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急了,急忙上前想解释。结果,只看到姜芦花头也不回的背影,院子里很快空无一人。
她独自站在小道上,察觉到暗处的目光,后悔得无以复加。恨不能时光倒流,将刚才那几个字咽回去。
其实,柳纭娘能够猜得到,孙家可能拿不出现银,但并没有山穷水尽。提前一天前来送银子,正是想试探她。如果不愿意通融,他们应该还能挤点出来。
回家的路上,孙母只觉得头疼。再逼下去,就只能卖房卖地了。
家里的孙明槐夫妻俩也不好过,钱母又跑到院子门口叉腰大骂。他自诩是读书人,不能和妇人计较。高氏自认骂不过,也想息事宁人,从头到尾都不露面。孙父更是扛着锄头上了山。
没有人搭理钱母,她反而骂得更欢。
开口就是孙明槐卖身赚银,欺骗无知少女。总之,不能让人以为是钱小喜胁迫了他。
得把孙家人的不要脸捶实了。
孙母心头正烦,还没到自家门口就听到了钱母的叫嚣声。
两人对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高氏觉得丢脸,冲出来将婆婆搀了回去。
“明早上辰时?”高氏脸色黑如锅底:“汪家欺人太甚。天都黑了,我们上哪去凑银子?”
孙明槐面色也不太好,追问:“她说我没去道歉,所以才不肯通融?”
孙母白了儿子一眼:“你可别干蠢事。依我看,她就是鸡蛋里面挑食骨头,故意找茬。目的就是要债。”
外面天色已朦胧,最多两刻钟天就黑了。
这大晚上的,别说卖房卖地,就是去借银子,亲戚邻居都已睡下。
而冬日里的辰时天刚蒙蒙亮,别人家都没起……再说了,六两银子,一两户人家也凑不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众人借银子给他,是想要有所收获,如果他名声前程尽毁,别说好处,连银子都收不回。
还有,孙明槐欠债这事,如果没有闹大,于他名声是有些不利,于功名上却影响不大。但是,钱家不依不饶,那疯妇满村蹦哒,扬言要毁了他,这种时候,就算是愿意借银子给他结份善缘的人也要掂量一二。
所以,除非他有通天的本事。否则,明早上辰时,是绝对还不上的。而孙明槐又一万个不愿意再去公堂,咬了咬牙,他霍然起身:“我去给他道歉。”
孙母舍不得,一把拽住儿子:“去了也白搭。她不会松口的。”
“有没有用,得试了才知道。”孙明槐沉重地一步步出了门,直奔汪家。
这会儿是用晚膳的时辰,汪海兴致不高,又不想让母亲知道,一直都在强颜欢笑。
柳纭娘看着,说起以往的趣事,气氛渐渐温馨。听到敲门声,她皱了皱眉:“我吃好了,你别管外头的事。我去瞧瞧就行。”
打开门看到是孙明槐,柳纭娘做出一脸惊奇模样:“哟,稀客啊!你是来道歉的吗?”
“对!”孙明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干脆地掀开衣摆跪了下去:“伯母,无论我有什么苦衷,和小喜来往,又从她手头拿了银子都是我不对。我早就该来给您道个歉。”
说着,还磕了头。
“道歉?”柳纭娘满脸嘲讽:“之前你可只把我当陌生人,拿了我家那么多的银子,让你帮着写份休书都不肯。若不是我逼你还债,你会甘心道歉?”
孙明槐低着头,一字一句道:“为人子,不该让父母担忧,我娘为了我的事四处奔走。短短两日头发都白了一半,是我不孝。伯母,若您肯通融半年,往后我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钱小喜给了你那么多的银子,算是恩重如山,结果如何?”柳纭娘居高临下看着他:“抬起头来。”
孙明槐心中不解,疑惑抬头。
柳纭娘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的脸狠狠一巴掌甩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起,吓着了周围的人。
孙明槐头都偏到了一边,满脸不可置信:“你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柳纭娘冷笑道:“像你这种心思不正又忘恩负义的玩意儿,简直畜牲不如,看到你我都伤眼,赶紧滚!”
孙明槐头也磕了,打也挨了,他察觉到周围的目光,心中一阵屈辱,目地还没达到,他不愿意走。
“请伯母饶过我这一回,往后我一定尽力弥补。”
柳纭娘再抬手,又是一巴掌。
孙明槐简直要疯:“您怎么又打人?”
柳纭娘扬眉:“我儿子拿命换来的银子被你花了,之前钱小喜还险些害死我,这些可都是因为你,打你两巴掌,便宜你了。”她再次抬起手:“你要是不走,我还要打人。”
孙明槐从开始读书,村里人看到他都客客气气,难听的话都没听到一句,更别提挨打了。他还想理论几句,眼看巴掌又要落下,急忙起身连退了好几步。
孙母忍无可忍:“姜芦花,你欺人太甚。”
柳纭娘一脸无所谓:“用孙明槐的话说,这个世道是讲王法的。你觉得我欺负人,可以去衙门告啊!”
孙母哑了声。
孙明槐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忽地转身就走:“我会尽快筹银子,明日傍晚,一定送到。”
“晚了哟。”柳纭娘寸步不让:“辰时我就去县城。”
孙母又气又急,跺了跺脚,急忙去追儿子。
当日傍晚,就传出了孙家要卖地的消息。
村里人多地少,地就是命根子,等闲没人会往外卖,庄户人家都希望地越多越好。如果有人卖,村里人就是砸锅卖铁也愿意买。
但是,之前连年战乱,村里人已经砸锅卖铁,谁家都没有存银。听到孙家卖地,只能扼腕叹息。
不过,也还是有人家拿的出银子来。比如,刚回来的姜家和贺家。
赵氏想买,被姜大舅给骂了回去。
最后,还是贺家出了手。
贺叔腿脚不便,这一次回来之后,没打算再去军中。他也不怕背负趁火打劫的名声,六两银子买完了孙家的宅子和地,连块菜地都拿走了。
116. 第四个婆婆 二十 大家同住一……
大家同住一村, 贺家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给了孙家三天时间搬家。
一大早,孙明槐就送来了六两银子,还有一张债务还清的字据让柳纭娘摁手印。
“这张字据按了, 我就不再欠汪家,大家都安心。”
柳纭娘看着那张纸上写着的两不相欠,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看向院子外围观的众人:“你还够了二十五两, 村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字据就不用了, 我大字不识一个, 可不敢乱摁手印。”
孙明槐不满:“你可以找别人来辨认。”
柳纭娘扬眉:“你只还了二十五两而已,离两不相欠还早着。这张字据我不摁。”
闻言, 边上眼圈通红的孙母忍不住了:“我们家宅子和地都卖了, 你还要如何?”
“但是我让你卖的吗?”柳纭娘振振有词:“我让你偷我家银子了?”
母子俩哑口无言。
高氏不爱吵闹, 站在一旁不停抹眼泪。
另外一边,贺家夫妻找了牛车坐着过来,催促道:“如果说好了,咱们就赶紧去镇上吧, 契书还没改呢。”
孙家人:“……”扎心。
一行人脸色都不好看,柳纭娘执意不肯按字据, 孙明槐无奈,只能和贺家先走。
不到半个时辰, 他们就回来了。孙母一边哭, 一边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大件的东西都搭着卖给了贺家, 他们能拿走的, 只有衣衫和被褥,还有厨房里的锅碗瓢盆。
如今孙家银子花得精光,镇上是去不了的。去别家借住也不是长久之计。思来想去, 他们搬去了村尾的破院,打算先在那里对付半年。
孙家以前和村里人不亲近,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都是村里人捧着他们。而如今孙明槐做了这样的事,一般人都不往跟前凑。最后帮着搬家的只有孙明槐的叔叔。
跑了好多趟,才把东西搬到破院,又打扫了一整天,才勉强能住人。
真的很勉强,房屋四面漏风,顶上也是漏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土,
压根打扫不干净。
看到孙家落魄,钱母喜不自禁,特意跑过去看热闹。
紧接着又有不少人跟着她去了村尾……是看钱母的热闹。
柳纭娘也去了,院子比起她来的那天规整了不少,但还是破得不行。孙父正带着弟弟研究补房顶,婆媳俩一直都在哭。孙明槐进屋后就再没有出来。
“呦,我就说你们和这破院子有缘吧。”钱母抱臂站在倒了一半的院墙跟前:“所以说,这人活在世上呢,就不能心思不正。否则,只会越来越穷。”
“我呸,活该!”
孙母满腔憋屈无处发,看到钱母过来撩拨,再也不忍了:“我们家和钱小喜之间已经说清楚了,你要是不满意,去找大人分辨啊!再在这里纠缠,我就不客气了。”
“你想如何?”钱母叉着腰,昂首挺胸上前,振振有词:“我就骂了,你们家该骂,到了大人面前我也是这番话。”
她是那种越搭理越来劲的,本来只是站在门口嘲讽,偶尔骂上几句,孙母一出来,她像是一只打架的公鸡,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同了。
两人没忍住又动了手。这一回,站在边上的人早有准备,急忙将二人拉开。
对于孙家搬到破院子这事,村里人都当是看个热闹。事实上,还是有大部分人认为孙明槐不对劲。明明好处是他得了,最后只还了一半银子,偏偏还有人觉得孙家冤枉。知道其中内情的人,都再也不肯和孙家深交。
孙家人自己也觉得丢脸,孙母脾气越来越差,她不敢对着自家男人发火,舍不得责备儿子,于是所有的怒气都冲着高氏而去。
“合着你知道他们俩来往的事?”孙母满脸诧异,随即就满腔怒火,抬手就去揪高氏的耳朵:“老娘就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的人,把自己的男人往外送,你到底怎么想的?”
事到如今,孙母只恨自己知道得太晚,没有阻止儿子。
她仔细问过了,儿子从钱小喜那里拿到了差不多五十两银子,书卖了十九两,当初买的时候大概花了三十两,这三年来买笔墨纸砚就按五两算,只少不多。不算家里给的,都还要剩下十五两,这么多的银子,一个子儿都没看见,全部被儿子挥霍一空。
孙母每次算这笔账,都忍不住想发火。
如果她知道儿子暗地里做的这些事,绝对不会任由他乱花银子。只还二十五两,他如果会省,还能有结余。绝对不会让全家人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高氏想躲,根本躲不开,忍不住眼圈通红:“明槐想做的事,我哪里拦得住他?”
“那你为何不跟我说?”孙母气急败坏:“以前我还说你乖巧,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原是我看走了眼……一个个都出息得很。你们干脆气死我算了……”她一边说一边哭:“自己男人跟外头的女人勾搭,你怎就这么大方?”
高氏也委屈:“我知道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我不帮着掩护,还能怎么办?难道闹得人尽皆知?”
肯定是不能闹的!
那样就毁了孙明槐的前程了。
看儿媳委屈,孙母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别吵了!”孙明槐本来心里就乱,再听到两人吵,就更看不进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