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打着嗝:“我撑死了。”
少年一手摁在九郡主脑袋上,将她的笑脸转向另一个方向,总之不要对着自己,瞧见她不舒服地揉了下脖子后又微微松开手,由着她将脸转回来坦然地望着他。
少年错开目光,眉心微蹙,打算速说速决。
“玉琉原最多还有三日可活。”他语气反而显得不紧不慢,“再提醒你们一句,贼喊捉贼的声音最大。”
云澜和小王爷都听不懂后面那句话什么意思。
少年嘲道:“你们中原武林这位声名显赫的武林盟主,他会用蛊。”
蛊?
武林盟主季炎鹤会用蛊?
云澜震惊到两根鸡翅膀掉了下来。
九郡主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年,显然都没想到季炎鹤竟会玩蛊。
“知道为何他讨厌苗人么?”少年松开手,任由反应过来的九郡主因惯性而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因为他怕有苗人会看出来他用蛊。”
他屈指蹭了蹭九郡主的侧脸,她突然撞进他怀里,脸自然也压到他颈前的银饰上,压出几条细不伶仃的印子。
银饰被撞得叮当响。
九郡主下意识伸手捂住叮当响的银饰,一时竟被他这几句话中的信息量震得久久回不过神,便也忘了收回手。
少年垂眸瞄了眼她搭在他胸口上的手,视若无睹般抬起眼,轻笑着反问对面那两人道:“堵住一个人的嘴,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自然是让那个人永远说不出话。
云澜僵直在原地,脑中风暴席卷。
武林盟主妻孩都被苗人的蛊虫所害,所以他极其厌恶苗人,可他偏偏又会用蛊,甚至因为害怕被懂蛊的苗人发现他用蛊而对苗人赶尽杀绝。
这其中的深意,稍微细想一番都会令人不寒而栗。
少年对此不以为意,中原震荡与他何干?他不在乎。
只要不耽误阿九与他的旅途,随便他们如何搅弄风云。
少年抬手将九郡主摁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扒拉下来,懒懒抬眉,呵笑道:“阿九,便宜占够了没?”
回过神的九郡主缓缓低头,看了眼被他反握住的那只手,一言难尽地哽了下。
你好意思说,那你倒是先松手啊。
第45章 “你帮外人来坑我?”
云澜给无极客栈的掌柜的留出三天时间让他准备好收拾东西走人, 客栈里的长工短工很快换成驻守内岛的守卫,住客们倒是依旧住在客栈里,只是多少会有人对季炎鹤侧目。
季炎鹤脸色阴沉, 索性搬回外域长租的僻静小屋, 下属们继续外出打听夫人的消息。
天很快黑了下来, 外域一片万家灯火, 红灯笼高高挂起, 兴高采烈欢迎着不久后的下一任武林盟主。
季炎鹤在小屋的床上调息打坐,屋中空寂,窗户紧闭, 外面有人忽然敲了下锣鼓。
他蓦地惊醒,瞳孔泛着青白, 略显沧桑的半张脸上青筋密密麻麻地鼓动着,血管中有东西在挣扎、跳动。
“我就打到你做不了这个盟主!”
少女清凌凌的嗓音近在耳畔,像催命的刀。
季炎鹤想起云澜说的那句话,无极岛的贵客。
十年来,无极岛从未出现过所谓的“贵客”,那少女是什么人, 竟会被与世无争的无极岛待为座上宾?
除非她与失踪的无极岛主戚白隐有关系, 她知道戚白隐在哪里,她有戚白隐的下落。
戚白隐果然还活着!
季炎鹤双目瞪大,突然呕出一滩血,红色的蛊从血中爬出。
季炎鹤浑身抽搐一瞬,紧闭双眼无声无息地仰倒在床上,好似死了一般。
窗外偷看的九郡主猛地吸了口冷气,手指紧紧抓着少年的袖摆,努力将他拉离窗户几丈远, 找了个安全无人的位置才敢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
“都是玩蛊的,你的蛊这么可爱,季炎鹤的蛊为什么就这么丑?”九郡主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摸摸少年的手,又摸摸他耳朵上冰冷的耳饰,接着捧住他的脸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碎碎念道,“让我洗洗眼睛,快让我洗洗眼睛,我感觉我快要被刚才看见的东西弄瞎了。”
少年从兜里摸了片薄荷叶,捏起她下巴:“张嘴。”
她想也没想就“啊”地张开了嘴。
少年将薄荷叶塞她嘴里,合上她下巴,指尖的触感温滑舒服,他收回手时略带凉意的指尖不经意扫过她下颚柔软的肌肤。
九郡主舔了口薄荷叶,没察觉到他的动作,时不时扫向季炎鹤打坐的屋子:“阿月,他的蛊会不会失去控制攻击其他人?”
少年无所谓道:“也许。”
“那有办法让他的蛊不听他的话,只听你的话吗?”
“有啊。”
她充满希望地望着他,少年抬手捂住她双眼,故意低下头凑近她鼻尖,恶劣道:“但我嫌脏。”
为什么会脏?
少年道:“别人的血养出来的蛊,我嫌脏。”
他的蛊也嫌脏,倘若他当真接手了别人的血蛊,届时第一个不愿意的反而是自己身体里那些叛逆的蛊,折腾起来很烦。
“好吧,这个方法我也觉得成功实施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苗疆的那个月主也许能做到。”她嘀咕了一句。
少年:“他能做到也嫌脏。”
“瞎说,说得好像你就是苗疆月主。”九郡主想了想又自己驳回了这个说法,“不过你说过你见过苗疆月主,那你这么说应该也是有理由的……也许你们擅蛊的人都有洁癖。”
她在看不见的视野中抬起手胡乱摸了下他的手背,无意中摸到他袖口的银饰,冰凉凉的,不知怎么那个银饰牢牢扣住她手腕上的靛青色绳子。
她扯了下,没扯掉,少年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两双眼睛同时看向勾在一起的袖口。
“你的袖子不听话。”九郡主说。
少年抬了下手,她也不得不跟着抬手,可她比他手短,他抬起一半她就已经抻直了胳膊,少年嘲笑道:“明明是你的小短手不听话。”
于是她不听话的小短手一把攥住他的手。
少年低眸看她。
她指指自己的手,理直气壮道:“是小短手自己不听话,不关我的事。”
少年低笑着偏开头,眉梢染着淡淡的愉悦。
解绳的过程中,季炎鹤醒了过来。
九郡主拉着正在解绳结的少年藏匿于暗处,亲眼看着季炎鹤走出去。
“他走了。”她从暗处走出来,回头,“阿月,我们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两人悄悄带上门,转身便瞧见屋里零星的蛊虫尸体。
九郡主脸色微微变了,第一时间踮脚去捂少年的眼睛。
“我们还是走吧。”她带着点安抚地说,“阿月,你不要不开心。”
少年拉下她的手,神色无波反问道:“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九郡主迟疑:“因为蛊死了?”
毕竟他也是养蛊的,而且他的蛊那么可爱,看多了他的蛊便觉得全世界的蛊都应该这么可爱。
“和我有什么关系。”少年纳闷,“你会因为讨厌的人弄死他自己的宠物而不开心么?”
“……”
九郡主语塞:“你说的有道理。”
云澜听说季炎鹤养蛊后就开始琢磨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最后决定想办法将真相公之于众,只是目前缺少决定性证据,不能光凭少年的一句话就给武林盟主定罪,江湖中人不会服气的。
除非找到能把武林盟主摁死的证据。
云澜和无极岛的人不方便前来打探消息,一旦被人发现无极岛的人夜间探访武林盟主的住处,那么江湖中人可就有的想了。
小王爷没有武功,更没有脑子,显然也不适合夜间打探消息,这便只剩下武功高强的九郡主和那位神秘的苗疆少年。
九郡主原本是打算一个人来的,毕竟在她的认定中阿月不会武功,潜入的话可能有些危险。但有关蛊的事她也不够了解,云澜仔细想了想,还是让他俩一起看看情况,他甚至给他俩想好了借口。
“一旦被人发现,你们就说是去挑战武林盟主的,江湖人不拘小节,常有半夜去挑战其他人的事情发生,你们白日才与季炎鹤产生矛盾,晚上去找他麻烦倒也说得过去。”
目睹屋中零星蛊虫尸体的九郡主觉得这趟出来只是打探消息还不够麻烦,她想搞出个更麻烦的事。
“阿月,如果我们把人叫来看见这些死掉的蛊,你说江湖人会相信我们吗?”
那自然是不信的。
季炎鹤有的是借口说是别人栽赃诬陷,更有甚者,他还可以栽赃少年说他想暗杀自己。
九郡主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搞个大的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让他们亲眼所见。
两人离开的时候,季炎鹤房内冒出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
隔天一早,整个无极岛贴满了“武林盟主贼喊捉贼”“武林盟主私下养蛊”“季炎鹤以蛊残害妻儿”的画报,大街小巷全部都是,天上飘的,水里淌的,全是武林盟主的丑闻。
最初是没有人相信的,直到越来越多人说昨晚武林盟主的住处冒出浓烟,众人赶去一看发现只有烟没有火,原来是有人借此把他们吸引过来,之后所有人都看见武林盟主房间里的蛊虫尸体。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哪怕最初不相信的也会因为听得多了而渐渐动摇。
武林盟的人气得脸都青了,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回收全部的画报,只是偶尔也有零星被人藏了起来私下传阅。
外域与外岛开始流传武林盟主贼喊捉贼的言论,不得已,季炎鹤只得站出来正气凛然否认这件事,并且对天发誓他此生极恨苗人,他若养蛊,天打雷劈。
九郡主和少年从头到尾就没掺和过画报的事,他俩一回来就钻进房里睡大觉了,早上起来才晓得流言甚嚣尘上。
九郡主默默给雷公上了炷香,诚恳祈祷道:“今晚下大暴雨。”
少年也凑热闹跟着上一炷香:“今晚电闪雷鸣。”
两个阴阳怪气的人上完香,转头互相击了个掌,顺便从对方手里交换了一份零嘴,之后两人又同步地一撩衣摆,轻松愉快地坐进椅子里吃零嘴,端的一副与我无关的随意姿态。
云澜看得满脸无语:“你俩这默契程度是练了多久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