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圣的话不是没有漏洞,比如他为什么另眼相看武音,萧若佩作为他的同乡,武音出生的时候,他却只是顺带跟萧若佩说了几句话,关心程度不及对凌武音的万一,有关武音的问题,他也是避而不谈,凌先生提起的时候,他就转移话题。
他也称萧若佩本名,难道源界之身的萧若佩也是现在的名字,现在的他一样是本体?
更说萧若佩是因为在逍遥界的学习,未来才能达到那种程度,按照他所说若佩的未来,就是找回源界身躯,被苍圣称作同乡的时候,苍圣一定见到过未来的他,那现在的萧若佩,是属于过去还是现在?现在的萧若佩明显是处于‘将来的过去’状态之中。
而且苍圣说萧若佩比他还早发现逍遥界,并且以真身进入其中,这是过去的事情,苍圣与人皇萧遥见过,也是过去的人,从过去生存至今,他又是什么时候看见未来?
苍圣本人站在哪一个时间点上?过去?还是将来?
凌白涛唯一确定的是苍圣不像逍遥界的人一样活在现在,因为他和苍圣对话时间不算短,但是意识回归到本体之中,那些灌注了白羽剑意的纸片才落下,他意识上升到源界之躯的时候,本体肯定不能继续维持着意,纸片没有剑意支持,早就掉下来了,但是直到他意识回归,那些纸片才开始掉落,证明他和苍圣对话的时候,逍遥界时间是静止的。
苍圣有认知时间存在的方法,他准确的知道从他掌握逍遥界到如今,经过了逍遥界的时间一万年。
如果外面的时间不会动,他又怎样经过这一万年?
凌白涛想到的是,苍圣拥有过去未来身,所有时间里都可以是现在的他。
他说过源界之人搬运世界如同普通人野营搭建帐篷一样简单,空间既然能够随意搬动,那前眺将来,回望过去,也不算稀奇的事情。
更为奇怪的是,凌白涛之前并没有这些见识,他是凝聚了源界之躯的时候,通过与苍圣意识连接掌握的。
源界之身能够和苍圣一样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观察虚无,意识之间可以直接交流,那学会搬运空间,查看时间,也应该不成问题,这才是他下来之后第一句“广袤无边”的意义,源界的宽广对逍遥界而言没有意义,源界之身,才是让凌先生惊叹不已的事情。
凝聚源界之身给人提供了一条通往苍圣层次的道路,旧天道促使武者入意,大概就是正在追求这条道路。
为了避免旧天道掌握塑造源界之躯的方法,他不能将这件事情透露出来,借着谈论冷霜的意境,他打好了对宋山缺解释的腹稿:“师叔,我此行到炎州来就是为了查明白羽剑的下落,武音出生时候白羽从天而降,后来又回到了天外,我想试试能不能借冷霜入意的机会,寻找白羽的下落,毕竟是在我守卫时候失落,理应由我找回来才是。”
宋山缺不疑有他,凌白涛的理由有根有据,他找不到其他原因,于是关心问道:“见着了没有?”
凌先生无奈笑道:“见是见着了,但是这件事情与苍圣有关,白羽是要不回来了,他要用白羽剑和白羽剑法的呼应在逍遥界定位,然后借此降临逍遥界,武音出生时候就是他第一次降临,为了弥补凌家的损失,才让剑胎出生在凌家。”
宋山缺摸着下巴胡须沉思道:“武音出生时候发生的异事我也听过,想不到那居然是苍圣亲身降临,如此说来…被他借走名剑的武道世家,这一代多半都会生出适合学剑的苗子了?”
“应该如此。”凌先生说谎时候脸也不红一下,这手本领就比萧若佩不知道高明多少。
宋山缺闻言兴奋起来:“倒是值得慎重考虑,如今有了小霜,我青玄宗不至于青黄不接,还能坚持到这批苗子长出来的时候,要是能收下这些人…青玄大兴我还有可能看到哇!这事拖延不得,小霜参加武道大会的事情就由你们帮我看着,我这就赶回去和师侄商量怎么找到这些剑胎,将他们收入门下!”
计划得逞,凌先生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朝准备立即离开的宋山缺摆手作别:“我会照顾好他,武道大会之后,一定将他完整无缺送到青玄峰。”
看着宋山缺急匆匆离开的身影,萧若佩不解看向凌先生,凌武音出生的时候他也在场,苍圣还附送了一把风鞘,这事是他转告凌先生的,如今凌先生却说苍圣为了补偿白羽损失才让武音出生在凌家,应该是想支走宋前辈才这么说。
“若佩。”宋山缺走远之后,凌先生才认真起来,萧若佩从他眼中看见的,都是庄严肃穆,“我现在应该也能看见风鞘了。”源界之躯估计就是看见风鞘的秘密。
萧若佩开口要问,凌先生却看看四周说道:“人多嘴杂,等此事了结再和你细说。”
冷霜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多人正在朝着武馆方向围过去一探究竟,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刚才还能稳固气脉阻拦凌先生的声音,宋山缺离开引来一些人的目光,有人注意到他们了,萧若佩也不敢继续动用特殊的手段,只好点头。
他不急于一时,如今逍遥界就他和凌先生能看见风鞘,虽然不知道凌先生怎么确定他也能看见的,但萧若佩是如今唯一能够探讨这件事情的人选,不是应该隐瞒的对象,凌先生不会故弄玄虚。
两人赶到郡御府,吴郡御已经招呼了不少人处理手尾,郡卫正将宋山缺敲晕的人绑起来,这些都是人证。
他应该通知过郡卫两人的模样,所以凌先生和萧若佩进来的时候没有出现阻拦。
冷霜和郡御正在翻开当年案卷,将武馆门徒按了指纹的供词添加上去,郡御正在重新书写案卷准备提交人皇城。
这个案件涉及颇广,李郡御死后人皇城的不作为也会因此被翻出来,吴郡御敢照实写上,肯定会得罪很多人,有些人恼羞成怒之下,必然抓着冷霜杀人的事不放,这些压力,全部都要吴郡御一人担下。
别说升职了,能保住现在郡御之位,都要仰仗这件事情的余威,流霞郡御如今非他不可,等王道势力有了合适的人选,再找个理由一脚踢开揭人伤疤的吴郡御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吴郡御也很有心计的将萧若佩和凌白涛请来,让他们在证人名单上添个名字,有这两位担保,王道势力才不敢做得太过分,本来还多一位宋山缺的,可惜他听到剑胎之事赶回了青玄峰,吴郡御这才作罢。
提审那些被宋山缺打晕的武者之后,天色已经渐晚,楚斗芒在下午的时候从红叶湖带着大家过来旁听,李火羽得知真凶查明,又思念起亡父音容,几番悲喜交加,数次拜谢冷霜和吴郡御,自此以后,她可以对楚家放开最后一丝心防了。
楚斗芒听到真相居然如此简单,脸上难免失落,那时候他还想着为了继续将焚掌传承下去,将武馆以几乎白送的价格留给了师弟,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师弟,但是考虑到同门情义,他只能将这些想法当成是自己找的借口,还为此感到过羞愧。
心有愧疚,加上自己识人不明,更深的一重压力再次叠加在楚斗芒心上,他眼中唯一的光芒,在李火羽真心实意叫他“伯父”的时候才重新回来,同时还闪着下定了某个主意的决然。
凌白涛看到他的眼色知道事情要遭,果然当晚红叶湖楚家私宅举行过宴席之后,楚斗芒趁着大家睡下,一人悄悄到了码头边,弯腰就要解开系船的绳子。
“你真不顾李家女儿伤心吗?”凌先生和萧若佩都出现在了码头上。
楚斗芒听到有人,手中稍微一停,看到来人凌先生之后,他又继续解着绳子:“亲手打死她父亲的始终是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希望她好好活下去,走的只能是我。”
“我在天光礼前当上了爷爷。”凌先生走到他身边:“那种喜悦,无法说得出来,但是人生在世都值得去体会这种喜悦,落炎年纪不小,很快就会娶妻生子,你就不想亲眼看见那时候?火羽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不想听他们孩子叫你一声爷爷?”
楚落炎手中动作一僵,他头也不回继续道:“我没这资格,落炎会照顾她们,没有必要留下来了,李老弟在地下等我太久,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解下绳子,双掌一推,小船如箭划破平静水面。
楚斗芒跳上小船,一身红衣融入了夜色。
凌先生拦下了要追赶的萧若佩:“你能天天守着他不成?”死志已生,纵然手段通天也救不下来。
萧若佩望着远去的小船:“如果没有武道,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武道至今才数百年,炎州存在万年,炎州人在这里生长了万年,岂是短短百年就能改变的?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炎州本来就是这种风气,武道不是改变他们本性,只是将本性展现出来。”凌先生转身离去。
萧若佩望着湖面,他想追上去,无论如何都想阻止这场悲剧,人命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关天大事,白天武馆的事情,他明知四罪剑下没有无辜之人,那些罪人他都想救下,别说楚斗芒了。
但他找不到追上去了理由。
当夜楚斗芒在李郡御墓前,以焚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