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挑掉血泡还得有消毒剂在手边才能这么干。亚贝村的医疗条件不是恶劣,是接近没有。叶棠手边既没干净的针也没酒精碘酒,更没创可贴。为了避免感染,血泡她只能这么留着。
叶棠甫一换完鞋子回到厨房前的餐厅就见双胞胎坐在餐桌前,举起刚刚收来的肉就要吃。
“不行哦。这些肉可不是你们的东西。”
两只大张着嘴的小狼崽从兴奋到失落。身后的尾巴不摇了,头顶上立着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原先是口水流到嘴边,这会儿是泪水在米米和琪琪的眼眶里打转。
瞧见妹妹们可怜兮兮的模样,方才还想阻止妹妹们吃肉的休一下子生出逆反心理。他獠牙一露,朝着叶棠吼了一声,这才用人类语言道:“为什么不行!?这些可是我们收来的肉!”
“你们收来的?”
被兽人吼了叶棠也不怵。走到了桌边,她双手抱胸,瞧着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休,竟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先不说一路与我唱双簧的朗先生。你们家最小的三只都努力张牙舞爪做了鬼脸,而你跟在我的后面,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况且,这里的每一块肉我都拿了木鞋去与人交换。难道你以为你们一家跟了我一路,我用木鞋换来的肉就算你们一家收来的?”
明明是个纤细得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的人类女子,明明她的大-腿还没有自己的胳膊粗。偏偏自己的爪子就是没法朝着她抬起来,再挥下去。
休还在努力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人类女子用气势压倒,他的尾巴已经十分诚实地耷拉在了他的身后。
“我……!”
“休,够了。”
叶棠说得每一句话都无可指摘,但不得不说,被利用了一把还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让朗稍微对叶棠有些失望。
失望归失望,理性上朗也明白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对待除了自己的生物,人类总是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一脚踹开。这是人类的本性,也是本能。他与面前的人类女性不过两面之缘,他有什么必要为她露出本性本能而感到失望?
他只会试着与她交涉,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好一些的结果……
“这些肉虽然不是你们一家的,但作为你们的雇主,我会支付你们一家的午饭作为雇佣你们的酬劳。”
叶棠说着就拿起两大块鲜肉进了厨房。
叶棠做起饭来很快。
面包是她早上就发酵好的面包胚,鲜肉她快速切块,跟着让朗到厨房里帮她把鲜肉剁成肉末。
热锅下黄油,黄油化开后倒入一半猪肉末,猪肉末炒至出油再下另一半的牛肉末。
猪肉末油腻,但肥香逼人。牛肉末滋味极好,却因为肉中富含油脂较少,容易在炒制的时候变干变柴。
叶棠两种肉末一样用一半儿,牛肉末得到了猪油的滋润,猪肉末被牛肉吸走了过度的油脂。两种肉的香气交互层叠,氤氲出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美妙香气。这种香气在叶棠往炒至褐色的肉末里撒上两大勺黄糖,黄糖被充分搅散化开时达到了顶峰。
“好、好香……好香好香……”
本的口水已经快流到地上去了。米米和琪琪含着指甲,凝视着叶棠背影的眼神虔诚得仿佛教众在参拜圣女。
休很想转身离开,偏偏他的脚一步都动不了,他的眼睛完全无法从叶棠的锅里移开!
朗很想调侃眼神都被香气熏呆滞了的弟弟几句,偏偏他没法张嘴——他怕自己一张嘴,口水就会流出来。
炒混合肉末除了要加糖,最好还能加点儿耗油或者味极鲜酱油。叶棠手边没有这些调味料,就只能将就些放了盐与村口一扯一大把的百里香、甜罗勒。起锅之前,叶棠还切了不少辣椒进肉末里。
甜辣馥郁的气息混合着面包的香气被叶棠端上餐桌,叶棠擦了擦手,对面前已经饿到眼神发虚的五只道:“肉末可以夹在面包里吃,自便吧。”
第6章 小红帽的亲妈6
桌面上一阵噼里啪啦的风卷残云。米米和琪琪这对双胞胎吃得满嘴流油,双双捧着脸颊看起来极为享受。本蓬松的尾巴在身后不停地摇啊摇,速度之快甚至让它尾巴的残影看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蒲公英。
休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可惜它的尾巴有自己的意识。哪怕休腾出一只爪子来按住自己不安分的尾巴,他灰色的尾巴尖还是会在他掌下摇晃。
朗把头侧到一边,肩膀不停得抖。他越是这样不笑出声来,注意到他反应的休就越是面红耳赤。灰色的小狼崽身上哪怕上上下下都覆盖着厚厚的绒毛,还是有几分赤色从他的脸上显露出来。
“已经吃饱了?我还以为你会吃得更多些。”
叶棠端了两杯乌黑油亮的东西从厨房里出来。
“谢谢你的慷慨,我确实吃饱了。”
朗笑眯眯地说着违心的话。按照人类的算法,他已经成年了。他这只成年狼饿一点也不会有事,重要的是他的弟弟妹妹们必须吃饱。
叶棠点点头。她在朗对面坐下,自己先喝一口那黑漆漆的液体表示这液体真的可以饮用,之后再把另一杯黑漆漆的液体递到朗的面前。
鼻头翕动,嗅到些奇异香气的朗对着叶棠递过来的那杯黑漆漆的玩意儿后脑勺冒汗。他明白叶棠的意思是让他也试试看这黑乎乎的液体,但他的生理本能还是可耻地抗拒着那可怕的颜色。
叶棠误解了朗的迟疑,她把自己喝过的杯子与朗面前的杯子对调。再次喝了一口杯子里黑色的东西。
她那玻璃珠一般的蓝色眼睛像是在说:看吧,我真的没有在里头下毒。
无论种族,“信赖”这种东西都是至关重要的。稍微振作精神,带着视死如归的气魄,朗朝着那杯倒映出他模样的黑色液体伸出了爪子。
黑色的液体如同一滩异形,涌入喉咙时发出了“咕噜”的声音。舌头感觉到极为刺-激的强烈苦味,朗差点儿没把嘴里的液体吐出来。之所以是“差点儿”那是因为在强烈的苦味之中,他嗅到了同样强烈的香气。
前一秒还翻着白眼像是要砸倒在地的朗突然精神百倍地看向了叶棠,眼中有着闪亮的光芒。
“看样子狼人和人类的味觉确实差不多。”
叶棠满意地点点头,她的话让朗意识到她刚才拿他做了个味觉实验。
不过他并不生气。
“这是什么?它不是难喝的药吧?怎么说呢?这个虽然很难喝,但也很好喝。有种……有种‘芳醇’、对!你们人类形容为‘芳醇’的味道!”
第一次喝到咖啡的朗搜肠刮肚地试图描述自己感受到的味道。他的话让双胞胎、本和休都充满了好奇。
双胞胎对视一眼,一扑而上抱住哥哥的手臂,小舌头就往哥哥的杯子里舔去。结果——
两小只分别把头朝左右一歪,发出了“哦呕——”的声音。本被双胞胎的反应吓得尾巴都耷拉下来,他不明白双胞胎和大哥的反应怎么会差这么多。
“这是蒲公英咖啡。”
“咖啡?”
听到新奇的-名词,朗的耳朵尖尖抖动了几下。
“嗯。是一种小孩子喝不惯,但大人会很喜欢的饮料。”
叶棠采百里香和甜罗勒的时候也顺便采了蒲公英。蒲公英这种植物十分顽强,哪里都能长,不光是村口好大一片,就连亚贝村各处都生着不少蒲公英。
蒲公英可以拿来做药,也可以拿来做菜,还可以炒制成褐色之后磨成粉,冲泡成味道与咖啡接近,不含咖啡因却与比咖啡营养元素更加丰富的蒲公英咖啡。
——饮料在叶棠的计划里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但根据原主的记忆,茶叶不仅在亚贝村、在这个国家都属于轻奢品。咖啡也没有在这片土地上流行起来。主流的尊贵饮料还是加了大量砂糖与牛奶,如同泥水一般的红茶。
叶棠没有磨粉的工具,早上只采了一把蒲公英回来炒制,又用厨刀把炒好的蒲公英剁碎。晚点她打算去镇上一趟,看看能不能买到磨粉工具。
喝完蒲公英咖啡,叶棠起身:“好了,休息够了就该继续下午的工作了。当然前提条件是你们一家还打算再赚一顿晚饭。”
““晚饭!!””
听到晚饭,刚刚还被蒲公英咖啡“毒害”得满脸苦相的米米和琪琪又激动地跳了起来。
虽然那个叫“咖啡”的黑水很难喝,但肉肉很好吃!那个香喷喷的、软绵绵的、白白的东西也很好吃!她们不想挨饿!她们想吃更多!她们想要肚子里暖暖的入睡!
“工作——”
本无意识地朝着叶棠摇尾巴。这只小狼崽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工作就会有饭吃。跟着面前的人类女子,自己一家就能有工作做!
弟弟妹妹们朝着人类谄媚讨好的样子让休呕得不行,偏偏他的脑子也清楚:跟着面前这女人好过与这女人闹僵或是袭击这女人。前者能保证他们一家吃到晚饭,后者只能让整个人类村子里涌出无数个拿着武器的人类追杀他们一家。
他饿肚子没关系,可他凭什么让本来能吃饱的弟弟妹妹们饿肚子呢?
话虽如此,想到被夺走的狩猎场,想到被毁的家园,想到死去的村中邻居……休的心口还是憋着一股子无处释-放的怒气。这让他很想去伤害叶棠,让叶棠、让人类也尝尝被伤害的痛苦。
“女士,有什么需要我帮你拿的东西吗?”
殷勤的朗插-进弟弟与叶棠之间,他的动作绅士,抛着媚眼的笑却十成十的轻浮。
叶棠也笑了:“有。有很多。”
叶棠说的“很多”那可不是一般的多。
吃力地拉着轮胎深陷黄泥之中的木轮货车,朗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奥图先生,您在家吗?我是玛丽。”
听到叶棠敲门,正与妻子日常吵嘴的老奥图气哼哼地直奔门边,门都还没打开就大声骂了起来。
“噢天呐!玛丽你又来添什么乱子!?我知道你一个寡妇带孩子不容易!可我又容易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没钱给你!!上次你来我也又给了你一箱葡萄酒!你还想怎么——样…………”
门开的这一瞬间,红鼻子的老奥图哑火了。狼人巨大的影子像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在他圆滚滚的身上,被吓得失声的老奥图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儿没尿了裤-裆。
“奥图!这次你可别想说到一半就能找借口跑出去!别说是玛丽来了!今天就算是女王陛下驾临我也不允许你再逃——”
气冲冲地跟在老奥图身后冲出来的老奥图的妻子也在看见朗的一瞬哑巴了。
夫妻两个先后摔倒在地,老奥图先摸到妻子,接着他妻子颤抖着抱住了他。夫妻两个彼此搀扶着拥抱着缩成一团,在朗的俯视下瑟瑟发抖。
“午安,奥图先生,奥图夫人。”
带着温和的笑,叶棠从朗的身后缓缓走出。这会儿的她看在老奥图夫妻的眼里,仿佛背后生着白翼的天使,将他们与怪物隔离了开来。
叶棠又把早上用在村妇们身上的那一套用在了老奥图夫妻身上。只不过这次,她拿来与奥图夫妇交换的不是木鞋,而是她家中最为精致的、让老奥图夫妇眼馋许久的木器。她想要从奥图夫妇手里得到的也不是肉,而是葡萄酒。
没错,原主家里那么多葡萄酒,每一瓶都是来自于老奥图。
老奥图从小就是个酒鬼。喜欢喝酒的他因为没钱去买好酒很是痛苦,所以在他成年之后,他立志要亲自酿出可口的好酒。
老奥图托人带回了许多不同品种的葡萄种子。这些葡萄种子混合在一起被老奥图洒到他家地里,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这些种子成了绿意蔓延的一大片。
也不知道是亚贝村的环境就适合种葡萄,还是生在一起长在一起的葡萄自己完成了杂交进化,适应了亚贝村的气候。总之老奥图的葡萄田年年丰收,年年扩大。
然而亚贝村是什么地方?这里只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村子里对葡萄酒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需求量。老奥图酿葡萄酒还得找人烧葡萄酒瓶,做木塞。
原主家里那么多的葡萄酒,有三分之二都是老奥图拿来抵木瓶塞的钱的。
老奥图的妻子玛蒂娜与老奥图日常吵架就是因为老奥图酿的葡萄酒非但不让老奥图一家赚钱,反倒让老奥图一家亏钱亏得家徒四壁。
玛蒂娜与老奥图的两个儿子离家出走;今年出嫁的女儿因为只有葡萄酒做嫁妆,被丈夫家狠狠嘲笑了一番。
去年老奥图已经在玛蒂娜的威逼之下让葡萄烂了一大半在田里,这让老奥图心里疼得流血。今年玛蒂娜又威胁老奥图要是再不把葡萄田掀了,她就要离开村子,去投奔嫁到镇上的女儿。
叶棠来的时候,这对夫妻正是在为这事儿吵架。
“这件事我答应了!这张桌子我要!这个柜子、这个柜子和还有这个柜子……三个柜子和两个凳子我都要!”
在精美的木器面前,玛蒂娜的眼睛都红了。想起女儿遭受的嘲笑,她只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木器运到镇上,当着女儿丈夫的面风风光光地送给女儿。
她从老奥图的腰间抢走酒窖的钥匙,把钥匙递给叶棠。
“不行!我反对!你凭什么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