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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中的酒已经饮尽,只剩下几块犹自站着褐色酒渍的冰块,叮叮当当,像是在心上敲小钟。
  我选择大冒险。
  宁小北把牌往桌上一弹。
  女士们齐齐发出轻叹,范侠皱起眉头。
  哎算了,那就大冒险吧。
  其实这样已经算是临阵脱逃,不过刚才玩之前男子也没有问他到底是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自己没有遵守规则在先,只好由得宁小北狡猾地逃过一劫。
  那就亲一下另一位点数最低的男士吧。
  男人刚才被范侠抢了一个晚上的风头,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地整治他一下。
  既然他的朋友选择大冒险,那就让他们一起出丑吧。
  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居然是卓雨杭。
  仿佛刚才那不适的记忆又瞬间复苏了一般,他扯了扯领口,低声骂了一句恶心。
  宁小北听得真真切切。
  一股恶意在胸口升起,他知道自己是迁怒,这个卓雨杭不是那个卓雨杭,他没有做过让自己误会的事情,他的一切行为就是直男面对同志会有的正常反应,普通人的反应。
  不然自己的老爸和赵叔叔何苦瞒了那么多年。
  但他仍是愤怒。
  为了这句痛骂,也为了周芸君身上的衣服。
  他刷地站了起来,走到范侠身边,根本不等他有所反应,捧着他的脸,就这么毫不客气地亲了下去。
  说是亲,倒不是说是撞。
  嘴唇和嘴唇,牙齿和牙齿,叮叮哐哐,火星撞地球似得猛烈又利落。
  一时间,周围的人开始叫好,起哄的,吹口哨的,鼓掌的,浪潮似得包围着站在风口浪尖的两个人。
  宁小北睁开眼睛,看到范侠眼珠子瞪得都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遭雷劈不过如此。
  心里的一口气噗地就这么散了。
  放下手,走回位子上,干了最后一口酒。
  什么感觉?快说什么感觉?
  唐昕一脸兴奋,其他的女生们也不遑多让。
  和男士们不同,女士们对于这种事情通常都比较好奇和宽容。
  范侠摸着自己的唇,久久没有回神。
  小北亲了他,宁小北亲了他!
  这是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最好的!
  有点恶心
  宁小北抬起下巴,故意说道。
  就是这样。
  他对自己说。
  好死了范侠的心。
  我不做白娘子,你也别做许仙。我不是祝英台,君也非梁山伯。
  十八相送无需送,断桥重逢无需逢。我拔青锋剑,斩去烦恼丝。
  哐
  酒杯落地,透明的玻璃和碎冰块撒了一地。
  范侠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发黑。
  天堂地狱,只是一瞬。
  *
  作者有话要说:
  范侠: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个头!!
  第86章 又一个吻 二更
  周四那天, 范侠没有来。
  周五那天,还是没有出现。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
  别说上海那么大, 2003年常住人口一千七百万,就连那么小的一个大学城, 不过上万名学子,想要对某人避而不见,也是轻而易举的。
  宁建国打开家门,看到只儿子一个人出现, 身后并没有跟着范侠的时候, 有些吃惊。
  怎么小侠没跟你一起回来?
  难得今天赵景闻也没在,最近在忙乎什么时装周的事情,好像要和外国某服装品牌合作, 要晚点回家。
  哦, 他们学校有事,我们分开走的。
  宁小北不动声色地进了房间放书包。
  那他过来吃饭么?你发消息问问。
  宁建国还不知道这两个小的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当一切如常。
  赵景闻并没有把范侠说的那番话告诉自己的爱人。
  不痴不聋, 不做家翁。老赵精明的很。
  宁小北站在窗口刚掏出手机, 就看到楼下路灯罩着范侠匆匆离开的背影。
  爸,范侠说他有事, 不来吃饭了。
  放下手机, 宁小北松了口气。
  难得父子两人一块吃饭,宁建国难免话就多了些。又问他在学校课业是否跟得上, 又问和同学们相处的如何,再建议他要不趁着寒假去考个驾照。
  兜了一圈, 最后还是宁小北直奔主题。
  老爸,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大人总是这样, 初中高中的时候,防着子女谈恋爱就跟防火防盗一样。但是孩子一旦上了大学,恨不得开学第二天就领个对家回家。
  现实世界里的宁建国未必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当时宁家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儿子真的要谈女朋友,家里还真的掏不出什么钱。
  虽然上海是不兴什么聘礼的说法的,但是办一场婚礼下来,再如何节省也要十几二十多万。最关键的是宁建国没钱给儿子买婚房,现在的小姑娘都是不愿意和公婆一起住的,难道要儿子住到女方家去?所以也就一直没提。
  现在不一样了,这个世界的宁建国有的是底气。
  只要那个小姑娘不是要星星,要月亮,上海中环内差不多的房子,国际饭店的婚礼,还有现在最时髦的出国度蜜月,他都是供得起的。这些年,他跟着赵景闻买股票,做投资,算下来也有将近百万的存款了,只要小北开口,随时可以拿出来办事。
  在宁建国心里,小北最好还是找个本地的姑娘。年纪差不多,学历相当。要是她娘家住的近些那就更好了。将来买房子就买在这里附近,能经常回来看看,他还能过去给他们去做饭。
  要说最好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哎,只可惜乐乐已经被阳阳追走了,不然他们这一栋楼,楼上楼下结为亲家,多好的一件事。
  老爸我现在不想这个。
  宁小北放下筷子,实事求是地说道,我现在就想着好好念书。
  他顿了顿,舔了舔嘴唇道,爸,我可能以后不是每个周末都回来了。我准备报个德语班,正式学德语。
  这两天没有范侠缠着自己,他放学后把他们学校附近的几个培训机构都考察了一下,觉得还是外国语那边的学校比较靠谱,师资力量也强大。每周去两次,先读一年试试。
  你真的准备出国留学了?
  宁建国之前听儿子提过,之所以读机械专业,是想去德国留学。但是那是高三填志愿时候的事情了,那么久不提,他以为儿子已经淡忘了。
  嗯,但是我不是一点德语基础都没有么。学校里虽然有二外课,但是我觉得那些根本不够。如果要申请留学的话,就要考GPA,就是德国托福。
  宁小北自认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语言这种东西只有尽早掌握,反复练习才是真理。等到真的大三再决定是否要出国,再去学习当地的语言,肯定是来不及了。
  宁建国最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宁小北这么说,这件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他心里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自豪。只不住地点头,好啊,读书好。你就这么读下去,读到硕士,博士,老爸一直供你。
  吃完饭,宁小北正在厨房洗碗,楼下胖阿姨上来敲门。原来是她的女儿玲玲,和宁小北他们一届的,这次高考落榜了,正在复读。她请的那个大学生家教今天有事不能来,有两道数学题目解不出来,请宁小北去帮个忙。
  宁小北从玲玲家出来,已经是接近九点多了。他走到走廊和楼梯的交界处,准备往楼上走的时候,刚好范侠回来了。
  四目相对,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范侠正好站在拐角处的路灯下,高大的背影把灯光遮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两道暧昧游离的光线投在宁小北的脸上,似乎把他的表情也溶解进了楼梯阴暗发黄的石灰墙壁中去了。
  你下来找我的?
  最终还是范侠先开的口。
  他看着宁小北从楼下往上走,以为他放下身段来找自己赔礼道歉来,本来郁闷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甚至有些窃喜。
  我去我爸家了。
  范建今天特意给他补过生日,在家里摆了一桌酒。
  妹妹女侠现在已经是小学生了,喜欢哥哥喜欢得不得了,前头后头粘着他,睡觉都要哥哥陪。要不是他心里实在惦记宁小北,刚才差点答应女侠不回舅舅家,就在他爹家里住下了。
  他忍着两天没有联系他,就是为了能当面质问他,问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这两天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是在上课还是在睡觉,他总是反反复复地在回味那个吻。
  小北的柔软嘴唇,小北的炙热的呼吸,小北鼻尖上细细的毛孔,每个细节他都反复反复地咀嚼,反刍了无数遍。
  当然,还有那句冰冷的,把他彻底伤透的那句有点恶心。
  老大怎么会说出这句话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基于他能认同自家舅舅和宁伯伯的关系,小北肯定不歧视同性恋。不会觉得同性恋恶心。
  那么剩下的就是觉得他范侠恶心。
  怎么可以?!
  你跟我进来。
  他拉起宁小北的胳膊,打开216室的房门把他推了进去。
  赵景闻还没有回家,整间房子里黑漆漆,静悄悄,除了玄关的一盏小灯,屋子里只有从窗户外透进来的路灯的光亮。
  半开的窗户下半垂着的窗帘迎着风舞动,今天的风挺大,暗红色的窗帘被吹得撑了起来,像是小姑娘衣裙的下摆打着圈儿,原地跳着华尔兹。
  如今他们这也算是个老小区了,绿化带里树木几乎能把枝丫伸到窗户里来,路灯的光线被繁密的树叶遮去大半。宁小北的后背贴在玄关柜子上,从树叶缝隙投进的光印在他的脸上,斑驳疏离。
  你那天什么意思?
  范侠俯下身子,两只手撑在宁小北的身侧。
  你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么?带我去联谊,是庆祝我长大成人么?
  他弓起背,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宁小北的身上,他看着他深色的眉毛皱起,眼睛熠熠生辉,就像是非洲草原上的一只绝美的黑豹子。
  似乎是摄于他强大的压迫力,宁小北别过脑袋,拧起眉头,不是的
  他用手肘撑住自己的身体,这样的范侠让他感到陌生。
  那天他也是回到寝室里才想起当天是范侠的生日,不过事情已然是这样了,他心中有愧,却也不想多做解释。
  他坚信那样才是最好的。
  范侠去交自己的朋友,他也开始自己下一步的学业计划。
  他们就像是世间一切普通的朋友一样,各自发展,偶尔交集,这才是范侠应该走的路。
  正确的路。
  那你说,那是什么意思?
  范侠抬起他的下巴,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丝毫不掩饰眼底的伤痛,为什么要说我恶心?
  不是的
  那只是一时的口不择言。
  不过在宁小北开口解释之前,细细的,密密的吻就这样突然地落了下来。
  散落着几根碎刘海的额头,带着稍稍肉的面颊,形状美好的小巧下巴,略带苦涩的嘴角,一点点地吻着。
  他捧着他的脸,就像是捧着一斛珍珠,一片羽毛,像是圣徒在膜拜女神的裙摆,亲吻女神的脚背。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邪念,清澈见底。
  老大
  这听过不知道几千次,几万次的称呼,此时裹挟着一股热气从范侠的口中喷出,落在宁小北的肩颈上,让他撑着身体的手肘猛地一软,整个人差点从柜子上滑落。
  没有继续下坠的原因是因为范侠拦在他腰上的胳膊,和不知道什么插入两边膝盖之中的长腿。
  我不恶心的,是吧?
  语气是哀怨的,连问号都受了重伤。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微微带着肉的脸颊还有未脱的稚气,大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凯哥家的那条布什的眼神。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既成熟,又懵懂,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足矣让对方疯狂。
  老大,你不可以说我恶心的。
  大型犬一样的眼睛闭上,范侠勾着他的下巴,头一点点地低了下来。
  宁小北知道,他要是全力躲开的话,一定是躲得了的。他虽然比他低了一个脑袋,但毕竟不是女孩子,不管是往旁边稍微侧一下,还是直接推开,只要他想,还是做得到的。
  但他偏偏就这么被蛊惑了,被他的气息裹挟着,被窗外九月的暑气围绕着,被玄关门口这若有似无的灯光迷惑了。
  他的腰就像是台风天里的梧桐树枝一样地无力,身体和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从尾椎升上的触电般的感觉沿着中枢神经蔓延到腰眼,到胸口,蔓延到了肺部,他感到窒息,所以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范侠找到了可趁之机。
  理智飞走了。
  那些计划,打算,一年后的,四年后的,中国的,外国的,梦境世界的疑惑,现实世界的未知,在这一刹那统统被打破了。
  灰飞烟灭,直上九天。
  他躲,他追。
  最终,他的舌和他的魂魄还是被他摄走了。
  几分钟后,范侠放开了他,一根银色的丝线却不甘心地想要把他俩连接在一起。
  范侠发现了,恶意地笑了笑,又低下头,要去舔他的嘴角。
  我不恶心的,是吧,是吧?
  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
  范侠你是狗么?
  宁小北受不了,朝他的膝盖重重地踢了一脚。
  你昨天亲我一次,我今天一定亲回来。这叫有仇必报哎呦!
  范侠还没得意够,在下一秒哀叫起来。
  尾巴骨和门板亲上了。
  谁在门后面,家里有人在干嘛不开灯啊?
  赵家的大门是朝里面开的,赵景闻忙完应酬回来,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就直接拿钥匙开门,谁知道刚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大叫。
  叫得楼梯那边的声控感应灯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