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过来顿了顿,目光幽深,“不论是谁。”
“陈恩,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陈恩一愣,脊背僵直,“是。”
……
……
第二日,天亮之时,郢骊的头发才刚刚梳好,靠在床边假寐。
袭芸叫人端了碗粥给她,哄着她吃,但又不许她多吃。
“娘娘今日不能吃多,否则体态不好。”
一边的宫人听着一个女官这么说宫中娘娘,多少有些不大开心,但娘娘不发话,她也只能就这么忍耐着。
若是袭芸姐姐在就好了,她容不得别人这么放肆。
这么想着,她心里更加不开心。
郢骊无言地看她一眼,叫她和袭芸一起为自己穿衣。
大红色的婚服极美,金色丝凤富丽华贵,婚服披在郢骊的身上,却又不至于太过繁重,婚服将郢骊整个人衬得红润了许多,向来寡淡的眉目间多了几分魅态。
袭芸笑笑,“娘娘穿着果然好看。”
郢骊看向镜中的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身上下都由傅修远亲自敲定的衣服很衬她也很适合她,纵然不愿承认却也不发辩驳。
大典礼仪形式复杂,吉时到时便有专门的礼官引领郢骊出门去。
在辰轩宫内等待之时,郢骊便叫人将袭芸带了出去。
“我将宫牌给你,”郢骊对她说,“若你想走,可以走。”
其实她走不了。
但明知如此,袭芸还是接了过来。
“娘娘怎么还是这样心软啊?”
郢郦看了她一眼,“我只是不希望这世间的事情,都只有死这一个结局。”
大典即将开始之初,礼官和大批宫人将郢骊迎出殿门。
脚下红绸鲜艳如血,郢骊由人护着经过长长的御道,再往前走不远,便是排列在侧等着迎她的臣子。
然而,就在此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郢骊猛然回头,便看见本该出宫的袭芸不知何时爬上了宫墙,她微微抬着头,才能看见她。
突生变乱,一众大臣也是措手不及,侍卫挡在郢骊面前,离她最近的便是陈恩。
“陈大人!”
郢骊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可陈恩顾不上她,他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宫墙上的人。
“你们可知,当今的皇帝是如何当上皇帝的?”
袭芸从未如此在人前站过,她向来只是人后的小角色。
“他弑兄杀母,前有先帝待他宽厚,却遭其暗杀死不瞑目,后有季氏血流成河!”
郢骊身子一斜,突然被人扶住,她微微转头,便看见傅修远握住了她的手腕。
傅修远看向宫墙上的人,听到昨晚看到的那几个有些冷然地扯了下嘴角,显然不把她当回事,但为此打断大典还是令他有些不虞。
“阿骊,”他低下头,恍若未闻地对她说,“这里有人处置,你和我该去完成大典之礼。”
郢骊看见他眼中冷意说,“傅修远,放过她。”
“我怎么可能放过她?”
傅修远听着远处那几声呼喊,字字泣血,可他听着只觉得好笑,“什么东西都敢来阻拦我们,嗯?”
“傅修远?!”郢骊的指尖扣住他的胳膊。
又是为了别人。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别人求他。
傅修远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忍耐许久的杀心再一次占了上风。
吉时快要到了。
他只有今天一次机会。
一直以来他心底总觉得不安,郢郦一日不名正言顺地属于他,他就一日无法放下心来,好像她随时都会弃他而去。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他。
傅修远看了眼他身后的人,突然将郢骊拽着向前,神情冷峻,“辰轩宫宫人袭芸内外勾结,意图叛乱,”他顿了顿说,“就地诛杀。”
郢郦猛地看向他,“傅修远?!”
话音刚落,蓄势待发已久地箭矢破开虚空发出令人胆寒的铮响,而后呲地一声贯入皮肉。
不远处,拿着长弓的陈恩神情漠然,他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等到那箭矢射中了,才缓缓放下手来。
百里红绸,洒上星星点点的血迹,郢郦与袭芸仅仅百米之隔,她看着那张平日里生动的面容一点点灰败下来,从宫墙跌落在地。
“袭芸……”郢郦一下子失了语。
“反贼已被诛杀。”陈恩转过身,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人,以毫无起伏的声音对傅修远说道。
忠心耿耿的做派令人作呕。
“你怎么敢……?”
郢骊看着他,心中那点渺茫的希望也被彻底熄灭。
她错了,她不该希望陈恩于袭芸能有一点点的情义,也不该奢望他能留袭芸一命。
“至少不该是你来的。”
“那是袭芸,那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你的袭芸啊。”
陈恩垂首似乎并未听到。
傅修远听到郢骊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他看见那双眼睛迅速的沉寂败落下来,前所未有的心慌。
“阿骊……”
“她不在乎你,她要是在乎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她只是为了自己。”
傅修远咬牙说,“她就是要你一辈子忘不掉她是怎么死的,到死她都在利用你,你到底懂不懂?”
不懂?怎么可能不懂?
她只是不明白,明明都可以走了,可她还是做了同样的选择,明明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她还是选择死在他手里,为什么?
“娘娘还记得你问过我,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吗,袭云想……也许很快就可以回答娘娘了。”
她的脑中蓦然回响她说过的话。
郢郦的手腕被傅修远紧紧地握住,他近乎偏执地拉着她往前走。
明明只有他,只有他是全心全意为她,可她永远只是看着别人。
即便那人死了。
“阿郦,大典未行,”傅修远咬紧了牙,捏着她腕骨的手几次恨不得将其捏碎,又忍耐下来,说“你不能丢下我。”
郢郦抬头去看他。
“走。”他强硬地拉住她朝相反的方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久了点,有点匆忙,没事儿再改吧。
第35章
袭芸从宫墙跌落下来的模样宛如一只破败的蝴蝶,失了所有的生机与美丽之后枯萎凋落。
明明隔着很多人,郢骊却仿佛亲眼看见她倒在地上之后,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明知道是错觉,但这种感觉却深入骨髓般得叫人难以忘记。
傅修远说得是对的,袭芸用最惨烈也最卑劣的方式,让郢骊永远记得她的死,她用这种方式在郢骊和傅修远之中埋下了最深的隔阂与痛楚,使得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别人的命,就如傅钰一样。
郢骊不知道袭芸是恨她还是恨傅修远,又或许她两个人都在恨着,才会这样报复他们。
身上的红衣鲜艳,变成了洗刷不掉的鲜血。
郢骊低头看着,觉得刺得眼睛生疼。
除了袭芸的死,大典一切照旧,没人能够阻止大典的进行,郢骊在一众大臣的目光之中与傅修远同行,他伸手握了她的,像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与她同享尊荣。
她按部就班地行礼,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直到被人再次带入辰轩宫。
辰轩宫原本不属于皇后寝宫,但偌大的后宫只有郢骊一人,只要皇帝允许,她住在哪里,哪里便是皇后寝宫。
大典之后还有宫宴,郢骊没有去。
夜间,傅修远才推门闯了进来,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与酒气,宫内之人全部被挥退了。
他稳步走到郢骊身前,没有急着开口。
他从未见她穿过红衣,如此之惊艳与美丽,比得上这世间一切的美景。
傅修远遇见她像是碰到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但他抓住了,将其变成了自己所有,变成了独属他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美梦。
然而,郢骊抬眼之时神色淡淡,为了这场典礼而高兴的只有傅修远一个人。
“袭芸是死在你的手里。”她说。
傅修远拿了宫人端着的合卺酒,在她身侧坐下。
“杀她的人不是我,”傅修远递给她,他垂眸道,“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