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来追,赵铁匠一直念着亡妻,早就盘算好今日放亡妻的牌位,孙二翠一闹,他以为事情要黄,还失落了一会儿,见人走了,觉得机不可失。催促道:“不能误了吉时,先拜堂吧!等到明早上,不会少了她那一拜的。”
主家都发了话,早就得了吩咐的喜婆再不耽搁,急忙忙让新人拜堂。
柳纭娘出了门,直接去了孙家。
她这两天不好离家,还没找着机会把银子给兄长呢。
比起赵家的热闹,孙家安静得很,柳纭娘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嫂嫂何氏,她急忙上前将人扶起。
247. 第十个婆婆 四 “怎么摔了?……
“怎么摔了?”
何氏从生下来起, 就有一条腿是畸形。小时候也看过大夫,可这种是治不好的。
她就着柳纭娘的力道起身,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不知道在柳纭娘进来之前已挣扎了多久,疑惑问:“你今儿不忙吗?”
柳纭娘将人放在椅子上坐好,帮她擦了汗, 又倒了一碗水:“赵家不干人事, 我懒得伺候, 躲出来了。”
何氏不接碗:“你先喝。”
她这么客气, 柳纭娘心头挺不好受。
孙二翠害了侄女的婚事,娘家嫂嫂骂几句还好, 可没有责怪, 她便愈发歉疚。想要弥补, 又有心无力。
柳纭娘看了一眼院子里:“大哥呢?”
何氏笑了笑:“去山上砍柴……到底同住一村,那又是你家,虽说闹了不愉快,也不能让你难做。所以, 我让他帮着砍柴。”
孙赵两家婚事不成,如果孙大树今日出现在赵家帮忙, 肯定会惹人议论。不帮忙又不好,所以他跑去山上砍柴, 柴火放在赵家柴房, 基本碰不到人。
这件事情, 上辈子的孙二翠都不知道。
柳纭娘叹了口气:“咱们家越是软, 赵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大哥可以不用去的。”
何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凡事都要争个对错,闹僵了对你不好。”
柳纭娘掏出赵母给的荷包:“这是赵家给的补偿,你收好!”
何氏一脸惊诧:“补偿?”
女儿的婚事黄了, 要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话。但小姑子在赵家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她也是知道的,从来就没想过赵家会赔偿。她还想着等到赵母上门道歉时,说几句难听的,顺便为小姑子争取一二,这事便过了。
实在是,她不知道怪谁。小姑子本也是好心。那赵冬青学了他爹的手艺,以后要接手镇上的铺子,本身是个挺好的人选。真正论起来,她自己也有错,不该那么贪心。
她顺手打开了荷包,看到里面几个银角子,微微变了脸色:“这未免太多了。”
说着就要往回递。
柳纭娘伸手拦住:“给你就收着。就是要让他们痛,否则,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何氏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忐忑道:“真的是赵家给的?”
哪怕是铁匠,五两银子也不好攒。赵冬青成亲花费不菲,下来还有夏青和春花的婚事,这都是要银子的!再说,赵家对孙家本就冷淡,就算银子多到花不完,也不会想着送过来,这里面肯定有事。她皱着眉:“是不是你偷拿的?”
柳纭娘失笑:“不是,前天来了好多人帮忙,我在屋中躺着不出去。她丢不起那个脸,只能妥协。”
听到这话,何氏更慌:“那不行,这银子我不能收。回头她肯定要问你拿的,还有,夏青和春花都要议亲,他们……”
柳纭娘再次将银子摁了回去:“就算这些银子我不拿。他们也没打算在两个孩子身上花费多少……不要紧,给你就收着,我心里都有数。”她想了想:“或者,你们可以把边上周家的院子买下来,把屋子修好,给小寒议亲。至于六月,是我这个姑姑对不住她,日后一定帮她找一门好亲。”
有何氏这个跛腿的婆婆,加上家贫,孙小寒的婚事成了老大难。当年孙大树一成亲,孙父就找了个由头分家,只分了两间老屋子,粮食几乎没有,地也是家里最差的。因此,辛辛苦苦一年,还不一定够吃。全家人都是出了名的勤快,这些年好容易才将两间老屋子修缮好,勉强维持温饱。
孙小寒是个懂事的,让妹妹住唯一的厢房,他住在搭出的柴房里。
本来孙二翠和何氏的想法都一样,让六月嫁入赵家,把那间厢房腾出来,刚好孙小寒能娶妻。结果,婚事定下之后,赵家一直拖拖拉拉,大半年了,好不容易定下婚期,却又定了一个更早的婚期娶别人过门。
迄今为止,都没上门道歉。
“你别这么说。”何氏苦笑:“你提这门亲,本也是为了六月好。再说,当初是我和她爹答应了的,这是赵家祖孙三人不做人,不能怪你。”
于孙二翠来说,她宁愿娘家哥哥嫂嫂打她一顿,心里还好受点。
何氏摩挲着荷包:“这东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就像是你说的,夏青和春花的婚事上,他们赵家兴许不会多上心,到时候你拿这银子贴补,把婚事办得体面些。”
柳纭娘又推了一把:“我心里有数。”她一字一句道:“我给他们家当牛做马这些年,绝对不可能白白受了这场委屈。”
两人正说话,外头有人进来,正是兄妹二人,孙小寒的手里还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野菜。看到屋中的柳纭娘,两人都站在了门口。
“六月,快给你姑姑倒水。”
孙六月眼睛红肿,明显哭过,何氏应该是想让她避开,不让她在孙二翠面前流泪。
柳纭娘上前将人拉过来:“六月,别哭。当初是姑姑想岔了,那赵冬青就不是个良人,依我看,咱们得庆幸他的变心。现在知道,总比嫁过去才知道要好得多。”
孙六月愣了下。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她恍恍惚惚地拎着茶壶出去烧水。
孙小寒听到柳纭娘说要花那五两银子买宅子,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这银子就算不还给赵家,也应该补偿给妹妹。”
柳纭娘也这么认为:“就当是你借她的。”
孙小寒摇头,苦笑道:“可我还不起。”
“还得起。”柳纭娘认真道:“以前你们总说我煮的面好吃,回头我把手艺教给你,你和你爹去镇上摆个摊子。”
孙小寒眼睛一亮,他早就受够了家里那几分薄地,这些年虽然好些了,可每年跟伺候祖宗似的,粮食却不够多。想做生意,又没本钱,加上双亲不答应,便一年年蹉跎下来。
现在不同,姑姑支持,又有这五两银子,他觉得可以搏一搏。
正想再说几句,外头有人敲门。没多久,孙六月带着人进来。
来的人是冬青的姐姐秋喜,现如今嫁给了镇上的商户,今天早上回来的,也没和柳纭娘说过话。人未到,声先至:“婶娘,你家这院子打扫得真干净。”
柳纭娘心下冷笑,按理说,孙二翠给他们姐弟俩做了后娘,照顾了二人这么多年,她喊何氏一声舅母总应该吧?
可他们姐弟从来都没改口,只喊胡家那边为舅舅,分得那叫一个清楚。孙二翠以前身在其中,觉得孩子没喊习惯,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不用在意。
可在柳纭娘看来,这是姐弟俩压根就没把孙二翠当亲娘证据之一。
柳纭娘不客气道:“你来做甚?”
赵秋喜一脸无奈:“娘,今儿大喜的日子,您不该闹脾气的。好多人都在议论呢,赶紧跟我回去吧!赵家丢脸,你也丢脸啊!”她苦口婆心地劝:“闹成这样,三弟和妹妹日后的婚事怎么办?”
听到这话,何氏瞬间就急了。
无论赵冬青品性如何,反正他已经娶妻,赵家要是丢脸,对未成亲的两个孩子影响最大。孙二翠也是因为想到这些,看到那牌位上了高堂,心里再委屈也只能忍。
柳纭娘轻哼一声:“婚事讲究缘分,我也不怕丢脸。随便外人怎么想。”
她什么都不管不顾,赵秋喜面色难看:“娘,不就是一拜么,回头我让冬青给你多磕几个头。今日爹和祖母忙糊涂了,没顾得上请你……”
柳纭娘冷笑道:“你们本就是故意的,还装什么?”她站起身:“罢,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你娘在你们父子三人记忆中,那就是天上的仙女,我不配和她比。”
说着,抬步往外走。又道:“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女主人不在,确实不太合适。走吧。”
回去的路上,赵秋喜没说话,脸色黑沉沉的。
新妇进门,赵家院子里开席,柳纭娘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吃饭。看到她回来,有和赵家亲近的人立刻来拉:“二翠,赶紧来吃饭。”
柳纭娘坐下,叹气道:“不是我不懂事。实在是赵家太过分了,不过,二翠都说,她爹和祖母老糊涂了……我一想也是,咱们不能跟糊涂的人计较啊!”
赵秋喜:“……”她没有说这种话!
但今日这事确实是赵家不对,真要上前掰扯好像也不合适。
柳纭娘刚吃完半碗饭,赵母就过来拉人:“二翠,你快过来。”
她坐在原地没动:“冬青都不认我这个娘,今日的事你看着办,不用来找我。”
赵母无语,她也不是为了找儿媳帮忙做事来的!
之前的五两银子还在孙二翠手中,她可都问过了,孙女说人是从孙家请回来的。万一那银子给了孙家……就不太好要了啊!
“我有事跟你说。”赵母语气加重。
柳纭娘叹口气:“娘,我忙里忙外,你们家都不承情,现在连口饭都不能好好吃。难道我就只配给你们家当牛做马?”
反正她现在不去。
儿媳这么抵触,赵母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那银子已经被儿媳送走了。
她一着急,伸手就来拽人。
柳纭娘偏不动,这么大的动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赵母记挂着银子,也顾不上别人怎么看待,道:“二翠,我真有急事,你快点。”
柳纭娘直接将手里的碗一拍:“合着我出现在这里就碍了你们赵家人的眼是吧?非要把我拽走,我见不得人?”
248. 第十个婆婆 五 柳纭娘没有刻……
柳纭娘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院子里吃饭的人都放下了碗筷看了过来。
一片安静里,赵母特别尴尬。
“二翠,我有事情问你。”
柳纭娘不客气道:“这婚事我压根就没沾手, 饭菜也好,各种喜礼也罢,你都没让我碰。有什么好问的?”她甩开赵母, 扭身就走:“我算明白了, 孩子养大成了亲, 你们赵家用完就丢, 这是想撵我走呢,既如此, 我便不留在这里碍眼了。”
眼看她又要走, 赵秋喜急忙上前拽人:“娘, 我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闹啊!”
柳纭娘冷笑连连,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回来就坐在这里吃饭,我闹什么了?”
不只是赵秋喜, 还有好多热心人上前来劝。赵母急得跺脚:“二翠,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是我没有安排好, 我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 行了吧?”
说着, 就要弯腰鞠躬。
柳纭娘往边上避开:“我没有对不起你们赵家吧?你还要来折我的寿, 我上辈子是不是掘了你家祖坟?”
在村里人看来, 晚辈是不能受长辈的礼的。赵母如此,是想着自己弯腰,儿媳上前扶她起来。顺势把这茬揭过去。结果, 又成了她的错。
一时间,赵母那腰弯也不是,不弯也不是。
好在边上的热心人多,急忙将她扶开。又有人跑去找赵冬青:“你娘别不过那个劲,她养你一场,也算尽心尽力。你拜一拜她本也是应该的,赶紧去补起来。”
赵冬青:“……”
小时候他确实亲近过这个母亲,可后来外祖母告诉他,他母亲另有其人,孙二翠没安好心。祖母又时常隔开他和孙二翠,稍微大点后,他时常呆在镇上,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因此,他记忆中的母亲是外祖母和父亲口中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而不是孙二翠这个进门后为了巩固地位又生下一双儿女,想要抢走他父亲的恶毒妇人。
让他拜孙二翠,他是无所谓。但得是方才拜堂,而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迫磕头。
他脸色难看,甩开来抓自己的妇人:“我明早上给她磕就是。”
好心人自觉想撮合母子俩,见他如此,只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