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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丁哲阳今时不同往日了,为了他和常乐蕴的美好未来,下定决心要和父母抗争到底。
  撸铁只是第一步,他还打了越洋电话去东京,明确告诉他们自己不想去日本读书,要留在中国。
  那边双亲自然是各种劝说,许下种种陈诺,列数种种好处。又说一家人当然还是要聚在一起,让他多多考虑父母,不要孩子气,不要一意孤行。
  丁哲阳被逼到没有办法,冲着话筒大喊一声:当年不要我,把我扔在上海一个人,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熬日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各个那我当拖油瓶,眼中钉,你们知道么?
  好不容易熬出头,又要去那鬼子村。口口声声为我好,硬拉我去日本。我在日本一个人都不认识,一个朋友都没有,我去干吗?
  笑话!我为啥要跟日本人交朋友。
  到底谁自私,谁一意孤行。横竖都是你们拿主意,我只能接受?
  我明年就十八了,等上了大学,你们也别管我了。你们爱做哪国人,就做哪国人。我也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各过各的。
  说完,不管那边如何回答,直接掐断手机,看的一旁的宁小北和范侠目瞪口呆。
  能和常乐蕴好在一起的,果然也是猛人。
  虽然他要去外地念书的理由和常乐蕴的截然相反,不过总算殊途同归。
  范侠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丁哲阳说以前小看你小子了,现在觉得侬也是个模子,敢和父母抗争到底,我支持侬,加油!
  宁小北则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这两人如此强硬和冲动的结果会是什么。
  万一弄巧成拙,老爸的结局又会走到什么方向去?
  暑往寒来,高三的生活不知不觉拉开帷幕已经三月有余。
  常乐蕴和丁哲阳与父母的战争还在继续。
  另一场无形的战争却在逼近当中。
  12月中的某个周末,宁小北带着范侠来到浦东宁老太家蹭饭。
  赵景闻一个香港朋友请他过去过圣诞节,看维多利亚港的烟花,要过完元旦再回来。本来他想去探望一下自己小妹的,谁知道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出发,跟小男朋友去法国渡圣诞假期了。
  赵景闻倒是想带上宁建国,奈何年底是机关单位最忙碌的时候,各种盘账清点,轻易脱不开身。
  一进门,两只雪白的小猫咪围着宁小北和范侠的脚直扑腾,范侠欢呼一声,一边一个,放在肩头,享受帝王待遇。
  他们是附近邻居送的山东狮子猫,都是异瞳,说养大之后长毛及地,威风凛凛,被老太养来看小卖部的仓库,抓老鼠。
  上一任仓库保管员阿兹睡在电视机上,看见宁小北摇了摇尾巴,算是打了个招呼。它如今年纪大了,不爱动弹,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已经自动下岗,夜里都不出去交男朋友了。
  宁建国照例在厨房炒菜,小梅在杂货店接待外客人。宁老太在厅里折锡箔,虽然冬至已经过了,这不还要准备年底辞年么。
  杂货店开业几个月生意一直不错,往来的都是附近小区里的邻居。宁老太干脆把麻将桌搬到店外的大树下,天气好的时候就一边打牌一边看店。累了就回房去躺一会儿。
  店门口挂着鲜红的锦旗,是附近派出所送的。前两天小区里来了伙入室盗窃的贼,宁老太看到陌生人就觉得不对,不动声色地打了报警电话,贼人还没下楼就被埋伏在下面的警察给抓住了。
  比名不副实的小区保安强一百倍。
  小北啊,最近南边出来什么事情了?
  南边?能有什么事?
  宁小北也帮忙一起折。
  宁老太太揉了揉眼睛,这两天店里的白醋和消毒液,卖得莫名其妙的快。还有人问我为啥不进点板蓝根。搞笑,我这里又不是药店。今天三号楼的珠珠奶奶,悄悄跟我说,说南边那里有怪病要传过来,让我在家里多屯点白醋呢
  好婆你别听
  宁小北刚想说好婆你别听他们邻居瞎传谣言,在下一秒却愣住了。
  他转头看着大厅中间墙上挂着的日历,2002年12月22日南方
  恐惧如同暴风一样席卷了全身。
  SARS来了!
  赵叔叔还在香港!
  *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就虐一下,很快就好了,不疼
  第78章 非典来袭 二更
  接到小北催他返沪的电话, 赵景闻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了他的话预定返程机票。香港这两年到上海游玩过年的人不少,只买到了一周后的机票, 到家也已经是28号了。
  还没踏进门,赵景闻就被范侠喷了一头一脸的消毒水。刚想开口骂人, 嘴里又被宁小北塞进体温计。
  36度7,体温正常。
  宁建国看着体温计一脸严肃地说道。
  三个人带着口罩,头上戴着宁建国炸肉丸子的时候才会带的一次性浴帽,手上也套着吃小龙虾时候用的一次性手套, 鞋子上套着蓝色的鞋套, 简直就是全副武装。
  来往邻居路过,好笑地看了过来。
  小北,小侠, 又在玩什么啊?昨天拿醋熏全楼还没玩够啊。
  阿姨, 冬季防感冒呀。学校里也熏醋的。
  宁小北又不好说SARS什么的,只好拿防止流感当理由来搪塞。
  张阿姨和田阿姨捂着嘴巴笑道,熏熏自家么也就好了, 谁感冒还传染一栋楼啊?也就是建国脾气好, 跟着孩子一起胡闹。是不是啊,小侠?
  范侠冲着她们摆摆手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在玩什么, 不过老大硬要弄, 他也就只好配合了。
  赵景闻被锁在216室,宁建国不准他出门。一应吃喝都从窗口递送。不管他如何软磨硬泡都没用, 说不呆满七天是不会开门的。
  小北,我们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回家用药水肥皂洗手, 其实宁建国都不理解儿子为啥如此郑重其事, 不就是在老太太的小卖部里听了一句传言么, 弄成这个样子,万一没事儿不是很难收场。
  老爸,食堂仓库里的白醋一定要锁好。食堂里的工人多,多准备些口罩。学生进食堂吃饭前,一定让他们先去洗手。多买些上海药皂,还有酒精,酒精棉花屯着,肯定有用。
  宁小北作为亲身经历过两次疫情的人,只能调动他知道的一切有关防疫的知识来对抗这次疫情。
  宁建国虽然不懂,但依着这么多年来对宁小北的信任,还是照做了。
  很快宁建国就知道他儿子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了。
  到了一月,南方广州那边有种看不好的感冒的传言越发激烈起来,更是有谣言说只有白醋和板蓝根可以预防这种说不出名字的毛病。
  宁老太的小卖部,别说白醋了,米醋黑醋和陈醋都被买空,84消毒液都来不及进货。
  学校食堂里,食堂工人企图到仓库里去寻摸白醋就算了,就连老师和领导吃饭的间隙都会过来,问宁建国有没有多余的白醋,好让他们带回家去。
  宁建国想着仓库后面大铁箱子里锁着的一箱白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小气,想要囤货居奇。醋这玩意儿虽然能杀菌,说到底还是调料,他要留着做菜用啊。
  进入寒假,形式愈演愈烈。电视台上开始报道广州那边的死亡病例,关于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各种专家依然众说纷纭。而因为春节返乡的缘故,越来越多的地方发现了扩散的病例。
  恐慌蔓延得越发激烈,甚至有谣言,说有些小地方一个村一个村的人死掉,火葬场都来不及烧人。
  宁小北警告范侠,这个热闹千万不能凑,让他上网的时候见到有这种帖子就直接举报,绝对不能参加讨论。到时候被封号还是小事,被老派请去喝茶,耽误了高考政审就惨了。
  范侠看着宁小北沉重的脸色,点头不已。
  这天夜里,宁小北和范侠去超市买矿泉水和方便面,路过药店,看到里都是排队买药的人,挤都挤不进去。
  在超市门口,他们冷眼看着黄牛趁机倒卖物资,眼睁睁地看着一瓶米醋被人从10元炒作到了80元,还有人抢着要买。
  小北,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就是那些冤大头。
  范侠抱着三大包方便面,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看到刚才药店里么?一盒板蓝根要卖300快了。今天金价是多少一克?110块。
  路过金店门口,范侠指着门口悬挂着的今日黄金价格的招牌。
  掐指一算,他家现在等于屯了一个小金库。
  快回家吧,最近没事儿我们就别上街了。
  两个世界,两场疫情,同样都是在冬季爆发。宁小北一时间觉得平行的世界在某些地方重叠了。
  他隐隐记得现实世界里上海那一年的防疫措施做得极为出色,整个疫情从开始到结束,一共只有八名受感染者。但是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把整个宁家和赵家都打造成了铜墙铁壁。
  赵景闻被隔离出来后,接到香港那边朋友传来的消息,说那边已经是一片人心惶惶,幸好他走得早。晚点可能飞机票都买不到。
  宁老太的小卖部甚至都暂时歇业了,二十多年来雷打不动的卫生小麻将也破天荒地暂停。老太太惜命的很,每天小梅出去买菜,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催她先去洗手。
  千防万防,谁也想不到,学校封校了。
  开学后不久,一群身穿白色防疫服的医院工作人员来到学校,将几名校工带走。原来他们当中有人曾经在过年期间回到老家,与广州那边的密接者有过接触。现在那边有人住院,循着行程一路追查到了上海。
  一时间学校人心惶惶,前后校门都被贴上了封条,黄色的警戒线被拉起,闻讯而来的家长们遥遥地看着被锁在里面的孩子,泣不成声。
  你放我进去,我求求你,放我进去呀。
  王伊红抱着一整包的衣服和吃的东西站在门口,哭着冲着拦在她面前的人哀求道。
  我是高三四班常乐蕴的家长。她没有带换洗衣服,垫着的褥子也是薄的。我要给她送衣服进去啊,你们让我进去呀。
  泪水滂沱。
  母女两人的抗争一直从六月延续到春节。
  那天争吵过后,常乐蕴要么不回家,回家也只是去外婆那边。就连过年也在外婆那边过。
  年三十那晚,南汇小赵亲自找到丈母娘那边,请大女儿回家。常乐蕴很坚决地表示,妈妈一天不同意,她们两就一天不用见面。小赵无功而返,女强人王伊红也是憋着一口气,说她饿死冻死在外头,自己都不会管她。
  谁知道隔了半年,从夏天到冬天,母女两个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况下。
  妈,妈
  围栏这头,常乐蕴双手捂着脸哭得浑身发抖。除了一个劲地叫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女两个人此时明明只隔着一道镂空的栅栏,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宁小北他们三个男生站在后面,看得也是心酸不已。
  让我们进去吧,我们送完东西就出来。
  王伊红身后,几百个戴着口罩的家长高高地举起手里准备的塑料袋,还有家长甚至拖来了行李箱。
  各位家长,大家冷静。大家冷静啊。
  校长拿着扩音喇叭,站在用课桌拼起来的高台上,对着外面喊道。
  各位家长,学校里什么都有,物资供应稳定,食堂,浴室都是正常开放的。后勤处还准备了冬衣和棉被,只要学生提出有需要,我们都会尽量提供的。
  不行,我的孩子有病,我要送药给他!你们不能不让我们进去!如果你不让我进去,就让他出来!就当我给孩子来请假了。我要带他走!
  一个父亲大声喊着,其他人纷纷附和。
  家长们,你们的心情我们做老师的可以理解。但是市里有市里的规定。我们一切按照规定办事。
  看到外头几百个脑袋,各个群情激动,校长也紧张的很,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
  校长,我来吧。
  教导主任连忙上前搀扶,然后自己爬上了桌子,冲喇叭大喊。
  家长们,隔离这个举措,对我们学校来说损失也是巨大的。孩子出不去,老师们也出不去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照顾,我们比你们更着急。再说了孩子们本来都是住宿的,大家请放宽心,当做平时一样,把孩子交给我们
  他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的物体被人隔着栏杆扔了进来,当场打掉了教导主任的假发,露出他地中海似得光脑袋。
  范侠仗着身高过人,踮起脚尖一看是一只皮鞋。
  你是什么狗屁主任,说的还是人话么!
  贡献了一只皮鞋的家长金鸡独立,双手把这栏杆冲着他骂道,都一样的话,还叫什么隔离啊。你让我儿子,出来,出来!
  教导主任本来是想趁着机会在校长面前表现一下的,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狼狈地从桌子上爬了下来,低头去捡假发套。
  托他火上浇油的演讲水平,外头的家长越来越激动。噼里啪啦,不断有人扔东西进来,雨点似得砸向里头的老师,有几个家长甚至开始摇动起了栅栏,企图冲进来。
  把孩子还给我!
  孩子我们自己带回去,学校里才不安全!
  爸爸!
  妈妈!
  栅栏这里,不少学生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尤其是高一年级的新生,本来就还没彻底适应住宿生活,陡然遇到这样的情况,竟有几个人激动地朝着校门口跑去。
  妈妈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范侠,拉住乐乐!
  眼看常乐蕴哭叫着也要跟着他们跑,宁小北急忙喊道。
  已经在情绪爆炸边缘的常乐蕴大声尖叫着,胡乱地挥舞着手脚,三个大男孩都差点抓不住她。
  啊啊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高高扎起的马尾松散开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发着狠的常乐蕴满身都是恨,她恨这突然到来的疫情,更恨和妈妈冷战了几个月的自己。
  为什么不早点和妈妈谈一谈呢,要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
  东边有家长翻到墙上去了!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