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做“小个”的?
——当然是因为面粉太少。
苏晓蔓等会儿打算去拜访舅舅家,自然是要带点东西过去,联络下跟舅家的感情。
苏晓蔓利用现有的蜂蜜、红糖、红枣和面粉,先加水加糖揉了面,等着面团发酵,把红枣洗干净擦干,她自己尝了个红枣,甜滋滋的,很是好吃。
等面团发酵好了,加入红枣碎,揉着面团分成三份,将三个长条面团叠在一起,按揉着弄成剂子,顶上加了点红枣碎点缀。
再等着发酵了十来分钟后,把一个个面团放进蒸笼里,大火蒸了约莫一刻钟,就做好了一个个红糖开花馒头。
红棕色的小馒头顶端自然裂开,如同一朵盛开的花,馒头上细小的孔绵软香甜,散发出一阵阵枣香气。
苏晓蔓自己没忍住,直接吃了一个,白皙的手撕开一小块馒头,鼻子闻到的枣香更浓了,吃进嘴里时略微有点烫,红糖的甜意立刻在嘴里蔓延开。
好香的馒头。
苏晓蔓一共做了八个馒头,其中四个带去大舅家,自己吃了一个,给家里送两个,还有个晚上拿回去喂萨摩耶。
第15章 主意 这是不是反了啊?
苏晓蔓带着热乎乎的红糖馒头出门,香软的馒头被好几层油纸严严实实地包好,令外面的人嗅不到半点香气,只在触及油纸时感受到些许热意。
“哐当”一声,老屋子的门锁上了。
苏晓蔓左右张望一眼,四周除了细碎的山林鸟叫声和哗啦的溪流声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日光有些温度,苏晓蔓躲在树荫底下走,风吹过时,地上密密麻麻的树影来回晃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喜欢这种带着绿叶气息的风,有些许微微凉意,令人心旷神怡。
她往大舅家方向走,扯着树枝爬上斜坡,视野变高了些许,正好瞧见一个中年妇女背着个大箩筐走在前面,那女人约莫四五十岁,体型有些笨重,走过一个小陡坡时倏忽摔了一跤。
“哎呦。”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原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箩筐“滋啦”扯开个大洞,两个南瓜滚了出来。
周燕子闪了腰,剧痛卷席身体,使得她嘴里的哀嚎接连不断,眼前一阵火冒金星,隐约看到了苏晓蔓走过来的身影。
苏晓蔓把自己拿的东西放在一旁,缓缓将人扶了起来。
周燕子心中惊诧,她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大喇叭,之前在村里说过不少苏晓蔓的闲话,经常跟柳淑凤呛声,原本以为苏晓蔓见她落难会来冷嘲热讽几句,没想到苏晓蔓想都没想就来扶她了。
“周婶子,要紧不?到卫生所去看看?”
“没事,没要紧,我回家歇歇就行了,人没摔坏……”周燕子说着,眼睛却看向地上的那筐南瓜。
人虽然没摔坏,但是背筐坏了,这些个南瓜不方便拿回去。
苏晓蔓顺着她的视线一一捡起滚出来的南瓜,背篓破了洞的地方朝上,重新把南瓜装好,周燕子忍着身上的痛,把一筐南瓜抱在怀里。
“周婶子,我扶你回去吧,顺便去见我大舅。”他们两个方向顺路,苏晓蔓好人做到底,给她搭把手。
周婶子以前总看苏晓蔓是鼻子不是眼的,这会儿却觉得心头滚烫,对眼前人的好感节节攀升。
她觉得苏晓蔓变了,变得讨人喜欢了,两人往前走时,想交流说话的欲望怎么都克制不住。
周婶子的语气变得热络又亲切,苏晓蔓轻轻笑着跟她搭了几句腔。
“晓蔓啊,是你给谢老五剪的头发?”
苏晓蔓点了下头,“嗯”了声。
周婶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凑过来低声道:“你是不是打算跟谢狗子好好过日子了?”
苏晓蔓:“……”
差不多吧。
她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只老实吃狗粮的雪白萨摩耶,黑亮的眼眸带着水洗过般的湿意,亮晶晶的,身后雪白的尾巴轻轻摇晃。
这画面让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周婶子瞥见她这笑,仿佛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她的眼睛不停闪烁。
苏晓蔓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画面,愣神过后又有几分忍俊不禁,她小时候一直渴望养猫狗之类的可爱小动物,奈何苏太太不喜欢,因此她只能云养猫狗……
谢狗子谢狗子,听多了之后,她这会儿才容易产生这样的联想。
周婶子拍了下苏晓蔓的胳膊,“晓蔓,你让谢老五把胡子刮了,他肯定是个好看的娃,小时候漂亮的很呢。”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感慨道:“谢狗子是个命苦的孩子,他就是投错了胎,婶子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小姑娘,个个都喜欢姜知青那种城里来的文化人……要是谢狗子出生在城里,他也是文化人啊。”
“我记得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周婶子半眯着眼睛陷入了回忆,“谢老五小时候,村外有个教书的学堂,他妈不给他去读书,他偷偷在窗户边听课呢,那时我还问他,‘你在这里听得到他们读书吗?’,他听得到,里面念了什么,他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我在想,这孩子要是能正经念书,肯定不会比城里人差,说不定比那个姜知青更有文化。”
“是吗?”脑海里出现一个可怜兮兮没学上的孩子,苏晓蔓觉得有点心酸,那只雪白的萨摩耶更是呜咽着耸拉下毛茸茸的耳朵。
周婶子声音又压低了点,“也是这会儿破四害,不准讲那些奇怪的事,谢狗子小时候身上有些怪事,很多人怕他。”
“以前的老人说过,几岁的小孩子容易听到见到些不干净的事。”
苏晓蔓:“……?”
——不干净的事?
“那时候,有一户纪姓人家死了儿媳妇,说是误吃了老鼠药,家里正打算办后事,本来这事就完了,谢老五那时候却说,听到了是他那家公公婆婆毒杀儿媳……”
“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四五岁,复述起来有模有样。”
“不少人信他。”
“当时还引起了点风波,娘家那边收了尸,拿了纪家的钱,因着这事还多讹了一笔,女儿死的不清不楚,也没来闹,事后不久,纪家却上谢家去闹事,说谢家教孩子乱讲话来诬陷他们家……孙梅把谢老五一顿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那家人搬走了。”
“谢老五越来越安静,低着头,不怎么爱说话。”
听到这,苏晓蔓心里有点沉重,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恰好她跟周婶子已经到地方了,两人道别,周婶子硬要分个南瓜给她,苏晓蔓没要。
乡下人家里的大门,白天都是敞开的,苏晓蔓径直走进了大舅家,先是碰上在外面洗菜的舅母王巧秀。
王巧秀是个短发中年妇女,一见到苏晓蔓,就朝她爽朗一笑,顺手抓起一把菜,甩干净上面的水,“晓蔓,咋着了?”
“舅娘,来找大舅。”
苏晓蔓跟大舅家的关系还不错,小时候经常来玩,舅娘王巧秀对她很疼爱。
“你大舅跟梁书记聊天呢,咦,这会儿咋没听到声儿了,该不会从后面走了吧?”
“舅娘,我进去看看。”苏晓蔓把自己带来的那一包东西交给王巧秀。
“你人来就来了,咋还带了东西。”王巧秀摇了摇头,推诿了几声。
苏晓蔓把东西塞给王巧秀,腿脚一快,就往里面去了,只留下还在洗菜的王巧秀在背后叫了她好几声。
梁书记果然已经走了,苏晓蔓一进去,就见到愁容满面的大舅,正抽着一支烟叹息。
大舅柳兆强瞧见是苏晓蔓,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是晓蔓啊,你来了,你妈说你最近懂事了不少。”
“舅,在外面就听到你唉声叹气了,为啥愁呢。”
柳兆强吐出一口灰白色的烟雾,空气有些呛人,他拍了下大腿,烧白了的烟灰簌簌坠落在地上,“大人的事,队里的事。”
思及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苏晓蔓见状道:“我听说大舅你最近为了生产队的事忙的不可开交,社员都感谢大舅,咱生产队肯定能有作为。”
“我来的时候就听人说了,说咱生产队要带领妇女同志搞副业,解放生产,咱们这有桑树,适合养蚕,嫂子婶子们要是学了,养蚕又是一笔进项,多挣工分。”
“再把拖拉机买了,地里的事省力气不少……这些都是好事啊。”
柳兆强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有些事情不能搞那么快,咱们这没有养蚕的经验,设想是好的,说也是那么说,但是大舅现在非常头疼,村里别的人都不愿意啊。”
“养猪场,搞鱼塘,养蚕……全都是些好事,可万一没养好,白费了功夫,颗粒无收。”
“大伙都不会养蚕,咱这没养过,都养死了咋办?”
“我已经打算慢慢来了。”
柳兆强叹着气把手里的烟灭了,“现在大伙儿都来劝我,刚梁书记也来了,说我太过于激进,太激进就容易搞砸事情。”
“不能太激进,要一步步来,现在最愁的就是村里人都不敢信我,还想着维持原样。”
很多社员思想守旧,哪怕最开始被说动了,但是一遇见困难,就不愿意再动弹,生怕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宁愿维持原来的模样,也不肯做改变。
“我之前去人家的生产队,人那有磨坊,买了内燃机,机器磨豆子打油打米,多省事啊。”
“人家生产力高,妇女们养蚕缝纫,有鱼塘还买了好几辆拖拉机,跟县里的国营厂子合作……一天能有一元五角的工日值!”说到这里的时候,柳兆强的嗓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倍。
下一秒,却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可惜咱生产队里钱少,大伙的收入少,哪怕我有一片心,这也不好使。”
“好不容易托人弄来的一批好种子,也不愿意种,孙家大爷三爷家都来骂我,不愿意种,说是高产的,也不相信。”
……
柳兆强叹息了几声,看着自己发黑的手指,又点着了一根烟,“晓蔓,你今天过来——”
柳兆强的话还没说完,苏晓蔓抢先打断了他:“大舅,我之前听人说过养蚕的方法,知道怎么养。”
“大舅,你先别愁,现在很多人不相信你,是因为只有你去见了人家先进的示范大队情况,别的人没见着,当然就不肯相信,也不肯种人家说的好种子。”
“但是咱们生产队可以派人去学习,不相信人家有一元一天的,让咱们村里人亲自去见见,咱们不就知道了,见的人多了,大伙就相信了。”
“让咱们生产队的人跟知青一起去。”
“咱们这多叶桑树少,可以嫁接那边的叶用桑树……大舅,咱们可以组成一支学习队伍,去人家生产队学习。”
柳兆强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当场,组成一支学习队伍?
他从没想到自己的外甥女苏晓蔓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晓蔓,你怎么突然?你以前明明都……”
苏晓蔓立刻抓住机会展示自己,“大舅,我现在已经改了,我最近在努力的识字,学习书本,学习各种知识,让自己的思想积极向上,未来我要踊跃投身劳动建设。”
“大舅,你看,我在妇女劳动方面是有天赋的,虽然我下不了地,但是你看,这件是之前帮我大嫂做的衣服,你看上面的绣花。”
“我在书上也看过嫁接方面的知识,大舅,让我参加学习队伍吧,去学习人家先进的生产技术,咱们妇女也要发展相适宜的劳动,解放生产力。”
“你、你……”柳兆强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实在是难以相信他的外甥女居然会说出这些话,可他眼睛又忍不住落在苏晓蔓递过来的那件小衣服上。
别说,上面的绣工真的好,缝制的针脚细密又整齐,一定是个巧手又细心的姑娘制出来的。
他们家晓蔓,不仅长得漂亮,在厨艺和缝纫方面,更是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