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向贤王妃,二人对视,贤王妃眼中满是狰狞的狠意,柳纭娘寸步不让,回瞪了过去。
没多久,所有的下人被请到。如今国公府大厦将倾,他们也不会一条道走到黑。虽有几个不肯招认的,当大部分的人都还是说了实话。
事实远比柳纭娘轻飘飘说的那些话来得震撼。
齐施临脾气不好,有时候喝醉了就动手,魅姬一躺就是半月。最严重的一次,险些丢了命去。
几位大人听着,面色越来越严肃。
边上师爷的供词都写了厚厚一叠。
值得一提的是,去接下人的官员回来时。贺平媱也被提到了堂上,国公夫人中的糜毒就是从她手中而来。
有些人做了错事,是不知道事情暴露之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或者说,做事时压根不愿意想失败之后的后果。贺平媱就是如此,到了这里之后,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我和国公府定亲之后,王妃就找到了我。说有些事想让我帮忙……她是王妃,我不敢拒绝。她让我将婆婆哄骗到马车之中送到郊外……可婆婆没答应。后来她又让我给婆婆下毒……结果茶被祖母喝了……”说到这里,她已满脸是泪,磕着头道:“求大人明察,臣妇真的是被人指使,不敢不听啊!我不是有意害人的,我不敢害人……”
事实上,她吓成这样,一来是那天见识到了国公夫人脸上的伤,一按一个坑,瞬间坑的边缘就已破裂,隐约看到里面的血肉,二来,这几天她还听说了国公夫人周身都已出现破裂的情形,大夫束手无策,只能如先帝时的丽妃一般烂得只剩下骨头。三来,这些天禁足时,她真的是越想越怕,自己把自己给吓成了这样。
事情急转直下,贤王妃知道自己哪怕身份尊贵,这一回大概也不能善了,听到贺平媱的指认,她面色铁青地质问:“我哪里有吩咐你做事?”
“你没有,是你身边的婆子给我的毒。”贺平媱一看她的神情和这问话,就知道她想推下人顶罪,沉声道:“糜毒可不是一般的玩意,下人可拿不到。”
一句话,直接将贤王妃想好的退路给堵死了。
周大人他们只是想查清真相,关于贤王妃的罪名和处置,最后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如果皇上想保下她,那这些事肯定是下人做的。大不了,拿到糜毒的宫人资历老些就是。反正,这事轮不到他们操心。
“那齐世子中毒之事……”
此事要将李秋荷请过来问话。
李秋荷与贺平媱差不多,被关在府中之后,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到了大牢里,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到了公堂上,一点都不敢隐瞒。
不过,她确实不知道那个点心有毒,纯粹是在有心人的算计下无意中把点心送到了齐施临肚子里。
事情就此查得差不多了,贤王妃自然是不认的。
“齐施临对我有意,还娶了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我一来管不了他的心,二来也管不了他的做法。反正,没有对他们夫妻动过手。”她看向柳纭娘,振振有词:“至于你说的我四岁就让人把你送出安宁侯府,这事我更是不敢认!谁教四岁的孩子能做这么大的事?哪怕我是主子,谁又会听一个四岁孩子的话?”
牵扯这么深的事,几位大人不敢擅自做主,将供词送到了宫中。
等待的时间里,众人都觉得挺漫长。
两位侯爷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半生,知道此次不好脱身。万宁侯还好,最多就是教女不严。加上女儿又是听了贤王妃的吩咐,才做下了错事……侯府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全看皇上自己的想法。
安宁侯就没这么轻松了,女儿做了这么多事,除非皇上一心要护住女儿和侯府,否则,他们很难全身而退。
大概是供词太多,皇上兴许没看完。半个时辰就传来了消息,让两位侯爷回府禁足,关门闭户不许见外客,听候发落。
其余一众犯人关押,贤王妃也在其中。
听到要将贤王妃下大牢,安宁侯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尽去。
寻常人家的女子进了天牢之后,没嫁人的再难找夫家,嫁过人的都会被夫家嫌弃。更何况,女儿还是王妃……这一进去,再想恢复曾经的荣光,大概只能在梦里了。
这屋中不止安宁侯一个聪明人,贤王妃走到今日,本身就是靠着易于常人的机敏,听到这话,眼看有官兵来请自己。她顿时大叫:“我不要去大牢。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皇上……你们这些混账污蔑于我……”
她闹腾得厉害,本来想好好请人的官兵也不得不出手拉她。
贤王妃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她自小娇生惯养,就算会些武艺,在这些官兵面前也毫无反抗之力,她不停的挣扎,头上的钗环掉了,身上的披风也被扯破,整个人格外狼狈。她眼看自己拉扯不过,一步步被人往外拖时,狠狠瞪向了堂中的女子:“你个贱妇害我,我不会放过你的……等皇上和王爷查清了真相,你不会有好下场……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是实话实说……你不识好歹,连收留你多年的国公府都不放过,像你这种不知感恩的东西,就该遭天打雷劈……”
贤王妃一边挣扎,一边被拖走。
柳纭娘看着她如此,心里格外平静。
值得一提的是,李秋荷对此全然不知情,她也是被人利用了,不算有罪。大人命她回府后禁足不得外出。随时等候问话。
因此,柳纭娘回去时,得把她带着。
柳纭娘是被接来的,没有马车过来。于是,回去的时候衙门得派人送她。
两人坐在马车里,李秋荷惨白的脸渐渐缓和,欲言又止好几次,都顾及着外头的车夫没能把话说出来。
两人到了国公府,李秋荷看着门口铁画银钩的牌匾,道:“夫人,这牌匾还能挂几天?”
柳纭娘头也不回:“你应该想的是自己的以后。”
李秋荷急追了几步:“你为何要把世子为你做的事说出去?他就算是欺负了你,可谓你也算费尽心思,若不是他,你如今还在花楼中辗转于各个男人之间……你不记恩,也别恩将仇报啊!”
柳纭娘回过头,冷笑着掀开袖子,扯开胸口的衣衫,露出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疤:“这样的恩情给你,你要不要?”她满脸嘲讽:“我就算是在花楼之中,也不会每天都遇上喜欢动手的混账。更不会有人想灌我的药!”
李秋荷被她这突然爆发给吓着了。
说实话,一开始她对这位世子夫人是敬畏居多,后来入了国公府,知道了世子夫人真正的处境,她便没把这位世子夫人放在眼中。可今日,她彻底改观了。
这么狠的人,她是多想不开,才跑到她手底下讨生活?
尤其如今齐施临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眼瞅着就不成了,她更是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哪怕就是嫁一平民百姓,日子也不会这样难。
关于两大侯府和贤王妃的处置一直没下来,转眼又过去了几天,国公爷下葬之后。柳纭娘闲得无聊,坐着马车去街上闲逛。
当然了,无论魅姬的世子夫人是怎么来的,无论齐施临如何对待她,在外人眼中,她都是国公爷的儿媳。因此,不能太张扬,否则会被人议论。
柳纭娘也不是喜欢张扬的人,转悠了一圈,不知不觉间到了刑部外头。她让人停了马车,直接站到了门口。
正发呆呢,看到里面周大人出来了。
“大人。”
周大人看到她,好奇问:“夫人有事吗?”
说实话,他觉得面前的女子挺可怜的。本来是侯府嫡女,应该嫁与天家做那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之人,结果却被人陷害到脏污的淤泥之中。外人便也罢了,就连亲生父母都放弃了她,甚至还做了推手。
长大后又遇人不淑,顶替儿子自己身份的妹妹还要她的命……简直是倒了几辈子血霉。
柳纭娘笑了笑:“没事转悠到了这里,想起了贤王妃。”她一脸好奇:“我能见见她吗?”
周大人沉吟了下,道:“你是苦主,有些事可以不用避着你。陈文雨她始终不肯招认。”他顿了顿,道:“我带你去吧!”
两人进了刑部,兴许是因为陈文雨特殊的身份,关押她的大牢挺干净的,边上的干草铺得整整齐齐。
当然了,对于睡惯了高床软枕吃惯了珍馐美味的王妃来说,这里连狗窝都不如。
“王妃,许久不见。臣妇这厢有礼了。”柳纭娘虽然在行礼,却满脸都是嘲弄。
陈文雨费尽心思爬到高处,其实是心里自卑。她最怕别人看不起自己,柳纭娘这样的目光,刺激得她当场破口大骂:“你个贱妇害我!”
“其实是你先害我的。”柳纭娘看向身边的周大人,恳切道:“我想和她单独说会儿话。”
周大人颔首,负手去瞧别的犯人了。
柳纭娘蹲在了陈文雨面前。
陈文雨先是恶狠狠瞪她,后来干脆别开了脸。这一收回视线,眼神就落在了面前女子拖地的裙裾上。
白色料子细滑,隐绣暗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那料子刺痛了她的眼,她嘲讽道:“要不是因为我,你会有如今的风光?”
柳纭娘打量着她的眉眼:“这话你就说错了,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不会有这一场劫难。如今做贤王妃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她一脸严肃,说得煞有介事。
陈文雨身子一颤,豁然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柳纭娘本来就是开口诈她的,见状,心里更有了底。她靠近了栏杆,压低声音道:“老天爷都看不惯你抢我的人生……”
“你胡说。”陈文雨像是栏杆旁有洪水猛兽一般,整个人急促得往后退,期间踩着了自己的裤脚,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她却顾不得,急忙爬起身又往后挪。
柳纭娘掏出了怀中那个剔透的玉佩,眼神狠厉,一字一句道:“以前我还不明白,为何你四岁就知道算计王妃之位,还费心将我送走。甚至还能阻拦母亲找人……原来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陈文雨尖叫道,她蒙着自己的头,心里想了许多,也怀疑门口的人在诈自己,可她神情严肃,语气笃定。怎么看都不像是随口胡编。
再说,这样的事情,也没人敢编。
柳纭娘冷笑不止,继续道:“做王妃的人应该是我,你偷了我的人生……”
“不是的!”陈文雨大声反驳她:“同样是侯府女儿,你就比我早生几息,凭什么好处都是你的?没生下来之前,你抢我的补养,害我体弱多病。你却娇俏活泼,哄得爹娘疼爱你,又惯会做人,所有人都对你赞誉有加,就连王爷都对你一心一意……那些青年俊杰在你出嫁之后还不死心……凭什么?”
她怒吼完,忽然察觉到众人都看着自己,那眼神像看疯子似的。她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捂住了嘴。她沉声道:“姐姐,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听的戏,我唱得好不好?”
勉强为自己找补一二。
柳纭娘漠然看着她:“原来这才是真相。”
陈文雨失声道:“你诈我?”
142. “私奔”的婆婆 二十二 陈文……
陈文雨口中的听戏, 不过是想为自己癫狂之下说出的那些话遮掩一二。
她是真心以为面前的魅姬知道了某些真相,才会悲愤难言。听到这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谓真相, 都是魅姬诈她的。
“如果我没有流落在外,而是顺风顺水在侯府长大,那我肯定是王妃。说你偷了我的人生, 本来也没错。”柳纭娘微微靠近:“我只是没想到, 你竟然如那些神异话本中故事一般, 没喝孟婆汤又活了一次。”
眼看陈文雨眼神惊恐, 却没有反驳。柳纭娘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也是,四岁的孩子知道谋算往后几十年的事, 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就是可怜了魅姬。
柳纭娘微微偏着头:“上辈子你嫁了谁?”
陈文雨咬紧了牙关。
“你不肯说?”柳纭娘似笑非笑:“在这几十年间, 各处发生了不少灾祸, 你好像没有试着阻止。”
陈文雨脱口道:“天灾乃是天意,谁能阻止得了?”话出口,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再也不肯说一个字。
柳纭娘摇了摇头:“你试都没试, 怎么就知道阻止不了?老天爷给你这一场福缘,你可倒好, 不说做点有意义的事,全拿来抢男人了。”
陈文雨:“……”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也想救, 可她更怕暴露。
百姓之家都容不得她这样的异端, 更何况天家!因此, 她哪怕事前知道, 也从未想过要阻止。
见她不说话,柳纭娘又道:“我想听听前世的事。”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若是不肯说, 或是胡编乱造。那我就只能把你刚才吼的那些话告知周大人他们。”
“不会有人信的。”陈文雨咬牙切齿。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越想越慌。
柳纭娘笑了:“信不信,一试便知。”
陈文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