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缨不知道陈越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这等子话从陈越一个傻子口中说出,也不算太奇怪,但若是给陈皇后听到,肯定也是要遭罚的。
“不必了,越公子读些自己爱读的便可以了,往后不要对别人说这种话,知道吗?”宋缨说话时一直是轻轻的,像是一阵风落到心头上,陈越喜欢她说话时的语气和声音,当然是一口答应。
他要做宋缨喜欢的模样!
槐树在前殿,宋缨却来了后殿,说到底还是想看看长乐是不是在这里,就在快到后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带了个陈越,身份怕是会暴露,觉察到不妥,便想着原路返回。
陈越自然是处处都听宋缨的。
长乐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以前家人尚在的时候,自己还能吃饱饭,穿上暖衣,但是当有一日,一些凶神恶煞的人闯入了自己的家,带走了父母亲和祖父祖母,他当时因为年纪尚小,偷偷的躲在桌子底下而逃过一劫。
长乐梦到跟家人分别的场景,从那之后他的家便成了一片废墟,他也成了流浪的孤儿,偶然被出宫采买的太监看中,领进宫做了太监。
长乐不喜欢这个梦,他努力的挣脱开,想要从以前的故事中走出去,可是当他终于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令人生厌的老脸。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脚被束缚住,屋子里还有阵阵的异香。
“小长乐,这下子你可跑不掉了吧,干爹我身上还有你留下来的疤痕呢,今天晚上就好好伺候干爹我,说不准以往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呢。”张忠得意的笑着,长乐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摆布了,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让这小家伙得了机会再从他手上逃走。
他今晚就要好好尝尝这个绝色的滋味。
长乐知道张忠的恶心,他最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太监,每每亵玩后就要把人丢到一旁,甚至有时候还会玩出人命,但就是因为受主子宠爱,所以没有人敢动他。
长乐入宫不久后就被这个老家伙盯上了,趁着他干活时把他堵在了墙角,长乐的脾气倔,宁死不屈,还狠狠的咬了张忠一口,保全了自己,却丢了前程。
长乐没有放弃挣扎,他一猜便是王秀那个家伙搞的鬼,只是却没证据和办法逃脱。
绑着他的绳索都把他的皮肤磨紫了,长乐都快用了全身的力气,可还是没有半分松动,眼看张忠手里拿着皮鞭,离自己越来越近。
长乐的心里害怕极了,面上却强撑着,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他咬舌自尽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老家伙。
长乐闭上了眼睛。
“现在认命就对了,好好伺候我,到时候说不准还能进凤霞宫伺候呢?”
长乐的睫毛重重的颤抖了一下,因为药物的原因,他面上的潮红不但没有褪去,反而使他脸上的红晕越来越重,就算是太监,因着这药也会有几分反应。
张忠伸出皱巴巴的手解开了裤腰带,就要扑到床上...
忽然紧闭着的门却被踹开了,张忠一个激灵,吓得连手里的鞭子都掉到了地上,他骂骂咧咧的捡起来,刚想抬头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人打扰了他的兴致,却看到长公主殿下的凤眼里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张忠赶紧提起自己的裤子,慌忙跪到地上,“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奴才,奴才这是在...奴才的干儿子生病了,奴才来瞧瞧他,还请长公主明鉴!”
陈越从宋缨的身后走出来,用鼻子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最后捂着鼻子嫌弃道:“这味道好难闻,而且还好不舒服。”
张忠低着头,心里一直说服自己,既然陈越跟着宋缨,那宋缨看在陈家的面子上,应该会饶了自己,毕竟自己是陈皇后身边的得力忠仆。
“张忠,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这里是未央宫。”张忠抬头,颤声应该道。
宋缨冷笑道:“这个房间是本宫生母生前的居室,你在此做这等子的龌龊事,是完全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啊。”
“武七,慎六。”
宋缨睥睨着地上的张忠,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居高临下道:“把这个狗奴才给本宫处置了。”
张忠还想说什么,但是下一秒就被黑暗里走出来的两个男人打昏了,至于拖到何处,左右下场不过是个死。
陈越走到床边,看到躺着的长乐,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朝着宋缨说:“他还活着!应该只是睡着了。”
宋缨点了点头,张忠想要染指的小太监是谁她并不关心,只是谁也不能在苏贵妃的房间里做这种事情。
她注意到墙角边的九尾琴,眉心紧皱起来。
长乐恍恍惚惚间好像听到了缨儿的声音,但是当他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身上的衣物还是完好的,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张忠却不见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兔儿灯,绑着他手脚的绳索也被解开了,也就是说有人救了他。
长夜宫里,王秀和曹福满身伤痕的被提到院子里,高大威猛的侍卫手里拿着棍子得了长公主的吩咐,继续对他们行刑。吉祥上来倒茶的时候看见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差点拿不稳手里的茶盏。
宋缨坐在梨花木椅上,气定神闲的看着两个几近半死的太监,然后淡淡的给了吉祥一个眼神。
周遭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吉祥也屏住了呼吸。
“吉祥,你可认识这两个人?”
第18章
吉祥哪里能……
吉祥哪里能不认识这两个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家伙,就算是化成灰也认得,特别是王秀这个小兔崽子,前几日才在长公主面前抢白他,满心就想着出风头。
吉祥知道年轻人气盛,有向上爬的念头,但是也得分清场合,好歹是同乡一场,吉祥生气归生气,也就打算晾王秀一段时日,再好好敲打一番。
没曾想如今这家伙却撞上了长公主,不知为何还不长眼的触怒了宋缨。
吉祥堆着笑,心里却在打鼓,回道:“奴才认识,这不是未央宫的洒扫小太监吗,殿下您还见过这两个小子,说来也是奴才的同乡,不知道他二人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殿下动怒,奴才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宋缨的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腰间都佩着剑,透出来的气质就像是在战场上真刀实枪跟人厮杀过,隐隐散发出杀气。
这两个人就是武七和慎六,宋缨身边的贴身护卫,平常都隐匿于暗处,轻易不会现身,但是眼下却光明正大的出现了,证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吉祥只瞧了那两人一眼腿脚便止不住的发颤。
“教训?吉祥,你可认识凤霞宫的张忠?他的位置如今空了出来,不如就由你顶上。”宋缨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椅子,发出的声音在吉祥听来,活脱脱就是催命的曲子。
宋缨早就知道自己是凤霞宫的人,可是却一直容忍自己在长夜宫伺候,吉祥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心思难测,也知道她心底里是不喜陈皇后的,留自己或许是因为觉得陈皇后派其他人来更加麻烦。
眼下却是要把他赶回去了。
“殿下,殿下,奴才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请殿下恕罪,奴才不想离开长夜宫,奴才还想继续伺候殿下。”
若是离开了长夜宫,他就是一枚无用的弃子了,他知道陈皇后那么多事情,还为她传递了不少的秘密,陈皇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到时候的下场只有一个。
吉祥少说也是长夜宫有头有脸的太监,平常人看在宋缨的面子上也敬他几分,眼下却是狼狈的跪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
宋缨把一个白瓷瓶丢到地上,白瓷瓶逐渐滚到吉祥的跟前,他拿起嗅了一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缨,就连药瓶也拿不住,滚落在脚边。
“吉祥,司药局那边有人说,有人打着你的名号寻了禁药,而且就在未央宫惑乱宫闱。”
这药是宫里的禁药,名为千机散,为合·欢之物,先帝后宫里的嫔妃曾经过度使用这种药物,慢慢掏空了先帝的身子,先帝的驾崩和这种药脱不开干系,周成帝登基后更是禁了这药,满宫上下再也寻不出千机散的踪迹。
没曾想这下头的奴才办事如此得力,为了讨好上面的人,就连千机散也寻得出来。
吉祥听到千机散这三个字,彻底瘫在了地上,面色毫无生机,在宫里待的年岁久些的人,都知道千机散的来由,当今陛下可是十分忌讳这种东西的。
“殿下,殿下,奴才不知情啊。”吉祥还想为自己求情,可是宋缨却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予他,任他将自己的头磕破,嗓子也喊哑了,依旧是无动于衷。
可终归是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宋缨也不是彻底冷血无情的人,沉声对着暗卫吩咐道:
“把他赶出宫,这辈子都不得踏入紫禁城半步,至于那两个奴才,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吧。”
宋缨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长夜宫。
长夜宫里透着一股子血腥味,宋缨并没有吩咐对吉祥动刑,也对他口里关于陈皇后的秘密并不感兴趣,这还是他磕破了脑袋,血都流到了台阶上,至于那两个洒扫的小太监,在被扔到乱葬岗之前就没了气息。
这两个小太监行如此龌龊之事,还把吉祥拉下了水,虽然这件事吉祥算起来真的是毫不知情,在暗地里被连累的,但是若不然宋缨也找不出由头赶走吉祥。
她的长夜宫不知藏了多少陈皇后和其余人的眼线,是时候该清算了,也不知道她的这位母后在知道短短几日内自己就处置了她的好几位得力干将,脸色会是何等的好看。
长乐醒来后还有点余悸,要知道昨日他面对张忠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也许是药物的原因,到最后他居然又睡了过去。
昏睡过去之前,他好像还听到了缨儿的声音,长乐不禁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整日就知道胡思乱想。
张忠既然对他下手,也不知道为何没有得逞,或许是凤霞宫那边突然有要紧的差事,他不得不离开,但是等他抽开身,还是会回来寻自己的麻烦。
长乐如今的处境大半都拜张忠所赐,当年拼死拒绝张忠后,就被发落去清扫马厩,之后又是恭房,不知受过多少□□,这些长乐都忍下来了。
但是这次,他绝对不会妥协于张忠,大不了再咬他一口。
长乐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似乎是有一团火簇拥在胸膛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他刚下床,就发出一声闷哼,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宋缨处理完长夜宫的事情就赶来了未央宫,一进房间就看到长乐面色痛苦的倒在地上,紧紧握着拳头,死咬着牙关。
她赶紧把长乐重新扶到床上,顺便探下他的脉搏。
鼻尖又闻到了清香的槐花味道,长乐感觉到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惊喜道:“缨儿,是你?”
长乐展开一抹微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这是在强颜欢笑,实际上十分痛苦。
宋缨看着扮作一脸轻松的小太监,眉头紧缩起来,她的指尖好一会儿才从长乐的手腕上移开。
千机散是禁药,服用之后在当时会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欢乐,但是之后会慢慢侵蚀神智,最后甚至会变成一个任人操控的傻子。
幸好这个小太监只中了一次招,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人,这一次的剂量特别大,他虽然年轻,却还是免不了亏损,而且如今瞧他的模样,好似还有后遗症。
他的脉象不稳,身体里还有千机散的余留,需要好好调养才能恢复如初,瞧着这个小太监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眸子因为隐忍着疼痛泛起红血丝,宋缨想到九尾琴,想到苏贵妃,终于还是动了一次恻隐之心。
“这几日你便不用当差了,就在这里好好歇息,你中了药,如果不好好调养,时日恐怕无多。”宋缨想着把话说得严重一些,也好让这个小太监心生警觉,好好爱重自己的身子。
所以时日无多这四个字她咬的重一些。
长乐听到后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哀伤,不知为何,他身体里的燥热因为宋缨的到来,就如一团火被彻底点燃一般,烧得他的心生疼,长乐只能紧紧攥着拳头。
“若是不当差,恐怕会引来责罚,其实生死我早已看淡了。”长乐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子落到宋缨的面庞上,“不过还是谢谢你,缨儿。”
他和缨儿也算是萍水相逢,她所表现出来的仪态和出众的长相,都代表她的身份并非是一个寻常的小宫女,起码远超过他在宫里的地位。
长乐自觉得罪了张忠,不想再连累因此连累缨儿了,万一张忠要是牵连缨儿,凤霞宫的陈皇后掌管后宫,除了陛下和长公主之外,在这后宫想要捏死谁都是易如反掌。
宋缨见长乐慢慢蜷缩在一起,这副可怜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她伸出手,在长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抚。
“不必有太多顾虑,还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张忠已经死了,那些痕迹都被处理干净了,就算是陈皇后彻查,也只能知晓是张忠在未央宫冲撞了她,宋缨已经把长乐在这件事情里的存在完全抹去了。
长乐觉得力气恢复了几分,便要撑起身子下床。
宋缨不解的问:“你要去哪儿?”
“这里是苏贵妃的屋子,贵人住的地方,我,我不适合在这休息。”
他在后殿寻了一处柴房栖身,若不是张忠使了手段,他断然不敢在贵人的床上休息。
无论是否在世,贵人的身份始终在他之上,一个卑贱的小太监终究是不配的。
宋缨按住了长乐的肩膀,“苏贵妃不会介意的,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踏进这里的人,若不是因为你,恐怕未央宫还会继续蒙尘。”
“长乐,还得是我谢谢你。”
长乐听出宋缨话里的怀念,问道:“你是苏贵妃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