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不醒,我自然不会走!”
“胡闹!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阿兄?可还有你阿耶教你的规矩!”
声音之沉,字字句句都锤在东珠的心口,教人听来为之一震。
若换作是平日,便是再不听话,此时东珠也会垂了头歇了气焰。
可眼下,她眸中的泪倔强得含着,圆圆的面颊许是因着害怕而不住得颤栗着,半晌,别过头,口中执拗得低喃,“反正我不走,别管你搬出我阿耶,你便是搬出我死去的阿娘来我也不走!”
说罢,一个扭头便复入了屋内,再不理李云辞。
李云辞一时也说不出再重的话来,只得复入了屋内,吩咐大夫无论如何暂且先想法子将阿大护住。
又朝外头吩咐了,若阿二回,即刻去内堂唤他。
说罢,这才往内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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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至内堂,张谦已然在候着了,见着李云辞,忙上前来行礼。
“见过王爷。”
李云辞摆了摆手,“李宥可有传信回来,突厥退兵了不曾,他何时回。”
“那日王爷捉了沾既,突厥便不攻自破,哪里还玩什么击鼓的把戏,连夜便往回逃了,李大人想来这几日便要到雍州了。”
李云辞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沾既说了么,谁人与他里应外合。”
“还不曾,先头王爷吩咐要寻人去势……”
张谦垂下头,“原做这一行的师傅便是金陵城那处的手面要高些,咱们雍州城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没根儿的太监,属下也怕随意寻了来,没得口供不曾弄到,却白白送了他的命。”
闻言,李云辞抬眉,遂道,“他眼下嘴还这般硬么?”
“正是,王爷可要亲自审他?”张谦满脸愁容。
“晚些时候罢,近来事忙,等李宥回了先让他审着。”
“李诚如那头,你怎么瞧。”言讫,李云辞一眨不眨得望着张谦。
那张谦闻言,面上一时敛眉,“巡防统领李诚如?”
“属下倒与他交往不深,原咱们都是衙署军营两头,李诚如大人乃城防的。”
“可是他有何不妥之处?”
李云辞倏地垂了眉眼,教人瞧不出半点他的神情,只心下倒有些怀念起那个知无不言的李宥来。
他身旁,好似除了李宥,旁人与他说话时皆是瞻前顾后不肯轻易得罪人。
阿二虽忠心耿耿,却也是个惯会见人说人话之人。
二人正说着,外头人来报,只道阿二回了。
李云辞随即起身,“可带了旁人回?”
“是有一位鬓发皆白的老者。”
李云辞心下好似终有了着落,也不与张谦多言,迈步出了屋子,往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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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辞至后院时,东珠阿二皆被赶了出来正在檐下东闯西踱得乱窜着,见着他来,东珠忙上前。
“阿兄,那墨大夫可牢靠么?瞧着站都站不稳,怎的一进屋便将我们皆轰了出来?”
李云辞沉了眉,正要出言苛责,身旁的阿二忙道,“表小姐多虑了,既是王爷寻回来的,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东珠这才再不作声,只魂不守舍地沿着檐下打着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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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听得“吱呀”一声,门从里头开了。
继而便见墨大夫伛偻着背脊,抬手拭着额角的汗珠,朝李云辞冁然而笑,“殿下,今日可欠下老朽一个人情。”
闻言,便知想来阿大已然无大碍,众人心下皆是松怔。
东珠更是一下子冲进了屋内。
廊下,李云辞当即便朝墨大夫行了一个顿首大礼,“多谢墨大夫出手相救,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李某之处,绝无推辞之言。”
“也不用日后了,劳烦殿下将日日守在我院子旁的人喊回来,旁人在,我惯是不自在。”
李云辞朝墨大夫又是一拜,“这是自然。”
复向阿二看了一眼,“快些带墨大夫下去好生休息。”
阿二接过墨大夫肩上的药箱,殷切道,“墨大夫,且跟我来。”
说罢,便引着墨大夫往廊下去。
那墨大夫也不推诿,正走着,却忽然顿住了步子,哆哆嗦嗦得回过身,朝李云辞意有所指道,“殿下近来,可是诸多烦心之事?”
李云辞一时愕然,遂道,“为大历朝鞠躬尽瘁,烦心事自然是有的。”
墨大夫闻言,只笑着摇了摇头,便随阿二一道去了。
第67章
屋外玉蟾挂树梢,人异月……
阿大眼眸微掀, 只面色惨白得不像话,唿吸沉重,许是察觉身旁有人, 遂神思恍惚得往身侧去瞧,见着东珠正是似哭似笑的模样,随即唇口微张, 眉头微微蹙起。
“好好的,怎的哭了?可是有伤着哪里?”
闻言, 东珠破涕为笑, “不曾伤!我好的很!我是瞧见你醒了, 心下高兴!”
说罢, 又觉那话不大对头, 复道,“我是瞧见你醒了, 便又好上街去啦!你不在,阿兄想来是不肯的!”
李云辞复踏入屋内时, 便见东珠正在床榻旁,一手捂着唇口, 唇边漾开止不住的笑意, 眸中泪花闪烁,也不知究竟是何心境。
再看床榻之上的阿大, 果然已醒来,只气色差了好些, 余光瞧见着他入屋,竟要从床榻上头挣扎起来见礼。
东珠见状,忙将他制住,“阿大, 你才刚醒,莫要乱动!”
李云辞亦上前制止。
阿大轻轻喘着气,“属下……见过王爷。”
气息游离。
“既醒了,好生养着便是,不拘着这些虚礼。”
李云辞说罢,沉眉侧转过身朝东珠道,“如今阿大醒了,你也好回王府去了。”
闻言,东珠倒不似先头那般硬气,只忸怩得攥着衣角打着转儿,答非所问道,“阿大才刚醒,也不知你们衙署吃食做得如何,我先去后头小厨房瞧一瞧罢。”
说罢,也不逗留,转身旋裙踅出门去了。
至此,李云辞便顺势坐在了床榻旁的桌前。
“可还有何处不适?”
阿大微微摇了摇头,气息微喘,“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赎罪。”
李云辞轻笑,宽慰道,“你这且去了半条命,若这都算办事不利,你让衙署里头另些个人哪里还有脸面领粮饷?”
“王妃,可安全了?”
闻言,李云辞瞬然一默,嗯了一声,遂不动声色转了话题,“有一桩事,我有不明。”
“那日你传回的书信,为何写我亲启?”
“因着……王妃……与表小姐,皆是女子,被陌生男子掳去,此时事关清誉……属下……不敢冒险。”
话毕,屋内一时静默。
屋外,薄潋的日光穿过院中几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的树叶,斑驳将光影落在檐下的台阶上,窗棂上,继而甫过门槛,在门槛内外都留下星星点点的影子。
正这时,便又听到外头廊下传来簇簇的脚步声,云履匆匆,不多时,便见东珠手上端着吃食至门口。
却是转了性子在门外忸怩着,轻抬莲步,小心将吃食置于桌上,轻声细语道,“阿兄,你可要一道用些么。”
闻言,李云辞侧眸一瞧,一小碗炖得香糯细腻的白粥,瞧着不过是三两口便能饮尽的,另还有一碟子清口小菜。
遂撇了唇,复朝东珠瞥去。
虽说他于她不曾有什么救命的大恩,可这般亲疏有别总是不大好。
那头东珠想来是心虚,倏地别过眼,再不敢与李云辞对视,此地无银道,“阿大才刚好,自然只能用些清淡的。”
“大夫还说了,阿大许久不曾进吃食,饶是再饿,也不可暴饮暴食,得少食多餐。”
李云辞忍不住嗤笑出声,“哪个与你说这个,只你口上问我可要一道用,瞧着却不过端来了一人的量,便这点面子功夫都不可能做,作甚?还要我凭白担你的情?”
“我如何晓得再回来时阿兄竟还在,今日是不忙,竟不用去办公务?”
那头阿大还躺着,除了唇色惨白,面颊消瘦些,倒与先头无多大差别,连唿吸都渐渐沉缓了下来,只望着床榻之前的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默不作声。
李云辞向来知晓东珠是个牙尖嘴利的,前头不曾赶她走是瞧着阿大还不曾醒,如今既阿大已然醒了,再让东珠待在衙署,委实是没有这个规矩,遂沉了面。
“如今可好回府去了?总不能吃饭喂药皆要你来?”
言讫,东珠想来亦是觉得面皮薄,虽说先头照顾阿大,可那时阿大是昏迷着的,饶她做什么都无第三人知晓。如今人既已醒了,她再在跟前晃悠,却也是不大做得出。
正这时,那头阿大亦轻声开了口,“王爷说的极是,我现下已无大碍,衙署乃办公之地……”
既阿大都开了口,东珠便也不好再多言,“那……小厨房里头还煎着药……你若觉得苦便让人给你备块蜜饯。”
说罢,原是耷着的眉眼悄么儿掀开眼帘去瞧阿大,却见他目光平视,半点不曾看她,一时有些泄气一般,挂了唇角,“那我走了。”
李云辞随即颔首,“我让阿二送你回。”
东珠不曾应,只束手在前,闷闷不乐又忸怩无状得去了。
待东珠走了,李云辞寻了人来给阿大喂吃食,又吩咐阿大好生休息,不用急着起身,待好全了再去他跟前便是。
阿大一一应下。
见阿大无旁的事体,便出了屋往前头内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