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心有反骨,不好掌控的人。
宋太后捏着她的下巴,忽的扬起手。
赵归雁下意识闭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自己面前站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躯,替她拦住了宋太后的手。
宋太后愣住了,喃喃道:“皇帝?”
程景颐淡淡道:“母后,不知道朕的皇后犯了什么错?值得您亲自动手?”
赵归雁蓦地抬起头,眼底是还未褪去的惊慌。
宋太后看了一眼被攥住的手腕,道,“她出言不逊,不敬哀家,哀家若不略施小惩,以后哀家的威严何在?”
程景颐低笑了一声,止了笑,忽然道了一句:“还不松开?”
这话没头没脑,但让宋太后脸色刷的铁青,死死盯着程景颐。
宫女也琢磨出了意思,互相望了望,呐呐地松开困住赵归雁的手,惶恐地跪了一地。
赵归雁赶忙走到程景颐身后,软着嗓子喊了一句“陛下”。
本来刚刚她怕得瑟瑟发抖,被揪着肉也没有掉泪,此刻却无端红了眼。
程景颐听出了她声音带了哭腔,想要回头确认她的状况,却不料赵归雁猛地抬起衣袖,遮住她的脸,哽咽道:“别看我!会不吉利……”
程景颐神色古怪,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了还惦记这些?
但到底没回头,他松开宋太后,顺势往后退了退,恰到好处地将赵归雁挡在了身后。
宋太后看不见赵归雁,不甘心地收回手,垂手望着程景颐,道:“皇帝这是要决心与哀家作对,非要偏袒她吗?”
程景颐撩起眼皮望着她:“儿臣不敢。”
宋太后脸色缓了缓,刚要露出一抹笑,就听到程景颐继续说道。
“她并没有错,又何须儿臣偏袒?”
宋太后笑意僵在唇角,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皇帝!”
程景颐淡淡道:“母后息怒。”
宋太后见他决意要护着赵归雁,猛地一甩袖子,指着满地的狼藉:“你看看,你的好皇后把哀家的寿安宫弄成什么样了?哀家这宫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她恃宠生娇,这样胆大妄为,你还说她没有错?”
赵归雁委屈巴巴地小声说道:“这都不是我砸的。”
她逃的时候,很小心的,特意避开了这些珍贵的东西,是宫女跑来跑去撞倒的。
程景颐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他“嗯”了一声,语气随意的说道:“那这些损坏的东西儿臣替她赔。”
宋太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程景颐竟也会做出这等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举措。
宋太后深深喘了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同他说话:“这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们就来说说你的终身大事。”
她招了招手,将宋明箬唤过来。
宋明箬莲步轻移,仪态万千地行了个礼:“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宋明箬自小请了许多名师教导,知晓怎样的姿态最能勾起男人的喜爱。
杨柳纤腰弯出优美的弧线,露出一截玉白的颈,嗓音柔婉,婉转得如同三月黄鹂。
宋明箬自小长在宫里,与程景颐勉强算是青梅竹马。情窦初开,她见识了这世上最英明神武的帝王,自然而然便爱上了程景颐,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
她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本该早早地就嫁了人,可她硬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嫁给旁人。
多次暗送秋波,表明心意,可每次程景颐都是不假辞色,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
她如今见他出言维护赵归雁,心中又酸又痛,她垂着头,掩下眼底的爱慕与嫉妒。
程景颐眼底含了几分轻嘲,这样做作,让他只觉得厌恶。
宋明箬半屈着膝,久久等不到程景颐的声音,脸上一白,眼底隐隐有了泪光。
宋太后不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她就势拉着她的手,殷切地望着程景颐:“皇帝,这么些年了,你也该知晓阿箬的心意吧?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也该给她一个名分吧?皇后……罢了,哀家也不想着正宫之位了,就封个贵妃也行。”
程景颐挑了下眉,诧异问道:“这种事情母后何必问儿臣?”
宋太后道:“这是你的妃子,就该由你亲自册封。”
程景颐难得露出带着轻哂的笑:“不过是个妾,也值得朕花心思?母后想封就封吧,左右这后宫都是母后的后宫。”
宋太后看着程景颐的模样,眼前一阵阵发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宋明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焦声道:“太后娘娘!”
她抬起手,巍颤颤地指着他:“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程景颐不咸不淡地望着她,“这后宫,除了朕的皇后,哪一个是朕亲自封的?不都是母后瞧着谁合适便册封了吗?”
赵归雁没料到听到这样一个秘辛,掩着唇藏在程景颐身后。
宋太后倚靠在宋明箬的怀中,死死地盯着程景颐。
“哀家是为谁着想?还不是为你?你如果无子嗣,朝臣会如何攻讦你?皇室宗亲虎视眈眈,哀家一片苦心啊!”
程景颐不置可否,为了他?
好一个为了他。
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了。
他忽觉厌烦,拱了拱手,道:“既然母后身体不适,那儿臣便先行告退,好让太医尽快前来诊治。”
说着,他往后一把拉住赵归雁的柔荑,转身就走。
宋太后没料到程景颐竟直接离开,急急唤道:“景儿!”
程景颐脚步顿了顿,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木质长廊里,程景颐一路走得飞快,步履又急又快,如雨打芭蕉,细细密密的轻响,无端让人跟着心烦意乱。
赵归雁垂着眼睛,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她目光落在被程景颐紧紧牵着的手腕上,不知为何,心口莫名砰砰跳。
赵归雁喘息着,晃了晃脑袋。
这走太快了,心跳也快了……
赵归雁又悄悄去看程景颐,可她只能看见他如松如竹的背影。
看得出来,从寿安宫出来后,程景颐的情绪便不太对。
赵归雁即便第一次见他们相处,也看得出来,太后与程景颐的关系,不太融洽。
可宫外传闻都是太后与景和帝母慈子孝。
景和帝少年继位,十五岁亲政之前,太后垂帘听政,后程景颐逐渐大权在握,太后也非常利落地退居后宫,不问朝政。
当年那段艰难的日子,太后与景和帝相互扶持,按理说,两人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传闻中也从没有提到过他们母子关系不佳。
赵归雁努力平复呼吸,追上程景颐的步伐。
也不知绊住了什么,赵归雁脚下吃痛,趔趄着跌坐在地。
程景颐如梦初醒,方才意识到自己牵着一个人,走得太快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转过身,视线微滞。
赵归雁一只手被他握在掌中,此时摔了跤,还不忘手忙脚乱地用衣袖去遮自己的脸。
程景颐眼底的阴鸷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他笑道:“赵归雁,别遮了。”
赵归雁耳尖微红,摇了摇他的手,气急败坏:“转过头去,快转过头去呀!”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说是生气,倒还不如说是撒娇。
赵归雁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丢人了。
先是被人满屋子追着跑,现在摔了一跤,还要狼狈地护住自己的脸。
赵归雁抿了抿唇,越想,她心里的羞恼越激得她眼眶发酸,眼泪终于没忍住,噗簌噗簌掉下来。
程景颐见她鬓间的步摇轻轻晃动,衣袖下还有轻微的啜泣声传出,目光滞了滞。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哭,他心里莫名有些烦闷。
程景颐低声道:“赵归雁,你哭了?”
啜泣声顿了顿,旋即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没有!”
程景颐听着她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叹了口气,蹲下身,道:“上来。”
赵归雁抽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撩起衣袖,就见自己面前多了一道宽厚伟岸的脊背。
她拧着眉头,懵懵地问:“什么?”
程景颐温声道:“朕背你出去。”
赵归雁望着程景颐的后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背她?
程景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身后有什么动静,他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压低声音:“不想出宫了?”
赵归雁背脊一僵,抖着手搭上程景颐的肩膀。
程景颐就见着一双纤细细腻的柔荑绕在自己胸前,他眼神暗了暗。
程景颐手扶住赵归雁的膝盖,直起身。
“呀——”
赵归雁猛地拔高了视线,低低惊呼了一声。
那热气勾勾缠缠地钻进他的衣襟,程景颐手臂紧了紧。
赵归雁第一次被人背在后背上,十分害怕掉下去,一双手臂藤蔓似的,紧紧缠在程景颐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