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似乎是薛贵妃指使。但宫里的事情,又哪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呢?
萧晟眼眸垂下,要彻查此事,原本不难。只是死了采月,会变得麻烦一些。
采月之死在宫里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对外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宫女失足落水而已。
薛贵妃闻讯,甚是嫌弃:“晦气,死在哪里不好,偏死在荷花池,让本宫以后怎么赏花?”
而魏淑妃则在自己寝宫哭泣出声:“她怎么就这样不小心呢?她才多大年纪……”
采月不是她从魏家带来的,但在她身边多年,办事爽利,又成功和飞仙宫取得联系。这次舍弃实属无奈。
没办法,原本布局周密,想要一石三鸟,却不料竟以失败告终。大皇子和沈氏女未伤分毫,她又唯恐晋王知悉真相,心生怨恨,联姻之事再无可能。为今之计唯有弃车保帅,祸水东引。
好在当初之所以决定让采月去做这件事,就是为了把线索指向薛贵妃。
只是事情没成,反而搭上这枚埋了很久的暗棋,真是太可惜了。一回想起来,她就觉得心口发痛。
轻轻擦拭了眼泪,魏淑妃吩咐身后宫女:“看我母亲什么时候得空,请她务必进宫一趟。”
采月不能白死,联姻之事一定要成。
大皇子临近晌午才得知采月死讯,沉默良久,颓然叹道:“失足落水,好一个失足落水。”
不过也正常,若他是幕后黑手,肯定也会灭口免除后患。
过得片刻,大皇子轻声问:“皇叔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
“晋王殿下寿辰在月底。”
大皇子点头:“那是快了。”
在距离晋王的寿辰还有半个多月之际,大皇子使人提前送来了生辰贺礼。
除了几本古籍的孤本,还有一架筝并一本筝谱。
礼物送到晋王府时,萧晟正好在家。他视线在筝上停留了一瞬:“这是你家殿下送给本王的生辰贺礼?”
“回王爷,我家殿下说,他在宫宴上失礼,吓到贵人,特备薄礼以表歉意。因怕人误会,故借王爷寿诞名义。”
萧晟嗤的一声轻笑:“既是怕人误会,不送就是,又何必假借别的名义?”
难道他晋王府没有好筝?
“这……”
萧晟眼神微动,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回去转告你家殿下,古籍本王收下,别的就算了。以后多在学问上下功夫,切莫沉湎于音律乐事。”
他这次查宫宴之事才知道,自长公主寿宴之后,大皇子就在宫里储了数名善筝的宫女。玉章宫偏殿之事,是有心人背后设计,可也跟萧世钧行事不当被人钻空子不无关系。
一想到这个大侄子可能对沈纤纤怀有某种心思,晋王心里就一阵不快。
使者无法,只得依令行事。
而沈纤纤对此一无所知。她年纪轻身体好,将养两三日后,就又生龙活虎了。
她开始盘算另外一件事。
再过几天就是祖父的三周年忌日。她人在京城,不好到坟前上香,但可以依着京城习俗,在寺庙设一长生牌位,遥遥祭拜。
只是这事儿还得初一陪同。不然她不放心。
第25章 危险 迟了恐有性命之忧
七月十四的傍晚,天空红彤彤一片。
晋王刚一回府,沈纤纤就迎了上来,嫣然一笑,娇媚无限:“九郎,你可算是回来了。”
佳人一身湘黄衣裙,淡扫蛾眉,薄施脂粉,比起往日不施粉黛,更显娇艳。
萧晟眉梢轻挑,自然而然挽住她的手:“今日怎么这般乖巧?”
两人缓缓行走。他附在她耳畔,声音极低,近乎耳语:“还特意等本王回来?”
她平日里小心惫懒,每天只肯待在永春园。也就他去找她时,才陪他做个戏。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沈纤纤不自觉打个寒颤,声音娇娇嗲嗲:“讨厌,人家这不是想你了嘛。”
“唔。”萧晟轻笑,透着几分慵懒和怀疑,“是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句话的缘故,他的心情竟无端好了一些。
“好吧。”沈纤纤收敛了媚态,正正经经,“九郎可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天?七月十五,中元节。”
“对,九郎也知道,我自小跟祖父相依为命。一转眼他老人家过世也有三年了。我人在京城,不能去坟前祭拜。听说京郊天云寺里,可以设立长生牌位。我想不如也去为祖父设立一个,也算尽我一点孝心。”
提起祖父,沈纤纤眉目间不禁流露出一些怅惘。
平时的祭祀可以不看重,但是三年忌日这种大日子,却断无忽视之理。
萧晟略一沉吟:“明日是月中,禁军惯例,要操练考核,本王缺席不得。后天可以么?”
她这段时日陪他作戏,尽心尽力。难得提出一个请求,他定要想办法成全。
沈纤纤摇头:“这种事情,只有提前,哪有推后的?”
“那——”萧晟敛眸,“本王早……”
少女粲然一笑,露出整齐莹白的牙齿:“没关系,初一陪我去。我们还可以再多带几个护卫。”
她体贴识趣,不强人所难,按理来说,萧晟应该满意才是。但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些闷气。
敢情她铺垫这么多,根本不是为了让他陪同,亏他方才还隐隐有些歉然,怕她失望。
晋王哂笑,咽下那句已到嘴边的“本王早些回来陪你去”。他松开她的手,轻拂一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跟初一,倒还亲近。”
“这不都是托九郎的福吗?”沈纤纤嫣然一笑,娇娇柔柔,“人家在京城,举目无亲。唯一的义兄,还被我气走了。现如今除了九郎,也只有初一稍微亲近一些。”
可惜初一性子冷,俩人真正说话也不多。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萧晟颔首:“既如此,明日多派些护卫,让初一陪着你去天云寺。”
既然没想让他去,那他乐得省心。
“九郎待我可真好。”沈纤纤笑得越发妩媚。
晋王只当没听见她这句话,出声提醒:“本王的寿辰在月底,卿卿的荷包香囊可该早早准备了。”
“准备准备,这就准备。”
然而晚间在永春园,沈纤纤压根没碰针线,而是跟初一一起,在房中整理香油纸钱,伴随着絮絮低语。
“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对我可凶了,天天逼我练习。我一偷懒,他就拿竹竿打我。可是他从来都没打中过……”
提起旧事,沈纤纤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古怪老头的面容,陈年往事也一点点浮上心头。
“他还不许我做姑娘打扮,非要我穿男装,把脸涂得黑里透黄。初一,你要是几年前看见我,肯定认不出我是个姑娘……”
初一素来寡语,也很少答话,这会儿却突然开口,接了一句:“有可能。”
沈纤纤愣怔一瞬,轻笑出声,鼻腔却隐隐有些发酸。
祖父去世三年了。他刚走时,比起悲痛,她心里更多的是茫然。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时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酸涩难受。
也不知他泉下有知,看她现在这般光景,会是什么心情。
可她已经很久不曾梦见过他了。
沈纤纤用金银箔纸编出一些元宝,忙到很晚才去沐浴休息。
次日清晨,她早早起床。因为要去寺庙,就挑选了一身素净衣裙,仅用一根玉簪绾发。虽衣饰简单,却清逸出尘。
福伯笑得恭谨:“王爷天不亮就走了,叮嘱给沈姑娘多派几个护卫,还准备了这个香油钱。”
沈纤纤接过他呈上的银票,瞥一眼数字,眼皮一跳,好大的面额。
她微微一笑:“多谢福伯,多谢王爷。”
“天云寺香火灵验,每日香客很多。不过沈姑娘只要报上咱们王府的名号,一切都会有人打点。”
沈纤纤点头,心想,这么多香油钱,能不打点好么?
难得出门一次,又不用陪王爷作戏。沈纤纤精神极佳,只是在见到上马凳时,不免恍惚了一下。
认识晋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单独上下过马车了。
每一次都是被他抱着。
现在一个人,也要姿态优雅。
沈纤纤定一定心神,扶着初一的手,踩着上马凳进了车厢。
车帘垂下,她自己先笑了。
七月中旬,暑气渐退,偶有凉风习习,甚是舒爽。
马车行驶将近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天云寺。
如福伯所言,报上晋王府名号、送出香油钱。设立长生牌位之事,很快就办妥了。
沈纤纤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对于自己的祖父,却由衷希望他仍有亡灵存在。
——
自从萧晟十七岁掌管禁军以来,就立下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各营演武,不可懈怠。
月初是京畿大营,月中是皇宫近卫。月月如此,从无例外。
今天不知什么缘故,禁军演武时,萧晟眼皮突突直跳,心内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演武结束,他略一思忖,直接骑马往京郊方向而去。
算了,反正还早,那就去一趟。作戏嘛,他抽出时间陪同前往,才更像真的,不是吗?
晋王坐骑神骏,但快出城时,竟差点被身后一匹马追上。
他下意识回眸,只见一个青衣女子正策马狂奔。
女子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大变,身子一歪,竟从马背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