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听到这话, 就已经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她勉强扶着旁边的衣架,颤声问道:“出、出什么事了?”
光头男一股脑说道:“……聂老板他、他拖欠工钱, 被施工队的工人们打了,刚被抬进医院呢!对了,还得给聂老板交医药费,聂老板身上那一点钱全被大伙儿抢着分了。老板娘, 你先回家去拿钱吧!”
江桃更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着自己的额心,颤抖的声线越发稳不住了。
“要多少钱?”
“不知道啊!聂老板脑袋都被砸破了, 医生说得缝十几针, 而且手也被打断了,得动手术重新接起来……”光头男挺着急的, “老板娘, 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反正你赶紧拿上几百块钱,跟我去医院吧!”
这几百块钱,包括医药费、手术费、住院费还有医院唯一那辆救护车出动的费用, 七七八八加起来,确实不算多。
聂士忠弄施工队,赚了不少钱, 可如江茉所说,一个子儿都没落到江桃手上。
江桃死死攥着自己口袋里那张十元的大团结, 脸色非常难看,她哪有几百块钱。
要是以前,或许还能回家找她那恶毒又刻薄的婆婆要,婆婆不可能不管聂士忠, 而聂士忠赚了钱也肯定会给她那婆婆一部分。
可江桃的婆婆不久前才刚过世……
江桃皱着眉,心里慌乱得不得了,她得救聂士忠啊,他是男主,她是女主,他要是没了,那整个书不就彻底崩溃了吗?
忽然想起什么,江桃赶紧回头,却发现刚刚还出手阔绰的江茉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桃郁闷地咬咬牙,在光头男地催促下,不耐烦道,“我知道了,你急什么,我先去医院瞧瞧。”
反正回去也没用,家里一分钱没有,谁知道聂士忠把钱都藏哪去了,现金没见过,存折更没见过。
聂士忠不止防她跟防贼似的,而且也防着他们的儿子,所以江桃实在没辙拿那几百块钱,只能去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了医院才知道,原来聂士忠已经拖欠施工队大伙儿的工钱很久了。
早在过年之前,他就一直拖着,大伙儿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的活,却没钱采买过年的年货,鸡鸭鱼肉全买不上,心中自然怨气十足。
可当时聂士忠也答应了大伙儿,等过完年,一定把工钱给大家结了。
在施工队干活的都是老实人,尽管被拖欠工资,回家被媳妇儿骂,他们也都还是忍着,过了一个不太像样的年。
谁知到了年后,再来找聂士忠,却依旧拿不到一分钱,甚至发现聂士忠正偷偷收拾着东西准备跑路。
这下可好,彻底激怒了大家。
“我们这么相信你!你居然偷偷想跑?!”大伙儿不由分说,一拳拳愤怒地砸向聂士忠。
让他结算工钱!让他履行承诺!
聂士忠哪有钱!他早没钱了!
这建设商业街的活儿看起来风光无限,是政府的重点项目,是县城里最大的工程,以后可以作为自己施工队的金字招牌。
如此种种,别人都以为聂士忠是走了多大的好运,接到了这么好的活儿。
一开始,聂士忠也这么以为,可是后来,他却渐渐感到了吃力。
因为接下来商业街的建设权后,才得知政府最近财政运转在商业街这一块,并没有太大的投入预算。
所以,只能他和秦飞跃先垫付着各种各样的费用,从原材料到工人们的工钱,都由他们全额垫付。
政府不可能赖账,只是让他们先垫一下钱。
聂士忠和秦飞跃能拿到这么好的项目,就已经要感恩戴德,怎么敢再去质疑,再去催债?
再说,只是提前垫付而已,等商业街建起来,开始招商引资,资金回流,这些钱就能回来。
可是,聂士忠和秦飞跃哪有这么多活动资金,他们购买那些原材料,从省城租赁施工机器,就已经花光了手头那些能活动的钱。
工人们的工钱?只能欠着!
发不出来能怎么办。
虽然聂士忠手头还有一点儿钱,可他也不可能不过日子呀,再说他过惯了吃香喝辣顿顿有酒有肉的日子,也不习惯吃大白菜下饭。
所以他想着,先出去避避风头,等商业街的那些店铺都开了张,租金交到政府手里,他把工程款收回来,再回来给这些工人结算工钱。
他又不是赖账,他觉得自己这做法没问题。
至于那些工人家里是不是会穷得揭不开锅,他倒是没想这个问题,就是觉得被那些工人天天缠着要工钱闹得他头疼,不愿看见他们。
谁知这一跑,反而激怒了这些工人。
他们彻底看清聂士忠的嘴脸,也懒得再给他废话,直接拳脚问候聂士忠。
也懒得再一次次苦口婆心地问他什么时候给他们结算工钱。
他们把聂士忠的口袋翻开,身上的钞票,手腕的手表,还有什么能变卖的值钱玩意儿,全都扒拉下来,先抵债再说!
至于聂士忠被打伤打残了?
那他们管不着!
是聂士忠不仁不义在先,要不是工人们警觉,阻止了他逃跑,这些工人们一个个家里都会因为没钱吃饭而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
所以,聂士忠他就是活该!
聂士忠被打得彻底疼晕过去,到这会儿都还没醒。
他恐怕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想的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就不该接这个商业街的项目!
忙活这么久,他赚了什么啊?
一个子儿都还没赚到,白搭进去那么多积蓄,还没落着好,居然被工人们暴揍一顿!
手断了,脑袋也被开了瓢儿,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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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望着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聂士忠,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怪聂士忠太不自量力,那商业街的项目要先垫付资金,是政府在招标文件里写得明明白白的。
可聂士忠就看到这块香饽饽能挣多少钱,却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吞得下。
她一边哭,一边捶着聂士忠软软垂在床边的胳膊,嘴里碎碎念着,他要是就这么没了,抛下她们孤儿寡母,她可该怎么办。
其实江桃并不知道,不论是聂士忠、秦飞跃,甚至还有齐晔,都不知道这个项目要垫付这么多的资金。
只有商业街的建设正式启动之后,大家才发现这个项目有多难,建设成本有多高。
但当时聂士忠和秦飞跃已经接下了这个项目,就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心里不断地安慰自个儿,前期垫付的资金越多,工程越大,这以后回本挣的钱就越多!
可是,这无底洞似的填进去,他们这样的小施工队,根本经不住这样的耗。
江桃哭着哭着,忽然想起来,她记得她梦见的书里,这个商业街的建设权是齐晔拿下来的,后来齐晔好像还遇到了什么困难,来求过聂士忠。
那时候书里的聂士忠还在部队,混得风生水起,对齐晔也没什么敌意,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齐晔求他,他的面子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伸伸手,帮了齐晔。
江桃想到这里,正好听到耳边医生在问:“你是聂士忠的家属吧?他的情况紧急,得快点动手术。这样吧,看你暂时凑不上钱,但我们医院还是先把他给手术动了,你现在赶紧去借钱筹钱吧。”
这位医生倒是很好,江桃赶紧抹了抹眼泪,连声道谢着冲出去。
到了医院外头,江桃被明晃晃的日光刺得眼睛生疼。
心里也疼,她竟发现自己都不知该找谁去借钱。
平日里老说自己是城里人,有多风光,可在城里,她连个朋友都没有,更没有什么亲戚,哪有可以伸手拉她一把的人。
江桃咬咬牙,心里浮现出了两个名字,她抿紧唇瓣,朝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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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晔的工地外,江桃停住脚步,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还飘来饭菜热汤的香味。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齐晔带着工人们在一起吃东西,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脸上都带着笑,仿佛一家人。
这是聂士忠的工地从来没有过的美好画面。
江桃握了握拳,走进去,神色憔悴道:“齐晔,你身上有钱吗?你姐夫进了医院,需要两百块钱动手术、住院。”
齐晔看她一眼,眸光冷淡,“没有。”
江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她没想到齐晔居然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算聂士忠不是他的姐夫,他也是一条生命啊!
齐晔那么有钱,让江茉随便给非亲非故的人买衣服都能一下子买几十件,怎么现在为了两百块钱,反而见死不救?
“……”江桃皱着眉,厉声道,“齐晔,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你就想眼睁睁看着你姐夫没钱治病,然后死在医院吗?”
“死不了。”齐晔就这么三个字打发江桃。
他的脸色一沉,其他工人们就领会了他的心思,有人拿起铁锹,有人拿起铲子,有人拿起铁棍,都赶着江桃往外走。
“这儿是工地,谁让你进来的?”
“闲人免进,不知道吗?”
“吃个饭都有苍蝇飞过来,好烦啊。”
大家对江桃都非常不客气,不少人还是江宁村的,一直就看不惯江桃那喜欢炫耀又非常刻薄攀比的嘴脸,所以现在对她那更是毫不留情。
江桃被这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刚刚一路跑过来的泪痕还挂在脸上,没有干涸。
现在又涌出新的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掉头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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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桃没想到齐晔的心肠这么黑,这么硬,竟一点儿都不顾亲戚的情面。
她走投无路,举目无亲,在县城的大街上徘徊了一阵,也不敢回医院去面对那一波又一波的催款单。
叹了一口气,她拿出身上那仅有的十元大团结,这本来是聂士忠给她买今年一整年的新衣服的,可她现在却不得不拿它来坐车,回江宁村,去给聂士忠凑医药费。
这个时候回家,刘菊香看到江桃自然很诧异,尤其看到江桃那神色,她更是奇怪。
“你这是怎么了?最近女婿不是在县城里建设那商业街,又有面子又挣钱吗?你瞧瞧你,多丧气,这样子跟成了寡妇似的,要是让女婿见了,肯定又要不高兴!”
刘菊香不悦地训着江桃,“你啊,总是没脑子,小心女婿现在有了钱,不要你了!”
“有钱?有什么钱?!”江桃痛声道,“他有个屁的钱,我可一个子儿都没见过他的!现在倒好,他被人打得进了医院,反而要我给他筹钱治病!两百块啊,我上哪弄两百块去!”
“两百块?”刘菊香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他被谁打了?不会是齐晔吧?”
江桃翻个白眼,“要是真被齐晔打了才好,好死赖活能找齐晔要钱治病。可现在他是被他那群工人们打的!他拖欠工钱,被人打了,也是活该!我还能找那些工人赔钱不成?他还倒欠那些工人好多工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