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冷哼一声,“孤说东你答西,打量着孤知道不知道你的意思。”
他倒是不生气户部尚书揣摩他的意思,也不生气他不回答他的话,他只是生气户部尚书明显把他看成了一个傻子。
太子:难道孤长着一张奋不顾身要去蜉蝣撼大树的脸和性子吗!
他当然不会去做这么傻的事情!他只是习惯性的想要知道这里面的方方面面,只有把所有的事情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才会觉得安心。
于是气得拂袖而去,正要回宫,就见蜀陵侯府的人站在外面给他送信。
送信的人是小雨,太子因为成婚之前避嫌,不能经常去蜀陵侯府,所以他和折筠雾两个人一直互通书信。
按道理来说,下一次送信的时间是明日,怎么今日提前送过来了?
然后拿着信回溪绕东看。刚开始还挺正常,当看见她写都是他教导有方的时候,太子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这个小马屁精。不过这些信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提前送过来估摸着是想他了,他也想她,只是去太勤反而不好,只好忍着。
他抖了抖手上的信,在信再次变得平整之后,又去看下一封。这一封有泪痕!
太子一拿出信看见信纸上面明显有水痕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折筠雾的眼泪珠子掉在了这上面。
他蹙眉,将信拿近了看,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最后忍不住骂道:“整日就想这些有的没的,孤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个妾室来了,这么多年——”
话说出口,就想到了自己确确实实是有侍妾的。虽然一直都没有想过现在再添侍妾,但他娶了筠雾之后,还会纳吗?
太子殿下也是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他对男女之事确实不上心,要不是喜欢上了这么个丫头,他对女人都不愿意亲近。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想过不纳妾这个念头。
他是太子,他怎么可能不纳妾呢?即便是现在不纳,那以后呢?这个丫头,醋劲倒是很大。如今他还没有纳妾,她就这般哭哭啼啼,泪痕撒在纸上,这是做什么?还不是要他心疼!
倒是长进了!
太子唏嘘,觉得这倒是个难题。
于是就继续想,然后打了个寒颤——他虽然有纳妾的意思,但只要念头一至,他就自己先难以接受跟别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
太子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浑身一抖,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便跟抱着筠雾的感觉完美不同,一个是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一个是……宁若苦修,立地成佛,自己先气得不行。
太子叹气,他怎么今日才发现这个毛病。
虽然有之前有这个毛病的先兆,但是他如今长大了,棱角磨平了,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还会这般厌恶侍妾。
无论是好看的不好看的,他都不能接受。
于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等到第二天天明,他的眼下乌青,显然没有入睡,生生的熬了一夜。
但即便一夜未眠,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先去朝堂之上,听着今日的朝政议事,然后是下朝去南书房读书。
今年风调雨顺,与边疆各国也算安宁,与前几年的天灾人祸不同,所以今年皇帝在上朝的时候心情也好很多。
见了太子站在前面,一眼的乌青,便笑着问,“太子……你昨晚做贼去了?倒是少见你这般模样。”
太子:“昨晚看书晚了些,多谢父皇关心。”
散了朝,户部尚书倒是挺忧心,以为太子是为了昨天的赋税之言失眠。
户部尚书此人,有时候胆儿小,但是有时候胆儿也大,比如一直战战兢兢的害怕太子在户部再弄出点什么别的事情来,但是也会在皇帝让端王率先上朝的时候,直接反驳皇帝的意思,上书太子没临朝,怎么能由一个王爷位居其上?
他这个人胆子突大突小的,这回胆子又大了起来,看看四周,劝解太子,“您即便是要做,咱们也要心里有数之后才做,否则这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最是不能着急的。依臣看,此时还要从长计议。”
太子心情复杂的看着他,觉得这人也算是真心为他着想,今日这话绝对是掏心掏肺说出来的,否则这官场老狐狸,就要如同昨日那般了。
他就顺着他的意思道了一句,“孤知晓了,必定不会着鲁莽。”
户部尚书这才放心,觉得自己终于劝解了太子,于是高兴而归。太子依旧去南书房先读了半天书,只先生看见他眼底的青痕,也不敢多让他读书,还得道:“殿下已经很是勤勉,但身体重要,可千万不能因为读书而伤了身体。”
他宽慰,举例道:“一本圣贤书,您身子好的时候,三天能看完,要是败了身子,怕是十天半月不能费神看了。”
太子:“……是,多谢先生。”
一个个的都以为他是为了天下大事和读书没睡好,可只有他知道,他是为了纳妾一事罢了。
读完了书,便出宫去户部,然后让人给折筠雾送了一封信,让她不要胡思乱想,等他见了她再说。
见面也是三天后,那日沐修,他正好之前就约了她出门去桃李溪赏花。
折筠雾收到信拿着看,只见信上面殿下除了宽慰她说不会让她带妾室过去之外,一行一行的字上,并没有什么更大的承诺。
她就哼唧哼唧的哭了。她哭是无声无息的哭,小小的哼唧声,并没有什么声响,只躺在床上,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眼泪珠子不要命的一般掉。
晚上哭完了,然后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还很惊讶,甚至有些恨自己恨铁不成钢,都伤心哭了,竟然哭完一夜无梦好好的睡了一觉!
曾经殿下教导她读书,曾经读得诗文中的人一哭一伤心便是辗转反侧,整夜未眠,她可好,哭完了还睡得比平时好。
折筠雾好气自己啊!于是白天继续伤心,晚上继续哭,赵氏都不敢问她出了什么事情,而且她大概也明白折筠雾是为了什么。
那太子给她回了信,里面写了要纳妾?
她皱着眉头,想说几句,又不想折筠雾继续伤心,叹气道:“万事想开些。”
折筠雾抬头不明所以:“啊?”
然后明白了,她点头道:“我知晓的。”
那她是想开了才能哭完睡着的?
折筠雾叹气,等到隔日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伤心不是很伤心,就是很委屈。
太子一看就着急了。他们是在桃李溪边上的小屋茶房里,里面摆有茶具,本是吃茶的地方,但这丫头来了之后,却不喝茶,只哭,端着那大碗茶凑在嘴巴边,一边掉金豆子一边哼哼唧唧哭出声。
那大碗都能遮住她半张脸,太子坐在对面,就见着她可怜兮兮的皱鼻子。
太子对她没法子,走过去搂着哄,妥协道:“孤也没说要纳妾啊。”
折筠雾直击要害,“殿下只说以后不要我带个过去,又没说以后的都不要。”
太子想来想去,还没想到怎么说合适,就听折筠雾小小的嘀咕了一声,“那你以后还跟别的女人躺在一起生娃娃吗?”
太子后背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怒斥道:“不要说这般恶心的事情!”
折筠雾小声道:“那,那你还要纳妾吗?”
她眼神飘忽,“难道还要我以后给你亲自送个姑娘过去侍寝?”
太子一瞪眼,“你敢!”
折筠雾就也不哭了,兴奋的扒拉着殿下的衣服凑过去,“殿下,你不纳妾,我一辈子都爱你。”
太子:“……”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精着呢。
他在她腰上不重不轻的拍了拍,“你倒是将所有的机灵都用在孤身上。”
他还挺得意的。折筠雾瞧见了,立马就环住他的脖子,脸凑在他的肩颈之间,满足的道:“我就知道,殿下不会有别的女人。”
太子扶着她的腰,不敢让她掉下来,骂道:“那你哭什么!”
折筠雾叹气,“总是委屈的。”
太子乐了,“你还委屈上了。”
他将人从身上扒下来,手揉了揉她的鼻子,“如今倒是哭完了,吸吸鼻子——”
嗯,还是通的,那就好,不然哭完鼻子堵了,定然难受,到时候又要哭。
太子叹气,将人搂怀里,“你啊,孤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娇娇出来。”
你倒是哭完了,满足了,怕是孤以后被太后母后逼得不好受啊。
他又打了下她的手,“小没良心的。”
第67章 恭王 一更
折筠雾哭完了, 回家后让厨房给她卤了两个猪蹄,一盘枣糕,一盘藕饼, 拌了木耳黄瓜, 还要了一道酸笋鲫鱼汤。
她吃的多,完全不像是前几日那般的颓然, 赵氏和折明珠来看她,对视一眼, 笑着道:“跟殿下见面就这般的高兴?”
是很高兴!折筠雾点头,然后快快的朝着她道:“母亲, 您不用替我准备陪嫁丫鬟了。”
赵氏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愁。太子宠珺珺, 她自然高兴, 只是男人的嘴,也是不可靠的。若是将来太子变了卦,就珺珺这般浅显的心思, 怕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哄过去。
不过折筠雾在兴头上,赵氏也不愿意说这些扫兴的话, 再者说,蜀陵侯就是一辈子没有妾室和通房,太子那般的性子,说不得也能做到?
只是想千万个念头,还是要做好万全打算的。等过了几日, 碰着两人一块看账本,赵氏这才提起太子许是十年,二十年后会有妾室的事情。
她想,珺珺看着这般柔弱, 到时候太子贸然有个妾室,情意不在,珺珺怕是就要抵不住,轻则自暴自弃,重则郁郁寡欢而逝,在赵氏一生所见之事中,也并不是没有这般的姑娘。
因年少的时候太过于美好,反而在年岁大的时候骤有噩耗,一时间接受不了。
赵氏委婉的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她坐在一边,解释道:“阿娘也是担心,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
折筠雾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就想了想,觉得赵氏其实想错了一件事情。
折筠雾放下账本,认真的解释,“母亲,我并不是那般为了情爱就寻死觅活的人,殿下说,若是为了个书生,贵人,为了任何一个人,就要去伤害自己,那是不值得的。”
“我虽然看起来傻,但是我心里明白事情,在大事上,殿下教过我,什么是束身自爱,什么是自持自修,若是我因为他纳了妾室,因为他违背了诺言,就要自暴自弃,便是没了自己。”
“殿下可能会变,但是我不会变。殿下甚至可能会有很多不得已需要有那么多女人,但是我想,那时候我也不会后悔,自己选的路,做什么要后悔呢?最多就是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为了我费尽过心思,我也为他奋不顾身过,他赌了,我也赌了,最后怎么样,都该要接受才是。”
折筠雾笑起来,“母亲,殿下把我教得很好,所以我能选择离开一次,也能选择第二次,即便第二次可能是在宫墙里面呆一辈子,我也能承受自己做的事情带来的后果。”
赵氏就被这话震撼住了。她想,这个女儿看起来总是呆呆傻傻的,但是每当关键时候,她又能一脸释然和认真的说出一番大道理。
且可能因为心性简单,她认准的大道理,便也能去持之以恒,不会被外物所扰。
这般的她很好。赵氏有些心酸她不是自己教导出来的,又庆幸她遇见的人家都算好,让她没遇见过什么肮脏的事情,所以眼里仍旧清澈,能说出这般话。
见她说完就又去看账本,小小的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认真的算术,努力又认真的学着新的东西,眼里心里全是账本,没有再看她,赵氏就知道,错过的东西,终究是错过了,再是去修复,也找补不回来。
折筠雾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赵氏问她的话,让她更加明白自己的心思,所以还挺高兴的。她回到屋子里后,还给殿下写信。
“他们都喜欢让我把话说出来,把话讲明白,一点一点的说得像发誓,这般才能知道我是个聪慧的人。”
最后照例还是要补上一句的,“他们都不如殿下,殿下就从来不问也知道,我是个聪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