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槐叹了口气,又开始思念高氏。
如果妻子在,一定会听自己的话。
另一边,高氏左等右等不见婆婆前来,心里越来越凉。她在孙家辛苦这么多年,为他们操劳家务生儿育女,忍了别的女人忍不了的事,结果就得了这?
事实上,她离开孙家时,生气归生气,从来没有不回去的想法。可最近家中母亲劝她为以后着想,又有两个姨母上门帮她说亲。她渐渐地动了心。
孙母熬了几天,有些受不了。家里的活儿两个人干和一个人扛完全不同。她其实也在琢磨着接儿媳回来的事,可她的骄傲不允许,便又捱了两日,结果听说高家那边竟然在给女儿寻下家……这怎么行?
她来不及多想,急忙跑去了高家。
开门的人是高母。
看到亲家母,她面色不太好,也是这几天,她才知道女儿对孙明槐外头有人的事竟然知情。知道了还忍这么久,孙明槐那个混账当真会哄。
无论如何,总归是女儿吃了亏。
再有,孙明槐受伤是因为跑出来找女儿,他的腿好了便罢,如果真的就此瘸了,女儿可就成了他们孙家的罪人。这件事就是孙家的一根刺,往后一辈子,女儿都休想挺胸做人。
思来想去,这婚事还是作罢。实在是如今的孙家不像个样子,就剩半袋子粮食,连块地都没有。庄户人家,地就是命根子,命根子都没了,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村里人嫁女,房子和人品都是其次,主要是看家里有多少地。如果说之前的孙家在村里算是顶好的人家,现在就是最差的!如果女儿不回去,孙家想要再娶,那是白日做梦。
高母认为,女儿就算要回去,也得让孙家认清如今情形,是高家不嫌弃,他们得好好善待女儿。
“有事?”
孙母一听就知道,亲家母这是窝着火。她探头往院子里一瞧:“大倩呢?”
“去她姨母家散心了。”高母面色淡淡:“这么多天不来,还以为你们家有了别的心思,准备给孙明槐另娶呢。”
“没有的事。”孙母一脸尴尬,“我找大倩,有些事跟她说。”
“如果是你想请她回去的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高母靠在门上,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姿态高高在上,“孙明槐做了对不起大倩的事,我们大倩没有计较,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家的事。结果呢,你张口就骂,直接拿她当出气筒。我养女儿嫁出去,是希望她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可不是给你这么糟蹋的。既然你看不上大倩,那咱们就一拍两散……”
“别啊!”孙母看到亲家母这样的态度,儿媳又避而不见,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怕是儿媳真有了离开的心思。家中如今越来越难,失了儿媳,只会愈发艰难。她有些后悔自己这几日的别扭,扯出一抹笑来,讨好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冲大倩发火……”
“晚了。”眼看孙母服软,高母姿态愈发高:“孙家大不如前,你们还当自己是准秀才呢。大倩模样俊俏,人又勤快,好多人等着娶她过门。你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就算是给休书,我们家也认了。”
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如今的孙家,压根就不敢休妻!
以前孙家高高在上,对着高家也不客气,高母一朝翻身,只觉扬眉吐气。砰一声就关了门。
孙母本以为自己放低身段之后能求回儿媳,结果,高家愈发蹬鼻子上脸。她看着紧闭的院门,面色几变,冷哼一声,转身回家了。
晴了两日,突然就开始降温,接下来一直到过年天天都在下雪。
柳纭娘没有出门,和李氏一起做些布鞋之类,汪海拿了三十多两银子回来,加上孙明槐还上的,她压根不用为银钱费心。
等到开了春,天气放晴。柳纭娘将村里的木匠都请来,她工钱开得高,还特意买了一头猪,只为了做饭给这些造房子的人吃。
村里人都挺实诚,她付高工钱,众人干活也尽心,半个月后,房子的框架已经搭了起来。
这段日子里,高氏一直没回孙家。
其实,从高氏能忍受孙明槐和钱小喜苟且就看得出,她是个唯利是图的。
连男人都能让,还有什么是她不能让的?
孙家再没有上门接人,她试着议亲故意气孙家时,才发现其他人为了娶她过门挺有诚意,随便拎出一家人,都比孙家好得多。这人就怕比较,孙家这么久不来服软请她,她已安心备嫁,重新和隔壁村的一个鳏夫定了亲。
定亲的消息传出,安静的破院里孙母叉腰就找到了那个男人家里。
“高大倩是我儿媳,强夺人家妻子会入罪,你要是敢娶,我就敢去衙门告你。”
那男人五大三粗,如果是打架,根本就不怕谁,高氏看中的也是他的体格,这样的人,孙家应该不敢闹得太过。
可万万没想到孙母不按常理,直接要去衙门告状。还是那句话,普通人都不敢去衙门,男人登时就打了退堂鼓,回头就找媒人讨回了聘礼。
高大倩得知此事,气得浑身颤抖。有孙母搅和,她别想嫁给别人家。
本着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心情,她也不要谁请,自己就回了孙家。
“哟,还知道这里是你家啊,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呢。”孙母满脸得意。
高氏冷笑一声:“你去陈家闹一场,不就是想让我嫁不出去么,现在我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她说着话,自己就吃了厨房。
听着厨房里噼里啪啦,孙母愈发得意:“我可没有求你回来,是你自己回的。从今往后,你给我乖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明槐的药还没熬,你既然回来了,刚好……”
厨房中忽然传出“砰”一声,孙母吓了一跳,奔进去就看到药罐碎了一地,里面的药材夹杂在碎片中,撒得遍地都是。
家中如今粮食见底,这些药都是借银子买的,孙母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责备道:“煎个药都能把药罐摔了,怎么不蠢死你算了?败家婆娘,也就我家明槐,换一个人,早把你撵出去了。”
“你也可以撵我啊。”高氏毫无摔了药罐的愧疚,有恃无恐:“你赶一下,看我走不走?”
孙母哪里看不出来儿媳这是生了怨气,根本就不是真心回家?
当即伸手一指大门,怒喝:“你给我滚。”
“我偏不滚。”高氏端起一只陶罐,里面是腌好的酸菜,她高高捧起,在孙母瞪大的眼中,狠狠砸在地上。
孙母气得手都在抖:“高大倩,你在做甚?”
“做饭啊!手没拿稳而已。”高氏振振有词。
孙母怒吼:“这日子你是不想过了吗?”
“早不想过了,可你不让我走啊!”高氏说着话,将一叠碗抱起,狠狠扔到了院子外。
孙母:“……”太嚣张了!
早在婆媳二人吵架的时候,造房子这边的匠人就听到了。只不过他们拿着东家的工钱,不好凑过去看热闹。
眼瞅着碗都丢到了路上,众人手中动作没停,眼睛却频频看向那边。
柳纭娘想造出一个合心意的房子,本身又没有其他事,基本上一整天都守在这里。眼看众人好奇,笑着道:“这么大的动静,别打起来才好。咱们过去看看,也好拉拉架。”
众人确实想过去看,听到东家发话,纷纷奔了过去。
孙母又骂了几句,一抬头,发现院墙外黑压压一群人。站在最前头的,正是姜芦花!
“你们做什么?”
柳纭娘一脸关切:“怕你们闹出人命。”
孙母:“……”确定不是来看笑话的?
“要你多管闲事。”
柳纭娘颔首:“我不管,就看看。”
孙母无言以对。
边上的高氏也是豁出去了,孙家这两个月来越来越落魄,听说孙母都开始悄悄摸摸去别人家的菜园子里顺东西……正因为如此,她才打定主意改嫁。
这么破烂的孙家,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留下的。
“你们大家伙评评理,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药罐和碗,婆婆就这么凶。早知这样,我就什么都不做了。”高氏装模作样地擦眼泪,哭道:“家里破成这样,我一点都没嫌弃,他们却还看不上我……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众人:“……”没嫌弃么?
十几个人天天一起干活,消息传得飞快,他们可都听说了高氏定亲后被孙家搅黄了的事。
孙母到底还是要脸,这么多人面前,她不好再吵闹,干脆躲进了屋中。高氏还不消停,一直在院子里哭诉。
众人倒是很想听,从那边拿着工钱,不好留太久。纷纷散去。
从那天起,婆媳俩天天都在吵,高氏从来不肯干活,也不伺候孙明槐,但一到饭点她必出现。
孙明槐想哄住她,可高氏在看到他腿短了一截,十有八九是个跛子后,心已经野了,压根不愿意和他好好过。每天到处乱跑,只回来吃饭睡觉。
柳纭娘的新房即将落成,五间屋的大院子,柱子都是好料子。村里人都挺羡慕。
不过,这年头不好,也没人提造房子的事。赵氏倒是有点想法,被姜大舅摁回去了。
汪海那边还没消息,柳纭娘打算在村子里住上一段,将院墙和菜地都弄好再说。想要住下,就得寻柴火,于是,她每天都会抽半个时辰上山捡柴火,偶尔还会摘些野菜回来吃个新鲜。
这一日她送完午饭之后又上了山,回来时扛着一捆柴火,手中抓着一把绿油油的野菜,在无人处飞快掠下山,即将到山脚时,她放缓了脚步。
心里正想着回去炒野菜呢,忽然听到路旁的林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还以为有野物,下意识侧头一瞧。
下一瞬,她急忙避开了眼。
无他,实在辣眼睛。
一眼望去,先看到了一堆青色衣衫,然后就是两具白花花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特么的,就捡个柴而已,招谁惹谁了?
柳纭娘假装没看见,山路弯弯绕绕,走了好久其实也没多远。到山脚下时,她看到了从山上下来的高氏。
从高氏些微凌乱的头发和她眉眼间的春色不难看出,刚才那两人中有她一位。
这叫什么?
绿人者,人恒绿之?
柳纭娘默默吐槽着,心下畅快不已。身后的高氏似乎挺着急,跑得飞快,没多久就撵了上来。
“大娘,砍柴呢。”
要多坦然有多坦然,丝毫不见偷人的心虚。
柳纭娘扭头看了她好几眼。高氏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大娘,你都看见了?”
柳纭娘:“……”
她是看见了呢,还是看见了呢?
活久见!
这样坦然的神情出现在花楼女子身上还差不多,高氏一个村里长大的妇人,怎么好意思的?
“看见了也没事,”高氏越过她往前走:“他孙明槐对不起我。我要是不这么做,总感觉吃亏了。”
说完,还轻笑了两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村尾,匠人看了一眼,心里再疑惑也只能忍住,李氏靠了过来:“她去山上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