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妥协他的父母就要和离，好好的家庭便会破碎，他是愿意为家庭和睦而作出退让，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任由着父母的婚姻破裂。
书房里的几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极为压抑，皇上静静地等待着戚妄的回答。
“草民不愿意妥协。”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为何不愿？”
戚妄回答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草民的家事儿，而是涉及到了律法，若是草民妥协了，那便是对违法行为的放纵，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怕是会有更多的人会铤而走险。”
皇上挑眉，示意戚妄继续说下去。
“皇上大概不知道，当初草民与那戚讯被抱错，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戚讯的母亲王招娣蓄意为之，是她调换了还在襁褓之中的草民与戚讯，让戚讯成了丞相之子，而草民则成了一个农户人家的儿子。”
根据大周朝的律法，拐卖儿童的罪犯会被处斩，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愿意为了儿子付出一切，只要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他们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无所谓。
虽然罪魁祸首王招娣被判了秋后问斩，看似震慑住了那些想要犯罪的人，但如果让戚讯这个被换到丞相府的孩子仍旧以相府公子，哪怕只是个养子的身份留在相府，那他们的目的依旧是达成了。
当初换了孩子，本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血脉实现阶级跨越，若是事情没被发现，自己的孩子便可以过着富贵生活，若是被发现了，大不了自己就是一个死，但是孩子还可以在富贵人家继续生活下去。
“王招娣还算是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当年留了草民一条命，倘若当年她狠心一些，直接将草民给杀了，那么戚讯的身份怕是永远无法大白于天下了。”
“富贵人家有那么多的下人们伺候着，倘若他们生了坏心，将主子的孩子换成他们自己的孩子，让主子的孩子为奴为婢，自己的孩子却被精心教养伺候着，就算事发也没关系，凭借着多年培养出来的感情，他们的孩子依旧可以过着富贵生活，到时候他们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了，至少他们的血脉可以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说到这里，戚妄突然又开口说了一句：“草民的容貌还算是不错，看着挺能唬人的，而且草民人聪明，夫子说草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乃是天生的读书人，就算蹉跎二十年，只要草民努力，依旧可以迎头赶上。可是这个世界上像是是草民这样的天才世间少有，大部分的人被荒废了二十年之后，怕是会一事无成。”
皇上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认自己的嫡亲血脉？”
戚妄回答道：“认是肯定会认的，但是简单的认了回去就算完了吗？没有了日夜相处的感情，若是认回来的孩子形容粗鄙，上不得台面，那被换到家里的孩子却是一表人才，样样出挑，两个孩子摆在一起，他们会不会认为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更好一些？”
其实戚妄所说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戚妄的容貌出众，才学也不错，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可是七家那父子二人却并不如何看重他，反而更加看重那个被抱来的孩子。
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若是真让戚讯成为了丞相之子，哪怕只是一个养子，这其实就是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一个暗示，告诉他们可以大胆地去犯罪，真到那个时候，世道怕是就会彻底乱了。”
第1162章 替换的人生
皇上深深地看了戚妄一眼,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眼前这人确实很聪明，如果他仍旧在自己家里人身上打转,那么这件事情就只是一个家事儿,不管戚妄怎么辩解,总归是没有跳出家事的范畴,而他的身份则注定了在这件事上他要吃亏。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不管倾向于哪个都是不合适的,若是他自己委屈求全，图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那么也是落了下成。
但是偏偏戚妄不走寻常路,将一件家事弄成了国事。
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律法,便不再是戚妄他们这一家子的事情了。
戚妄说得很对，如果戚远航没有丞相的身份,没有这么多人盯着,事态或许不会太严重。
但是这件事情现在已经闹大了,如果处理不妥当的话,肯定会如同戚妄所说的那样,引起反面效果。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如果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如同那些犯法之人所期盼的那样拥有了权利地位，以后绝对会有人效仿犯罪的。
府中的主子就那么几个,下人们却有许多,如果吓人真的存了坏心的话，根本防不胜防。
“依你所言，那该如何处理？”
戚妄坦然说道：“草民认为,应该剥夺戚讯的功名，让他回到桃花村，回归他自己真正的身份。”
皇上反问道：“你现在可否是在蓄意报复？因为戚讯曾经抢占了你的一切，你便想让他丢掉这一切？要知道当初戚讯也不过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儿罢了，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丞相府的孩子，现在知晓了真相，他也失去了一切，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他十年寒窗苦读才考中了功名，你现在将这一切都剥夺，是否太过残酷？”
太过善良之人不可重用，心思狭隘，眦睚必报之人同样也不可重用。
戚妄提出剥夺戚讯的功名，并且将他逐回原籍去，到底是不是蓄意报复？
“草民并非蓄意报复，而是依律行事，根据大周朝的律法，戚讯的母亲犯了拐卖之罪，已经被判处了秋后问斩，她的第三子戚青峰的功名也被夺去了，戚讯乃是王招娣的亲子，他的功名自然也该依律剥夺。”
停顿了一下后，戚妄继续说道：“草民并非蓄意报复，也不是为了抢夺他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一切都回归到正轨罢了。”
“同时也是让所有心怀不轨蠢蠢欲动的人看到，犯了罪要受到惩罚，而他们费尽一切心思换去的孩子同样也会被剥夺不属于他们的一切，回到他自己该回去的位置。”
“只有如此做，才会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歇了心思，不敢再做出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来。”
戚妄铿锵有力地说道，直视着皇上的目光充满了坦然之色，即便说了剥夺戚讯功名，并且让其返回原籍，他依旧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仿佛真的没有存在任何的私心。
清河公主见戚妄已经度过了难关，便开口说道：“皇兄，臣妹认为戚妄说得不错，这次的换子事件闹得很大，京城的贩夫走卒都知道，人心难测，若是让他们知道被换去的孩子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可以凭借着富贵人家的家世地位实现阶层跨越，他们怕是会生出些贪婪之心来。”
这世界上仇恨富人的穷苦人不在少数，倘若他们知道自己冒险做的事情，可以改变自己一家子的命运，那他们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为自己的血脉堵一个前程。
若是人人都效仿的话，这个世道怕是要乱了。
富贵人家怕是会人人自危，怀疑自家的血脉来路不明，长此以往，于江山社稷无益。
皇上点头说道：“朕知道了，你很好。”
这人的能力胆识反应能力都极佳，而且看他通身的气质，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从乡野带回来的穷苦小子。
戚讯那个假公子皇上有印象，两年多前他参加殿试的时候，皇上见过他一面，只是那时候他却并未给皇上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戚远航的儿子，皇上恐怕根本不会特意去看他一眼。
正因为他是自己所信任朝臣的孩子，所以在戚讯答试卷的时候皇上才会去看了一下他答卷，然而那个时候自己只是站在他身边，他便被吓得不轻，险些没法子写下去。
想到当初戚讯的那些表现，皇上的心情有差了一些。
虎父无犬子，有些鸡插上毛都不像凤凰，戚讯本来只是一个农家子，就算被丞相府精心培养着，也没有太大的能力，倒是戚妄，明明是在农家长大，之前也没有受过任何正统的教育，可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却表现的如此出色。
这当真便是龙胜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上不得台面的就算是换了一个生长环境，依旧上不得台面。
皇上当即下旨褫夺了戚讯的官职和功名，让他即日启程回乡。
太监下去宣旨之后，皇上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戚妄身上，见他仍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并没有因为他惩罚了戚讯而露出什么喜色来，皇上越发觉得满意。
清河公主带来的果然是个人才。
因为戚妄献上的造纸术，并且还说了几个他正在研究的东西，皇上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便直接给了他一个工部的七品小官做，并且言明若是他有新的发明，那么官职还是可以继续往上升的。
进宫一趟之后，戚妄彻底解决了戚讯，自己也得了个官做，此番目的达成，戚妄的心情难得好了几分。
等回到公主府之后，清河公主便亲自将戚妄送回到了他自己租住的小院之中。
今天在皇上面前的表现让清河公主对戚妄刮目相看，她诚心诚意地夸赞道：“戚二公子，之前是本宫的不是，多有得罪，还请二公子原谅。”
说这话的同时，清河公主十分庆幸自己先前并没有莽莽撞撞地就坐实了与戚妄之间的关系，否则的话，她便是害了一个有大才之人。
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戚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朝着清河公主拱了拱手说道：“公主莫要如此，事情已经过去了，草民已经不在意了。”
清河公主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简单地说了两句，解释开也道了歉，清河公主便坐上马车离去，而目送着清河公主离开之后戚妄回身进了自己的小院。
先前租下这个小院的时候，希望顺便买了两个下人伺候着，虽然他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回来了，但是小院里面依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两个下人见戚妄回来了，立马笑着上前迎接，沏茶的沏茶，帮忙拎东西的拎东西看，模样好不殷勤。
说起来他们被买回来没多久之后，戚妄便突然离去了，害得这两人还以为他们是被戚妄给忘记了，好在戚妄终于回来了，他们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干起活来越发麻利了起来。
虽然这间屋子不大，并且比不得公主服的富丽堂皇，但到底是在自己的地方，回来之后戚妄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皇上已经下了旨给了戚妄工部一个小官做，等到明天戚妄就可以走马上任了，他将自己之后准备鼓捣出来的东西列了个单子，选择了穿越者必做的炸药，准备下一个就将这个鼓捣出来。
他必须要增加自己在皇上心中的重量，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便是最合适的。
***
用过晚饭之后，戚妄洗了个澡准备早早上床休息，然而就在此时院门被人敲响了。
伺候戚妄的小厮过去开门，结果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那小厮不敢慢待对方，将她请进门去，这才去喊了戚妄起身。
贵妇人带着七八个下人来的，原本就不大的堂屋多了这些人之后，便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戚妄穿好衣服出来，看到了小厮所说的贵妇人。
“娘，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林琴霜，看到戚妄之后，林琴霜的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
“阿戚，我与你父亲和离了。”
之前戚远航让戚诺去清河公主府外找戚妄，而后戚诺在那里大肆宣扬两人之间关系的事情彻底激怒了林琴霜，她原本还有一些犹豫，不知道是否与戚远航和离，但是这件事情触及到了林琴霜的底线，让她坚定了决心要与戚远航和离。
林琴霜写了一封休书，拿去了京兆府，用那封休书换来了她与戚远航的婚书。
虽然大周朝有女子给男子写休书的先例，但是真正如此做的却并不多，对于男子来说，女子给了休书无异于是羞辱，没有任何一个男子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给他休书，若是给了，那他们之间便再无和好的可能。
国公和国公夫人两个一直还在劝说着林琴霜，让她仔细考虑一下，莫要冲动，但是当看到林琴霜拿回去的婚书，知道了她是用休书换回来的之后，两人便歇了劝说的心思。
他们两个已经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了，莫说戚远航贵为丞相，就算是一个普通男人接了妻子的休书，那无异于受了奇耻大辱，那些男人的自尊心是不会让他们回头的。
一时冲动过后，林琴霜心中有些难过，她不曾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可是与戚远航到底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现在陡然间斩断了，她一时间哪里能接受的了？
好在还有好事儿发生，清河公主将戚妄送回了他自己的家，林琴霜得知了消息后，便立刻赶了过来。
眼见着林琴霜哭了，戚妄挥退下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母亲，你莫要难过，你还有我。”
听到戚妄安慰的话之后，林琴霜再也无法忍受，她扑进了戚妄的怀中，抱着他痛痛快快地大哭了起来。
戚妄轻轻拍打着林琴霜的后背，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现在这个时候戚妄说什么都不合适，还是让林琴霜尽情把痛苦宣泄出来的好。
林琴霜到底不是小姑娘了，与戚远航和离的事情她先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来，所以哭了一会儿之后，她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其实林琴霜要与戚远航和离的事情戚妄先前已经听皇上说过了，就连原因他也知晓，不过他以为林琴霜是用和离来逼迫戚远航放弃戚讯，却没想到她是来真的。
“母亲，你与父亲真的无可挽回了吗？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林琴霜摇了摇头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跟你没有关系。”
她是因为看明白了戚远航的真面目，之前的各种事情其实都不算严重，没有涉及到林琴霜的底线，所以她大部分的时候都会妥协。
但是现在回过头想想，两人成婚这么多年，其实戚远航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他从未真正的尊重过林琴霜，在意过她的所思所想，细细回想起来，其实过去每一次，遇到两人分歧的时候，戚远航都会来劝说她妥协。
只是那个时候戚远航能说会道，而且又没有涉及到林琴霜的底线，所以她便稀里糊涂地顺了他的意思。
其实这一次的事情和过去每一次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涉及到的人是林琴霜的儿子。
她不肯妥协了，可是戚远航却还是没有尊重她。
“跟你无关，是娘自己的问题。”
林琴霜不欲多谈，想让戚妄跟自己回国公府去住。
她还记得戚妄学问不错，想让他继续进学，之后参加科举，好入朝为官。
“娘，我现在已经是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