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的脸白得惊人, 甚至连乾武帝, 都面现怔忪之色。
她的心怦怦直跳,跳到极致她甚至感觉到一种疼, 她情不自禁地捏紧了胸口的衣襟, 乾武帝见势不对, 忙一把搂住她。
“你怎么了, 可是不舒服?”
“我想进去看看。”无双轻声道。
乾武帝去看张溥。
张溥忙道:“这扇石门无人打开, 臣在看到这块石碑后,也不敢打开。而且此门上似乎有机关, 寻常手段难以打开。”
说着, 他连忙指向石门上兽面衔环的铺首。
这铺首是为门扉上的装饰, 几乎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有两个, 穷点的人家用铜和铁制, 有钱的人家用金银,甚至连皇宫许多大门上都有这种兽面铺首。
可这东西用在地宫里, 却不光是为了装饰所用,也是一种机关,用来开关地宫后殿大门。
其实按理说,皇帝在下葬后,是直接用条石将地宫大门从里面封死,外面根本打不开。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帝后非同时驾崩, 这时就会存在一个先葬, 一个后葬, 那门就不能封死了,而是要留有开启之法,以供是时棺椁入内。
于是这陵寝大门上的铺首,就被工匠们做成了‘锁’,并留有‘锁口’和‘钥匙’,只有把‘钥匙’放入‘锁口’,门里的机关才会打开。
张溥会这么说,就是在兽面铺首上看见了锁口。
乾武帝走过去看,期间张溥还给他解释了下什么是‘锁口’和‘钥匙’。
‘钥匙’什么都可以,端看工匠做机关时,用了什么物什做复刻,一般都是玉佩,或是玉印金印什么的。
就在这时,乾武帝突然下令,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了张溥、福生和两个侍卫。
等人都退出去后,他在无双面前蹲了下来,手伸入她裙摆中,不多时手里多了两物。
正是环在无双脚腕上多时的那一金一玉两枚小印。
旁人还未看清楚是什么,乾武帝已将两枚小印分别插入兽口中,并旋转了两个铺首。
只听得咔咔两声响,机关似乎打开了。
但无人动,所有人都盯着这扇石门。
张溥吓得瑟瑟发抖,心里既激动好奇又惧怕。
他无意间撞破这等奇幻玄妙之事,如今在场的都是陛下的心腹,就他只是工部一小小官员,那石碑上的文字并不难理解,显然是与陛下有关。
陛下可会让他看到这石门之后、后殿之中藏着什么,看完后他是否会丢了性命?
种种复杂心情,难以描述。
而就在这时,乾武帝已经一手牵着无双,另一只手放在石门之上。
仅凭他一人之力,自然无法推动这扇石门,可此时他已全然忘了这件事,冥冥之中,一人之掌,却是两人合力。
门被推开了,只打开了一条缝隙。
幽暗深邃的黑暗从缝隙中透了出来,伴随着石殿中火把跳跃的光芒,仿佛活了也似,里面隐隐有黑色雾气在翻滚跳动。
福生突然道:“陛下,老奴来开这门。”
另两名侍卫和暗一也走了出来。
张溥被突然出现的暗一吓了一跳,而乾武帝却摇了摇头。
伴随着充斥幽深黑暗的缝隙越来越大,隐隐有门轴带动石门的响动,这道石门似乎并不重,又或是建得年代并不久远,门很是丝滑,在被打开一道缝隙后,随着乾武帝的使力,门很快就全部开启了。
眼前的黑暗中突然闪现一道火花,火花在黑暗中急速闪烁跳跃,还不及众人发出惊诧声,突然眼前灯火大作。
等人们可以看见了,才发现就在这顷刻之间,乾武帝将无双拉到了身后,而他的身前以护卫的姿态站着一个人,正是暗一。
整个大殿被照得如同白昼。
因为殿里的灯实在太多了,不光墙壁上镂刻着一盏盏石灯台,甚至连殿顶都按照奇怪的图形,悬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灯。
地上也都是灯,以奇怪的图样排列,乍一看去像八卦,又像太极图,这些灯被嵌地面上,与墙上的殿顶的灯连成了一条线,一燃俱燃。
而所有灯的交融之处,正是大殿的正中心,一座一人多高的石台。
“此台、此台正建在当初定下的金井上。”
所谓金井,其实就是陵寝的穴眼,一个风水宝地最关键的地处。一般定下金井的位置后,才能按照穴眼的所在位置来设计地宫的样式,并建造整个陵寝。等陵寝建造而成后,日后陵寝主人的棺椁就是放在金井上。
当初这个金井的位置,是工部派人堪了又堪,最终确定下位置,由张溥交由乾武帝确认过,也因此张溥才有这么一说。
而旁人虽不明白其意,但大体能猜到,也因此看着那座石台的目光都惊惧了起来。
这座石台整体为莲花的造型,花瓣都是石雕,栩栩如生。莲花心处似乎也燃了许多灯,但由于花瓣高低不一的遮挡,隐隐只能看见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但看不到具体。
「去看看吧。」
之前在他脑中还喋喋不休的人,在见到那座石碑后,突然沉寂了下来,此时又突然开口,让乾武帝心中有一种诡异的认知。
无双突然抬步往那处走去,乾武帝下意识拉住她。
福生等人又冒出来了,说他们先去探路,等确定没有危险后,再由帝后上前探看。乾武帝却又摇了摇头,低声对无双道:“我们同去。”
两人双手交握,向前走去。
明明因为地面上石灯太多,看上去根本没有路,乾武帝却牵着无双走出一条奇异的路线。
旁人不解其意,只能看出这条路线蕴藏着玄机。其实乾武帝也不知自己为何知道怎么走,似乎冥冥之中他就知道怎么走。
一直走到莲花的背面,才发现其实有上去的石阶。
石阶一尘不染,两人踏步上前。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了,当踏上最后一层石阶后,二人终于看清了莲花中的一切。
那是怎样一副画面?
一对相拥的男女被群灯环绕着。男子着黑衫,女子着白衫,两人相拥而眠,如瀑的黑发俱都披散开来,仿佛交缠在了一起,就如同他们纠缠不清的命运。
一盏又一盏的灯围绕着二人,静静地燃着。而在他们头顶处,有七盏明显比其他灯大的金灯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其中有幽蓝的火苗在燃烧着。
这对男女仿佛睡着了,睡得很熟,很是香甜。
若此时还有第三人在场,就能发现他们明明就是他们,一对相拥而眠,一对相拥而立,除了衣衫和发式不一样,其他地方都一模一样。
这副画面奇异而又梦幻,美到极致,却又透露出一种虚幻之感,明明身边围绕着无数灯盏,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燃烧之感,似乎眼前这一切就像是个泡影,美得伸手一触即破。
伫立着的两人俱都陷入沉默中。
有泪从无双眼中流淌而出,她喃喃道:“乾武六年,也就是说我死了以后,他也死了?”
……
“这改命换天之法,从未有人摆成过,不光是术法失传,也是七星连珠的天象百年难得一见,我也只从祖上流传下来的手书窥得一二……除过天时,还需地利,这世上万物支撑不了改命换天,唯有截取龙脉之气……即使阵法摆成,是否能成,却依旧不可知,而龙脉之气却损而不还,此举干系王朝天下,陛下当慎行……”
隐隐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伴随大片冲天血光,又有五彩斑斓跳跃闪烁,而后大片弥漫开来,瞬息时空倒转。
.
无双一动也不敢动,她已经保持这种僵硬的姿势许久。
身上沉沉地压着一个人,他竟将脸埋在自己的胸前。
如此羞耻的姿势!
可无双却连哭也不敢哭,她怕吵醒了这个人,然后自己也像方才那个宫女一样失掉性命。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感觉对方应该是睡熟了。
她试着动了一动,对方并无任何反应,她又试着动了一下。
就这么一点点地试探,幸亏这床铺够软,她是陷在柔软的床褥里,虽是难以使力,但恰恰也是这样,对方其实也没有将她压得太实,她一点点的褪,终于将自己从此人身下褪出来。
无双跌坐在地上良久,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可她还没忘记自己身处险境,她要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她的住处,那个小小的院子里。
她踉跄地站起来,往外走。
可这处大殿实在太深了,到处都是幔帐,她走着走着又向之前那样迷失了方向,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突然看到一扇门,又看到一个人,就忙跑了过去。
“我、我是赵国公府赵二公子的妻子,我与婆婆一同入宫,拜见惠妃娘娘,却不知为何被人引到这里来,又迷了路,这位大人你能不能……”
此人穿着一身内侍服,面白无须,大约有四十多岁的模样,手里抱着拂尘。
可无双哪里认得这些,只知宫里的内侍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她又实在慌张,便忍不住开口救助。
殊不知,此人早在暗中观察她良久,见她一直走不出去,才择了个地方等她前来。
“这位夫人是想让咱家找人送你去明义殿?”
无双下意识道:“不!”
她此时脑中虽一片混乱,但她并不傻,莫名其妙被引到这里来,莫名其妙差点丧命,这一切肯定跟常惠妃有关,她若是再去明义殿,还不是羊入虎口。
“我想回、回家……”
“可怜见的。”内侍叹了口气,道,“你等等。”
说着,他便往外走去,无双哪敢等等,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很快就出了这座庞大的宫殿,到了外面,似乎来到一个庭院里。
她远远地站着,看那位内侍叫了个小内侍。
“找个轿辇把这位夫人送出宫去。”
“爷爷?”
福生用拂尘敲打了对方一下:“叫什么爷爷!小心侍候着,送回赵国公府。”
小内侍看了看福生,再看看他身后那座宫殿,感觉自己洞悉了什么,忙一点头一哈腰应下了。
福生瞅着他那自作聪明的小眼神,还想再敲他一拂尘,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转身又去了无双面前。
“他会送你出宫。”
“谢谢内侍。”
福生目送着她随那小内侍离开,嘴里喃喃道:“惠妃、皇后……”
他突然嗤了一声,转身又入了那门里。
.
小轿由四个大力太监抬着。
若是宫里人,就知道这小轿一般都是用来抬宫里的贵人。
这小内侍的‘自作聪明’,不光展现在这顶小轿的安排上,一路上他也没少附在小轿窗前和无双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