毛咻地飞出了大门口,拐了个弯,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岑殊又回过头,目光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薛羽:
  岑殊:
  被压成粉的夜明珠和冻雪:嘤。
  刚刚紧张压抑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合,便实在有点压不下去。
  岑殊拿起茶碗掩住口唇,轻咳一声说道:既如此,那就下山一趟便是。
  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既的是哪个如此。
  气氛有种诡异的尴尬。
  胜利明明来的如此容易,薛羽却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装乖、装傻、还是装生气,只好面无表情干巴巴说了一句:哦,好。
  第二日入夜,天地为鉴的光柱边又围了一圈人。
  大家盘膝而坐,表情都非常安详,宛如下一秒就能羽化登仙、早升极乐。
  暮长老照旧傲立在人群之中,他表情严肃,声如洪钟,习惯性地念出自己的开场白:客星迤地,妖星在
  突然,像是一只被人提了脖颈的大鹅,暮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伸长脖子死死盯着头顶天幕,眼珠子瞪得滚圆,枯皱的眼皮被撑得老大:我妖星呢?我那么大一颗妖星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要来学习的成语是:见豹使舵
  比喻人类看野生动物的表情和眼色行事。
  第30章 030
  薛羽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下山,把那边暮长老叨叨了几百年的妖星给整没了。
  他此时早已不在天衍宗,而是跟岑殊起飞在万丈高空之上。
  为了舒适载人,翻手星河被岑殊变得很大,足像一张米八宽的双人床。
  薛羽正翘着脚趴在应盘边沿,下巴垫在手背上,低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首如同卫星地图一般的山川脉络。
  想到自己终于能离开大雪山那一亩三分地,探索下原著中描写的新奇修仙世界,薛羽相当激动。
  御行中,团看起来十分厚实的云朵呼呼悠悠飘了过来,挡在二人面前。
  岑殊操纵着棋盘向低处避了避。
  日光被云头遮得略暗,薛羽抬头看,立马跳起来大叫:师父师父飞高点!让我摸一摸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