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茶厅走的时候,宫珏看了眼正在剥核桃的大枣, 明知故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上午上山摘的新鲜核桃,”孟晚陶道:“把外皮剥了,吃起来方便。”
说着过去舀了一勺新鲜核桃仁,递给宫珏:“你要不要尝尝,脆甜。”
白玉似的核桃仁,还散发着清香,宫珏捏了一块。
“嗯,”他点头:“很好。”
孟晚陶把小盘子递给他,示意他拿着吃,不用客气。
原本想让小瓷倒水来的,看宫珏似乎很喜欢吃鲜核桃,便让小瓷端了碗核桃露来。
“中午新磨的核桃露,”孟晚陶递给他:“你尝尝。”
宫珏:“……”
哪怕他已经喝了一碗了,看着面前碗里乳白色的核桃露,还是欣然端起碗,喝了。
虽然礼仪极好,但看他依然很快就喝完了,孟晚陶便更加确定了,他就是喜欢吃核桃。
不管是新鲜的核桃仁,还是核桃露,他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于是孟晚陶又让小瓷端了一碗过来。
宫珏又喝完了。
看着他面前很快又空了的碗,孟晚陶隐约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她看了看院子里的小瓷和小枣,这不就是经常在她们身上看到的么?一做什么新鲜吃食,两人就牟足了劲,吃超多。
没想到礼仪这样好的宫珏,也会这样?
她便没再让小瓷端核桃露来,怕他再几口就喝完了。
虽说这东西很寻常,她也不缺,但一下子喝太多了,总归不太好,尤其这小公子瞧着身子不是很好的样子。
想着他刚刚的举动,孟晚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小声问了一句:“你中午吃饭了么?”
宫珏顿了片刻:“没。”
他就午后喝了碗李渠送的核桃露,饭确实没吃,他没胃口。
但孟晚陶想的却跟他的真实情况南辕北辙。
她就说,这样一个风姿卓绝的小公子,怎么就到了她这里大吃大喝起来,果然让她猜对了,他在家里又挨饿了!
只不过这会儿也不是饭点,中午做的饭菜也吃完了,就剩核桃露,这东西并不能当主食,孟晚陶便让小瓷去拿了些江米条,还特意给他泡了碗炒米茶。
“你先吃这个垫垫,”孟晚陶道:“这是今天下午新做的,本来刚刚我也是打算去给你送一些的,没想到,正要出门,你就来了。”
宫珏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来不是骗他的么?
“我家小姐可没有骗你,”小瓷把茶水拎过来,举了举手里刚刚包好的江米条给宫珏看:“看,都包好了!小姐和我正要去呢!”
宫珏眉心微微动了动。
既然不是骗他的,为何这几日做了这么好吃的,都没去给他送?
但转念,宫珏眸色就沉了不少。
故意如此,引他上门么?
“那等会儿我走的时候,自己带回去好了,”宫珏语气淡了许多:“不用你们专门跑一趟。”
小瓷笑着道:“这样正好呢,免得再不小心摔了。”
孟晚陶观宫珏面色有异,以为是小瓷的话刺痛了他稚嫩脆弱的自尊心,以为她们是在嘲笑他,被下人看管,没有自由和尊严,害的她们只能扒墙头送点东西,忙道:“离得又不远,走过去还可以当散步了,也没什么。既然来了,要不然,你留下吃晚饭罢?”
话出口,孟晚陶便觉得这是个相当好的提议。
她送过去的,也不过是些零嘴一类的吃食,并不能算得上正儿八经的饭菜,但看宫珏的身形和脸色,明显需要加强营养,摊上那样一家人,饭都吃不饱,营养就更别想了。
不如留他吃饭,虽只是时不时的,但也总好过一直挨饿,吃不到什么营养的饭菜要强罢?
再说了,留他吃饭,也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他不来,她们也要做饭的。
这般想着,她便又道:“你刚刚带来的两条鱼那么大,我们一顿也吃不完的,你辛苦逮的 ,总得让你尝尝味不是,我看那两条鱼挺肥嫩的,等会儿做鱼丸汤。”
忙前忙后跑来跑去的小瓷,听到‘鱼丸汤’三个字,差点就要开心欢呼,但看到宫珏这个翩翩公子,她还是把欢呼咽了回去。
丢什么,不能给小姐丢脸。
但她高兴啊,便凑到了大枣小枣中间,兴奋地剥核桃,一边剥一边小声嘀咕,什么小姐说要做鱼丸汤,她还没有喝过鱼丸汤,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云云。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可院子就这么大,孟晚陶和宫珏还是听到了。
孟晚陶冲宫珏笑笑:“她还小,有些贪嘴,让你见笑了。”自己人,还是要护着的。
宫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嗓音中裹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嗯,我也没喝过鱼丸汤,正好尝一尝。”
虽然是邻居,但到底是外人,留人吃饭,总归要好好准备的,而且现在天黑的早,早点吃饭,也免得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走夜路,孟晚陶便让大枣和小枣先去把鱼宰杀清洗了。
大枣小枣并没有见过宫珏,还是听小瓷嘀嘀咕咕才知道宫珏是隔壁庄子上住着的小公子,顺便还知道了宫珏的‘身世’。
她们两人是不太清楚所谓的勋贵家私生子有什么悲惨,在她们看来,有吃有穿,有大房子住,就已经很幸福了,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杀鱼的时候,小枣小声嘀咕了一句:“那鱼塘里有这么大的鱼?怎么瞧着不大像呢。”要不然她们怎么可能一只都没逮到,不仅没逮到都没在塘里看到,怎么那小公子都碰到了,还一下逮了两条?
在宫珏说,鱼是他顺手在塘里逮的时,大枣就很疑惑了。
但这种事情,确实也没说谎骗人的必要,骗小姐在塘里逮了两条大鱼给她们送过来,有什么影响么?
也没有啊!
兴许,真就是他运气好,也或者,他是在别的池塘里逮的,远一点儿的山丘那边也有个塘呢。
“有鱼吃还不好?”大枣没太把这事放心上,随口说了句后,就让小枣去打水来。
宫珏一边吃着酥脆香甜的江米条,一边时不时喝一口茶米茶,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孟晚陶看他似乎很喜欢喝江米茶,便想着等会儿走的时候给他装一些带回去。
可泡茶,也可果腹。
宫珏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注意着孟晚陶的一举一动。
见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在心里轻笑一声,而后抬眼,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孟晚陶:“……”
突然四目相接,孟晚陶直接怔在了那儿。
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不是她胆小,实在是……
这么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她有些没缓过神来。
而且他的举动好奇怪呀,吃的好好的,突然看她做什么?
见她怔愣在那儿,原本只是试探的宫珏,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趣。
呆呆傻傻,偏偏还真引起了他的注意。
若她是有意为之,那可真的是心机深沉,手段更是炉火纯青。
他放下手里的茶碗,似笑非笑道:“孟小姐总看我做什么?”
孟晚陶被他这个若有似无的笑,晃得有点眼晕。
她匆匆收回视线:“看你脸色不太好,饮食上得格外增加营养,多多注意。”
话落,她又想起宫珏的处境,别说增加营养,他吃都吃不饱呢。
这话无异于往人伤口上撒盐。
孟晚陶一阵懊恼。
正好那边大枣小枣已经把鱼处理好了,她忙起身道:“你且坐着,我去打鱼丸去,等做好了喊你。”
话落,她就急匆匆往厨房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宫珏静默片刻,微垂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真实想法。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眼睁睁看着主子进厨房的李渠:“——!”
主子、不是要下厨学做饭罢?
这个孟晚陶真不能留了!
草鱼刺多,但好在这两条鱼挺肥嫩,孟晚陶先把刺剃了,去皮,切块,剁成泥,继续捶打增加韧性。
正捶打着,看到宫珏进来,有些惊讶。
“你怎么过来了?”孟晚陶一边给鱼肉翻面,一边道:“厨房里油烟重,你在外面坐着喝会儿茶罢,很快就好了。”
看着她手里两把菜刀跟玩一样,鱼肉在她手下乖乖排着队成了肉泥,没个几年的手上功夫,怕是到不了这个火候。
只是,她瞧着不像是有功夫在身。
上次爬墙他就已经试探出了,今儿再看,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她今年十五,孟家从没把她当回事,她之前又常年缠绵病榻,哪来的精力学这些?
宫珏站着看了一会儿,语气恳切:“你好像很会做菜。”
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孟晚陶总觉得寒意涔涔,明明大枣小枣也总夸她会做菜手艺好做得饭好吃,她们夸的时候她就很受用,可听到他这么说,孟晚陶确实说不出的别扭,还有点心虚。
她手上动作顿了下,而后重新扬起一个笑:“也没有很会,书上看到一些,有时候看看别人做饭,自己就悟了,可能我悟性比较高罢。”
话落,她又笑了笑,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两个人本就离得很近,她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甚至连情绪的细微变化,宫珏都尽收眼底。
宫珏不动声色嗯了一声,道:“你很聪明。”
孟晚陶:“?”
她停下手里的刀,转头看向宫珏。
是她刚刚听错了么?
她怎么听着,刚刚那句‘你很聪明’更像是——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