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人对他们本来就好,如今更是热情无比。以前阴阳怪气的赵氏都收敛了脾气,对他们特别客气。
这一日夜里,柳纭娘正打算睡下,听到有脚步声过来,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她打开门,看到了满脸讨好的赵氏。
“三妹,刚才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特意给你熬了粥,”她含笑进门,“也有些事情跟你说。”
如果不提二月嫁给汪海的事,看着曾经姜家帮了姜芦花的份上,柳纭娘还是愿意听她说几句的。
她摆了摆手:“粥就不喝了,大嫂有话直说。”
赵氏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呢。”
“你只要不提亲事,我就不生气。”柳纭娘揉了揉眼角:“夜深了,我想歇下。”
赵氏不再东拉西扯:“是这样,孩子他爹之前说不肯去边境,我还以为他说的是气话,这两天阿海都准备走了。他还不收拾,我催了几回,才知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说到这里,她眼圈都红了:“三妹,他辛苦这么几年,命都险些丢了,好不容易能管个几十人,结果却不去了……他一直在军中,对孩子也有好处啊!咱们活到这年纪,怎么都得为孩子着想……你能不能劝劝你大哥?”
姜大舅不去了?
柳纭娘都没有听说过,她点了点头:“我让阿海去问一问。”
赵氏满脸感激,再三道谢。
关于姜家老大不敢再去军中的事,一家人都不知道。翌日,汪海特意找到他询问:“大舅,你为何不去?”
姜大舅今年已经是四十岁的人,又受了些伤。那时候连年战乱,伤也没养太好。回家这段日子,他较以前长胖了些,靠在院墙底下,手放在膝上:“皇上登基之后,我也抱着雄心壮志,打算带着一家人去边境。可我回来,发现你舅母她……这人可以不懂规矩,可以刻薄。但却不能不择手段。”
“二月和你就跟亲兄妹似的,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在村里她都能搞出这么多事,倚仗着照顾你娘的恩情,非要让你娶了二月。她如果到了边境,只会闯出更大的祸事来。还有二月和大树,这俩孩子简直被他娘养得自私自利,丝毫不会为别人考虑。就算能和高门结亲,那也是害了人家。最后结亲变成结仇……”他摆了摆手,“罢了。当年我和你被抓走,那时候只想有条命回来就行。现在我们这也算衣锦还乡,我这几年攒了十多两银,已经算是村里的富户,人活在世上,就得知足,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就行。”
赵氏躲在一旁,听到这番话,后悔得无以复加。她不想留在村里做一个普通村妇,忍不住冲了过去:“结亲的事,我是为了咱们的二月,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答应后,我就没有再提了……咱们走吧,我给你保证,以后我都会听你的话,绝不做多余的事。二月他们年纪还小,你可以教……”
“村里挺好的。”姜大舅打断她:“我不想再去军中了。”
一锤定音。
赵氏眼泪止不住的流,满脸都是不甘心。
柳纭娘见状,提醒道:“大嫂,大哥的意思是让你学会知足。”
想当初姜大舅生死未卜,赵氏也说过,只要人回来就行。可现在人回来了,还带着十几两银子,她却还想要更多,想让自己男人爬得更高。
谁都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但却不能不择手段。
赵氏脸色煞白。
姜母从屋中出来:“分家吧!我跟着老二过。”
说着,歉然地看着柳纭娘:“芦花,你还在家里,说这些事确实不合适。你们母子就跟着你二哥住。”
分家这事,赵氏早就在心底琢磨了。
只是,她这些年带着两个孩子,全赖二房照顾。现在自己男人回来就分家,她有些说不出口。再说,男人也不能答应。
她心里想着分家,说话做事难免就带出来了一些,这家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姜母早就看出来了。大儿媳是那种可以占别人便宜但却绝不愿意吃亏的人。再住在一起,妯娌二人早晚反目成仇,还不如在此之前分开,往后大家还能有份面子情。
姜大舅抹了一把脸:“娘,我……”
姜母抬手止住他的话,道:“不用多说了。我也不要你的银子,家里的地分你一份,我跟你爹一直都是跟着你二弟过的,等我们走了,我们的地就给他。”
看出来母亲心意已决,姜大舅哽咽着道:“好。”
赵氏忍不住道:“村里人分家,长辈都是跟着长子过。您这样,岂不是让村里人出我们脊梁骨吗?还有,家里就他们两兄弟,本来应该平分,凭什么……”
姜母不耐烦:“就凭你弟媳愿意奉养我们,而不是像你这样斤斤计较。”她看向长子:“你不去军中是对的,留在村里还能做个富家翁,这种祸害真去了军中,你怕是要被连累得不得善终。”
赵氏满脸铁青:“娘,你就那么看不上我?”
姜母不客气道:“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分家,姜大舅愿意退让,一切交给双亲。分家的事一切顺利,赵氏认为双亲有些偏颇,没有人搭理她。很快写下了契书。
二房分家后的第一顿饭,李氏还挺高兴。虽说沾不了大方的光,但饭桌上没人抢食,就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
却有人推开了门,姜大舅窜了进来,道:“二弟,爹娘就拜托你了。”说着,递上一个荷包:“这些年来,他们母子三人多亏了你们,我都记着呢。这些银子你们收好,别告诉他们母子……我到时能光明正大的给,可她一定会有闲话。就这样吧。”
说着,很快就溜走了。
李氏打开荷包,里面有六两银子。她面色复杂:“可惜了大哥这么好的人。”
姜母冷哼一声:“他当初自己要娶的。我说这姑娘不好,他偏要认定了人家,还多花了五钱银子做聘礼。”
这事是真的,李氏也听说过。她感慨道:“大嫂运道真好。”
没有人说要让他二人和离。
两人做了大半辈子夫妻,赵氏确实不好,可她生了一双儿女,又守了这些年。姜大舅也不是那富贵了就抛弃妻子的人,只能将就着过了。
一转眼,到了汪海出发的日子。
孙家还住在村里,柳纭娘暂时不想走。便跟汪海商量,现在村里造个房子,日后他随时回来,都能有个家。
汪海想带母亲一起走,柳纭娘给拒绝了。
拗不过母亲,汪海只能答应下来,又跑了两天,在村里选中了一块地基。
村里的地都是有主的,柳纭娘又想要一个大院子。最后,发现只有村尾合适。
汪海不缺银子,房子不用土砖,全部用青砖,他将工匠都找好了才离开的。
冬日里天气冷,她打算开春之后动工,现在只是平地基。
孙家菜地卖了,搬到村尾的破宅子后,吃菜都要村里人接济。可是,随着孙家名声越来越臭,送菜的人越来越少。
无奈之下,孙母只能在村尾挖了一块无主之地种菜。
巧了不是?
汪海选中的地基就在那里,柳纭娘特意上门提醒:“明天开始,我要平地基,你们的菜还要吗?”
孙母:“……”当然要。
但是,一家人是最近才没菜吃,她那菜才刚刚长出苗来,这要是拔了,以后吃什么?
“姜芦花,你是不是故意的?”
柳纭娘扬眉:“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反正,明早上会有十来个人过来,你们的菜不收,到时候全部铲了,可别怪我没提前告知。”
119. 第四个婆婆(完)三合一 于孙……
于孙家来说, 菜地很要紧。
村里人最近渐渐和孙家疏远,仅有的几户愿意给他们送菜的人家最近都再不上门。孙母手头的粮食本就为了还债卖掉大半,家里的这点, 只能吃到明年初。
家中的地没了,这段日子各家各户都在猫冬,也找不到活干。他们那点粮食想要维持得更久, 就只能多吃菜。
如果菜地都没了, 大概还没过年家中就要断粮。
孙母真心觉得, 姜芦花这是想饿死自己一家人。
“冬日里天短, 干不了几个时辰的活。要我说,你还是开春之后……”
“我想今年把地基平出来, 开春之后起屋, 最好在春耕之前把屋子做好。”柳纭娘一脸无奈:“阿海去了边境, 应该会尽快成亲,到时候我就不能住在村里了。我总得在离开之前把房子造好吧?”
听起来有理有据,孙母却难以接受,如非必要, 她不想将自家的窘迫告知外人,但此刻却顾不得了。她眼圈微红:“我们家为了还你的债, 粮食已经卖得差不多。你如果把菜地铲了,我们家……”
“你们家就是再惨, 也不能占着我要用的地不放手啊!”柳纭娘振振有词:“天底下没这种道理。话已带到, 听不听是你的事。”
无奈, 孙母只能连夜将青苗拔回家。
孙明槐腿断了, 眼睛却不瞎,看到母亲晚上了还在院子里折腾,忍不住问:“娘, 天都黑了你为何还不进屋?”
说实话,他想高氏了。
亲娘再贴心,最多就是给他洗漱送饭,又因为家中里里外外都要人打理,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屋中。腿上疼痛,看不进书,也抄不了书,越是无聊,感觉腿就越痛。他总觉得,如果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疼痛应该能减轻一二。
村里的邻居倒是愿意陪他说话,可外人在这儿,不能畅所欲言。他还得打起精神……总之,高氏最合适。
孙明槐也知道婆媳俩闹得不可开交,高氏这一次好像铁了心要让孙佳低头,所以,要她回来,就必须让母亲道歉。
“娘,你要是忙不过来,就把大倩接回来吧。”
孙母正在洗菜,听到这话,动作顿住:“她脾气那么大,我若是服了软。日后她只会更嚣张,明槐,她越温顺,你越舒心,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孙明槐沉默了下:“娘,我怕你太辛苦。这么晚了还在洗菜,如果她在,你也有人帮忙。”
“家里粮食不多,少一个人,我们还能多吃一点。”孙母叹了口气:“汪家欺人太甚,看到我种了菜,非要用那块地造房子。”
孙明槐心头怒火中烧,一拳砸在被子上:“小人得志。”
孙母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么。现在村里人都知道汪海是将军,三天两头有人去姜家找他们闲聊,提及我们孙家,都没几句好话……”
“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孙明槐垂下眼眸:“如果我的腿没受伤,我们家明年就翻身了。”
听到这话,孙母满心惆怅。谁说不是呢?
可儿子受了伤,开春后的县试参加不了,也翻不了身了。
孙母心头的怒气越积越盛,又无处可发,恨恨踢了一脚面前的木盆。
木盆翻倒,水流了一地,洗干净的菜也散落开去。
孙母:“……”都怪汪家。
*
翌日早上,汪海启程去了边境,柳纭娘亲自将他送到村口,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转身。
孙家破院的隔壁已经有十多个人拿着锄头在干活,准备把地平了,然后开始打地基。
人多力量大,大半日过去,地已经平得差不多。今日算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都露了脸。于是,干活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进了林子,打算选一些造房子能够用到的木材。
孙母在自家院子里忙活,因为院墙倒塌了一半,都不用抬头,就能看到隔壁的情形。
眼看众人搬了许多大树回来,她在村里住,自然知道造房子木材的优劣,汪家砍回来的这些木头棵棵都是好料子……孙家还住在这样的破房子里,实在让人嫉妒。
孙明槐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热闹,心里也不是滋味。沉吟半晌,他扬声喊:“娘。”
孙母回过神,跑到窗边:“何事?”
“那么多人干活,应该要喝不少茶水。娘,你熬些茶送过去。”他知道母亲不愿,又急忙补充:“冤家宜解不宜结。”
孙母气得七窍生烟:“村里人捧她就罢了,连你也这么想。我不去!”
她只要想到姜芦花扇她的那两巴掌,心头就像火烧似的,再有,家中落到这样的下场,罪魁祸首都是汪家,让她帮汪家的忙,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