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失落的摇了摇头,“殿下不理我们是应该的,连我们这样的都靠不住,还能靠着谁?”
素瓷窘迫的闭上了嘴,闷头钻到旁边耳房里去了。
——
第二天,静室这里送了许多东西来,都是照着素瓷列的清单送来的。
屋里摆着各种珍玩宝物,屋外也种了许多虞媗喜欢的花木,虞媗靠着床看那些古玩,萧复着实费了心思讨她欢心,这在之前想都不敢想,萧复从不会关心她的喜好,也不会担心她孤独寂寞,她想要的时候,他吝啬的分毫不给,等到她不想要了,他不管不顾也要塞进她手里。
这人蛮横混蛋,她当初到底爱他什么呢?
柳锦衣被素瓷领进来,素瓷搬了凳子给他坐,便退到外面守门。
柳锦衣先给虞媗看脉,确定身体没事,才低声跟她道,“夫人,您还跟我走吗?”
虞媗眼中精光一闪,露出笑容,“你准备怎么带我走?”
柳锦衣回头往门的方向看了看,那丫鬟应该不会进来,他悄悄道,“我观察了这间静室前后,它后面有个茅草房,您如果有机会走到后面,到时候一把火烧起来,我寻具尸体冒充您,再带您离开,陛下不会发现的。”
虞媗作出犹豫的神色。
柳锦衣看出她迟疑,立即表露温情,“我不会像陛下那样,将您关起来,等带您出来,我就将您娶进门,往后必定会对您疼爱,绝不委屈了您。”
这种话骗骗以前的虞媗可能成,但是骗现在的虞媗,就是漏洞百出,不说他还是萧复的太医,她这张脸京里有好几人认得,他胆小如鼠,怕萧复怕的像孙子,岂会将她这个明晃晃的靶子娶回去,最大的可能还是会把她藏起来,让她当外室,一辈子都不能在人前露面,这还不如跟着萧复。
但她要用他,借着他跑出去,然后让荀钊帮忙摆脱他,只要她能联系上荀钊,就不怕这个下作贼头能把她怎么样。
她还是游移不定,磕巴道,“你让我想想……”
柳锦衣也知不能逼她太急,只要让她乖乖跟着自己出去了,到时候还不任他摆弄。
“时间不多,您要把握好机会,陛下素来心机深沉,这次事发突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等他回过神,就不好收场了。”
若萧复知道她是假孕,可能不会杀她,但是柳锦衣必定难逃一死,为了这个女人,他这回是豁出去命也要将她搞到手,断不能因她犹豫而错失良机,至少不能因这件事,让他自己没了命。
虞媗郑重颔首,“柳大夫对我的心,我都记着,绝不会辜负你,只不过你让我缓缓,我一定会尽快给你答复。”
柳锦衣得到她承诺勉强定心,收了药箱跟她告辞下山去了。
虞媗便无所事事的闷在屋里一天,屋外的宫女没人敢进去打搅她。
天黑时,萧复过来了,他手里拎着一壶酒,径直进来。
虞媗一看见他就往床里退。
萧复眼神微暗,没再走近,只将那壶酒当着她的面砸地上,酒气四溢,他把手摁在碎片上,当即鲜血往外冒,他举起带血的手向她起誓,“我萧复自此以后绝不饮酒,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虞媗心一颤,他竟然发这么重的誓!
萧复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虞媗怔怔看着他的手,蓦然道,“包扎一下吧。”
萧复不由挑唇,她肯跟自己说话,心里一定还有他。
很快有宫女进来打扫,转而再替萧复包扎好手上的伤口。
屋里干净如初,素瓷遵照萧复的吩咐送进来红纸,萧复坐在床沿上,拿着红纸叠纸鹤,叠好了一只捧在手心,放到她眼前,她伸指捏起纸鹤的翅膀,笑了点,“你怎么会这个?”
萧复再拿一张红纸,非常快的做了个纸花,柔声说道,“学的。”
他学东西很快,从他小的时候起,母亲教他的都是格杀抢夺,他不能玩物丧志,不该学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学,除了杀戮,任何东西都不能挑起他的兴趣,如果母亲还在世,看到他为了让虞媗开心,学这种小东西。
估计会气疯了。
但他甘之如饴,他想给虞媗和他们的孩子一个补偿,他做了错事,愿意接受惩罚。
那些红纸,经过他的手变成了各种可爱的纸花,虞媗看着这些纸花不禁想笑,母后去世后的那几年,她过的不如别的公主,其他公主有好看的衣服首饰,她的首饰都被侍奉她的宫女偷偷拿出去卖了,她没有首饰,但又羡慕别人头上戴的簪子绢花,便学着做纸花,往头上戴,那些公主看到她戴的纸花,纷纷奚落她,怪不得她母后会死,原来她在头上戴纸花啊。
可纸花没人跟她抢,她只能戴纸花。
萧复看她眼睛红了,张手揽住她,手掌包住她的头,轻声说道,“嫁给我吧。”
第三十七章 陛下节哀,皇后娘娘殡天了……
虞媗身体微僵, 未几捡起纸花撕碎,他叠好的纸花都被她撕光,只剩了那只纸鹤, 她把纸鹤往窗外一扔,扑簌簌落地,栽进雪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想嫁给你, ”她缓慢回答他。
萧复喉咙里堵塞, 竟说不出驳斥她的话, 他惯常强横, 只要他想,哪管别人愿不愿意, 可这会儿听见虞媗不想嫁他, 他突然没法再强迫她。
“我入幽州时, 满怀希望想嫁给你,可你不娶;后来我不想跟你再有关系,你却关着我不放,你时时让我给你生孩子, 孩子好不容易有了,你又害得我失去它, 萧复,我真的很累, ”虞媗精疲力尽道。
萧复抱紧她, “你嫁给我, 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 我们会有别的孩子。”
虞媗低低笑出声,“宫里有那么多采女,你想要孩子, 可以找她们生,没必要抓着我。”
萧复猛然松手,直起身俯视着她。
虞媗拉开被褥自己躺回去,侧身闭眼,丝毫不给他眼神。
“二十五日是吉时,那天我们成婚,”萧复一口定下。
虞媗缄默无声。
萧复心慌不已,良晌沉声道,“那些采女只是暂时在宫里,她们都是宫女,我不会碰她们,你放心。”
虞媗垂着眼尾,似乎是睡着了。
萧复立在床前许久,最终爬上来,小心翼翼穿过她的下腰,将她抱到怀里,这时候,不管她有多生气,只要她这个人还在他怀抱里,他依然能有点心安。
——
萧复定下了成亲的日子,便一定要做,转天他就拟了旨,册封虞媗为皇后,着礼部备办封后大典。
众臣哗然,先不说虞媗私逃在外,就算她被追回来了,这名节上也有污,这样的女人怎配当一国之后。
从早朝开始,诸臣轮番谏言,都被萧复喝了回去,有硬气的当堂怒骂他暴戾无道,萧复径直叫千牛卫按着他当场廷杖,惨叫声响彻整个宣政殿,至此再没有朝臣敢跟他叫板。
静室这里,虞媗情绪消沉,终日坐在房里发呆,只有杨连娇来才有点活力。
这天杨连娇如往常般准备出府去道观,路过堂屋见荀钊没上朝,正和荀烈下班棋,她凑过去瞧了瞧,黑子白子一团,她看不懂。
荀烈下了最后一子,起身道,“你今天休息,多陪陪公主吧。”
荀钊低应一声是,收了棋盘,绕过杨连娇准备出堂屋。
杨连娇跺脚道,“你别想找她!表哥盯死了你,只要你敢有点动静,表哥就不会放过整个荀家,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得想想你爹娘。”
荀钊袖子里,五指攥拳,旋即他转过身冲杨连娇笑了笑,“你别胡思乱想。”
杨连娇红着脸瞅他。
荀钊错开她的目光,从袖里摸出一只步摇给她。
杨连娇霎时惊喜,拿起步摇别头上,左右摇了摇,很是欢喜道,“荀钊,你好好和我做夫妻,我一定不会像表哥欺负晋城公主那样欺负你。”
荀钊安静的看着她,表情淡漠。
杨连娇想拉他的手,他背手到身后,凉声说,“你不是打算出门?该走了。”
杨连娇瘪了瘪嘴,扭身跑出了堂屋。
荀钊目视着她风风火火上了马车,马车行驶的方向不是皇宫,他已经观察了好几天,她回来总会带一些虞媗的东西,可是她没有去皇宫,那虞媗必然不在皇宫里,她被萧复藏在宫外。
荀钊往四方墙头看去,他府中不安全,萧复放话给杨连娇,就是不怕他去找虞媗,他父母尚在,顾虑重重,只能暗中探查,如果……能联系到虞朝曦,或许事情会容易一些。
可虞朝曦不日刚被萧复打发去了荆州,萧复为人机警,虞朝曦身边肯定有眼线,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想再顾到虞媗估计难。
小厮进堂屋来,伏地道,“少爷,薛大人过来了。”
荀钊眉头微皱,他和薛丰年不熟,攀交情也不可能攀到他这里。
但既然人来了,他还是要见一见的。
小厮很快将薛丰年请进堂屋,两人客套的见了礼。
薛丰年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驸马对陛下封后这事怎么看?”
荀钊敷衍道,“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薛丰年抿了口茶,叹一口气道,“这晋城公主毕竟是前朝皇族,身份上本就不对,当个宠妃能过得去,当皇后,岂不是乱了套?本官原以为陛下将她送进凌虚观,放出她逃跑的消息,是陛下想通了,没想到,他仍这般固执,任谁劝都不听。”
荀钊将这话听进耳朵里,虞媗在凌虚观,比对着杨连娇行车路线,确实能对的上,但他不傻,薛丰年这么直白的给他递消息,大约是盼着他去把虞媗从凌虚观内带走,这样萧复就娶不到虞媗,封后不可能成,他作壁上观,真出事了,也是荀钊顶罪。
薛丰年这种人表面友善亲和,实则奸诈狡猾,萧复创下大业有他一份功劳,他是萧复的股肱之臣,像他这种谋臣若是一心一意向着萧复,自然让人佩服,但就怕他打着为萧复着想的名义,插手萧复的私事,譬如后宫,像萧复这种杀伐决断异常果敢的君主,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薛丰年走萧复这条路不成,才想到他身上。
眼下局势已定。
莫说他还不清楚虞媗的想法,倘若她自愿嫁给萧复,他也没理由去横加阻拦。
他得先联络虞媗。
荀钊只笑道,“陛下自有他的考量,我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管太多。”
薛丰年一讪,随即便没再说这些,在他这里喝了杯茶,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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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一过,天气逐渐暖和,晒太阳最舒适,静室的院子里设了躺椅,备着桌子,再摆放一些点心茶水,躺下就舒服的想睡觉。
“你别闷闷不乐,孩子没了就没了,人没事都是万幸,我姑母那会儿比你惨多了,肚子都快生了,被表哥嫡母一碗红花灌了下去,落下来的胎都成了型,姑母也没多久就去世,”杨连娇唏嘘道,不免忆起了她在萧家的日子,话多了不少,“我姑母死后,我和表哥两个在萧家人嫌狗厌,吃不饱穿不暖,我还好,至少我爹娘也在兰陵,后面我被接回家,表哥就被他父亲赶出来了,表哥向来要强,宁愿在外流浪也不回杨家,唉……”
那段日子说起来就心酸,像虞媗这种娇气小公主哪里能体会到。
虞媗侧头注视着她,“我母后也去的很早,我小时候在宫里也吃不饱穿不暖。”
杨连娇半张着嘴巴,哑了。
比惨还是她惨,幼年不幸,大了还被皇帝嫁到幽州,萧复对她冷漠,杨连娇也曾差点将她欺负死,萧复攻占了她的国家,本来是公主却成了新帝的笼中鸟,还没了孩子,怎么想怎么惨。
杨连娇闷咳几声,“至少我表哥如今是疼你的,等你做了皇后,你就可以母仪天下,你想要孩子,以后还能生,又不是生不出来了。”
杨连娇这种人根子里和萧复是同一类的,只是她性格外放,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好感,可只要细想,就会觉得她很可怕,她视人命如儿戏,仅凭自己的喜好行事,讨厌什么就要它消失,喜欢什么就一定要抓在手里。
她和萧复一样残忍。
虞媗好奇道,“表姑娘和萧复定过娃娃亲,为什么不想嫁给他?”
杨连娇啧嘴,“我表哥和我一起长大,我看他就像看我自己,而且表哥对我很凶,我小的时候就怕他,其实很多人都怕表哥,只要惹表哥不高兴,他随手就能杀人。”
她停了停话,望着她感慨,“你倒是例外了。”
小炉子上的茶煮沸,虞媗拎起茶壶倒茶水,随即浅啄着茶,仰望天空,“我不是例外,他只是没玩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