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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帐篷的灯一盏盏熄灭,黑暗逐渐笼罩,只剩下他们的篝火还在燃烧。
  蒋星醒来时已是夜里两三点钟,闹清楚自己处境后一头埋进毯子里,学长怎么不叫我。
  其实他印象里温翎确实叫了他,是自己闹脾气不起来,但这并不妨碍蒋星继续把错归到学长身上,仗着温翎性格好就撒娇。
  温翎不做辩解,几个小时一动不动,身体依然看不出僵硬。
  起来。
  蒋星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花肯定都开过了
  他声音渐渐消失,惊讶地抓紧温翎。
  温翎手里拿着花盆,那朵仙人掌花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把漫长的等待挤压到这短短一分钟。
  温翎仍是万事尽在掌控中的强大淡然:不会错过。
  我不会让你错过。
  【我会为一些爱情尖叫】
  【结婚登记处我搬来了,你俩结不结吧】
  【笑死,你们是真猜不出星崽这个世界的身份吗】
  蒋星神色动容,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温翎突然起身,拔出枪警惕地看入黑暗。
  不知何时,无形的阴影将漫天星光遮蔽,周围的其他旅行者也不见踪影,篝火只能照亮周围一两米的范围。
  他们被包围了。
  拿着。温翎把花盆递给蒋星,声音冷硬。
  蒋星意识到昨晚袭击过他们的怪物竟然追了过来,脸色煞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学长
  鳞片掠过沙石地面,十几双猩红眼睛同时出现在四周。
  无一例外,全是纯粹的饥饿,没有人类思维,难以理解,只会让人精神崩溃。
  也许是比上次更多的同伴给了它们底气,怪物们不再止步于远处,缓缓朝他们靠近。
  温翎眯着眼,当为首的怪物踏入火光范围内,他第一次看清了这东西的全貌。
  是蛇、也是人。
  它们脖子上顶着巨大的蛇头,和眼镜蛇一样张开颈部肋骨。
  上半身是直立的人形,双手和人差不多,但长着锋利的爪子。
  双腿处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粗壮的蛇尾,弯曲支撑在地上。全身都覆盖着或漆黑或墨绿的鳞片。
  《沙漠之蛇》里的怪物?
  温翎左手轻轻把蒋星往自己身后拨去,持枪的手稳如磐石。
  怪物上次吃过亏,对枪械非常紧惕,当即停下前进的动作,一齐对温翎发出嘶嘶声,分叉舌头时隐时现。
  蒋星第一次知道自己生活的希望镇居然真有恶魔盘踞,它们根本不是伪装成怪物的匪徒。镇民的自我安慰彻底破灭。
  为首的蛇怪很快失去耐心,竖瞳转动,蛇尾骤然发力把它送入空中扑向温翎!
  左.轮快速激发,子弹击中蛇怪眼球,没有鳞甲覆盖的弱点被打得血花四溅。蛇怪尖利吼叫着,一齐冲上前!
  蒋星的猎.枪在帐篷里,现在根本无暇去拿武器,温翎打光了弹.匣,枪枪致命,六条蛇怪尸体扭曲地堆在地上,然而它们不知何为恐惧,趁着温翎换弹的间隙又抓住机会袭来!
  小心!
  温翎躲过身侧袭来的利爪,抬枪击退面前一只,身后却空门大开。
  蒋星无暇多思,像昨晚一样冲上去为他挡下这道攻击。
  这次他没有那么幸运,利爪自他肩胛一路抓到后腰,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蒋星身形不稳,仙人掌花盆砸落在地,摔成碎片。
  那朵花也碾没在沙土中。
  温翎闻到甜香,心境却不如昨夜平静。陌生的怒意控制了他,呼吸间就杀光所有动手的蛇怪。
  远处的蛇怪终于意识到它们不可能吃掉温翎了,烦躁嘶鸣起来。
  温翎抱住迎面倒下的蒋星,几乎控制不住变回本体的冲动。
  它们怎么敢。
  可温翎的人类化身无法承受满溢的神力,失控的力量很可能会害死蒋星。
  在过去无尽的生命中,温翎总是毫不留情斩杀所有敢挑衅他的敌人,这是头一回感受到了投鼠忌器的两难怒火。
  蒋星的唇色因失血发白,此时已疼得神志不清。
  温翎扶着他,没有再贸然开枪。
  蛇怪率先做出了让步。
  遮蔽天空的黑雾散去些许,星光再次照耀在地面上,照出蛇怪纠结踌躇的影子。
  温翎皱着眉,它们在
  只见蛇怪虽然收起了利爪战意全无,却并不离开,反倒三五个一圈围在地上,你一下我一下地刮蹭地上暗色的血迹。
  蒋星半昏过去,背上的伤还在流血。
  蛇怪盯着爪子上混着血的泥土,突然送到嘴边舔了一口,分叉舌头在空中僵住,随后诡异地扭动起来。
  它双臂乱动,蛇尾在地上砸出深坑,好似有什么无形的敌人在啃噬它的身体。
  周遭的蛇怪警告尖啸一声,抓起犯病模样的怪物悉悉窣窣退去,消失在沙漠里。
  黑雾彻底散去,周围的帐篷群再次出现,只有一两个点着灯,显然谁也没听见温翎开枪。
  温翎抱着蒋星弯腰进了帐篷,拉链缓缓闭锁,遮住从外窥视的缝隙。
  蒋星身体微凉,失血过多让他命悬一线。温翎冷淡皱眉,粗鲁地用指节擦过对方眼角湿润。
  笨。他声音淡淡,细听却是纵容多过斥责。
  空气扭曲,似乎有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从温翎身上探出,顺着蒋星的袖口、衣角钻入,表皮上分泌出海洋生物修复伤口的黏液。
  唔冰冷滑腻的触感让蒋星难受地躲避着,很快又被触须缠住四肢强势地分开,如待宰的羔羊般可怜兮兮地献出一切。
  伤口飞速愈合,与之同步的,还有蒋星的体温。
  触须下的皮肤越来越烫,蒋星的血像是在皮肤底下逐渐沸腾。但修复尚未结束,温翎只能忍住对高温的反感继续紧贴着他。
  失去的血无法补足,但有更加强大的神力取而代之,蒋星很快就恢复了体力。
  他睁开一点眼睛,看见是温翎,立刻软和地笑起来。
  头发湿透了还贴在脸颊上,皮肤绯.红滚烫,眼像捧了碗月水,温柔地将温翎包裹其中。
  温翎皱眉,一种怪异陌生的情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蒋星滚烫的皮肤似乎真的燃着火,顺着触须让温翎也焦躁起来。
  神明难以理解自己的异常,便只能催使触须勒紧蒋星,以此发泄满心怪异和暴虐情绪。
  蒋星痛哼一声,眼角可怜兮兮地垂下来,眼神湿润专注像是某种乖巧的宠物,要是有尾巴,大概会讨好地缠上温翎手掌,祈求原谅。
  蒋星用额头去拱温翎,嘴里小声念叨着:温翎温翎
  温翎再难无动于衷,手指抚过蒋星侧脸,心里烫得难受。
  透露着和好信息的动作让蒋星开心了,他顺着触须的力道一把抱紧温翎,湿漉漉的脸颊紧贴着对方膝盖,纯然是个乖顺的撒娇模样。
  学长蒋星不大清醒地笑着,热得眼眸湿润,这是什么?
  他捧起身上的一截触须,明明看不见,温翎却能想象出自己缠绕在蒋星手上的模样。
  漂亮纤细的人类骨肉,被一根光滑粘腻的触须控制着、占有着。然而蒋星手指微拢,粗壮腕足便违背温翎心意地卸力,任由蒋星施为。
  他们之间,并非完全狩猎者与猎物的关系。
  猎物很乖,能哄得猎手暂时为他让步,而一次让步便意味着底线永远后退。
  蒋星迟钝地看着手心,意识到那有一部分邪神的躯体存在,整个人轻轻颤抖起来。
  但他发着烧,整个人又泛着淡淡的粉红色,看着倒不像害怕了。
  蒋星双臂紧抱着怀里的触须,人类怎么会有
  他不敢深想下去,求助地盯着温翎,希望对方能说这只是一个整蛊玩笑。
  温翎心情大好,触须安抚地碰了碰蒋星脸颊,留下一片黏液。
  害怕吗?
  蒋星抿着唇,轻轻摇头,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要是学长,我都不怕的。
  他主动将咽喉送到怀中触须边,双眸清亮。
  温翎随口问:你为什么在希望镇?
  我说过了呀。蒋星不解歪头,我很喜欢家乡。
  温翎:你是什么身份。
  调酒师。蒋星道,以前读大学只能晚上去打工,酒吧老板说我很有天赋。
  他羞涩又有些骄傲的模样,免费教我调酒,我也真学成了。
  除了调酒师之外呢?
  蒋星摇摇头,一片茫然。
  温翎继续问:那些蛇是怎么回事。
  蒋星的脸色一下子惊慌起来,抱紧触须问:学长受伤了吗?
  温翎喉咙微动,低声道:没有。
  就是这种,第一时间永远先想到他、关心他的特殊偏爱。
  那就好,蒋星舒了口气,蛇只是希望镇的传说,我没想到它们竟然真的存在。
  他思维有些迟缓,好半天才接上一句:有人被杀了,但我们都不相信。
  死者是谁?
  蒋星答:桑德的父亲。所以他离开小镇,常年往外面跑,希望能遇到帮助希望镇的人。
  看上去蒋星确实对希望镇的诡异了解有限。触须被他抱得很紧,自然能清晰感受到胸腔内的心跳,很平稳,不似撒谎。
  温翎终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喜欢我。
  学长蒋星脸色一下更红了,目光哀求。
  温翎却非知道答案不可,强势目光无声威胁着蒋星。
  蒋星败下阵来,把脸颊藏到触须后面,嗫嚅着:很久之前就喜欢。
  说话间,温热唇瓣若有似无地亲吻着触须,一直,都好想和学长在一起。
  温翎把他试图躲藏的身子拉出来,双臂穿过他肋下把蒋星抱在怀里,低沉道:什么时候开始。
  梦中都想要亲近的学长主动拥抱了自己,蒋星再也顾不得什么害羞,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
  从入学第一天看到学长,他仰首,眼中全是水光和心动,就忘不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起正面出击的捕食者,我果然还是喜欢焉儿坏的嘻嘻嘻
  第33章 神明之酒7 失踪
  五年前,蒋星从偏僻的荒漠来到繁华都市。
  行李箱很旧,上面满是划痕,但一点儿污渍都没有,赶路再疲惫也没忘了时时擦拭。
  他穿着姜黄色条纹T恤和深墨绿色背带牛仔裤,是偏宽松的休闲款式,与都市金融街行走的笔挺西装格格不入。
  因为下雨,裤脚向上挽了一截儿,脚踝包裹在工作短靴的皮革下,小腿线条流畅柔和。
  靴子很旧,是他在希望镇农场工作时穿的,刷得很干净。这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又体面。
  不是身着华服的体面,是认真对待生活的人才有的,面对未来所有未知挑战的体面。
  天空中乌云密布,时不时轰过一声炸雷,暴雨倾盆。
  蒋星在咖啡店门口的屋檐儿下躲雨,刚出炉热巧克力的甜香钻进他鼻子里,肚子发出一阵抗议的咕咕声。
  他苦恼地皱着眉,手里的地图转来转去,大小街道横七竖八地穿插交汇,就是找不到他要去的那个方向。
  太麻烦了他低叹一声,干脆懒得去琢磨自己究竟走错到了哪儿,一屁股坐上行李箱,撑着下巴望入雨幕。
  雨水顺着房檐滚落,在他不远处滴滴答答响成一片。
  突如其来的阵雨打乱了行人步伐,戴着宽边儿礼帽逛街的女士们慌乱地跑进轿车,卖报卖烟的小贩聚集在店铺门口,叹息今天的生意又要泡汤。
  而在各公司大楼间穿梭的员工更不必说,抱着材料边骂边跑。
  所有人淋了雨都在抱怨,除了蒋星。
  唯独他安宁地坐在那儿,明明头发湿润,可怜如落汤鸡,但却似游离在世俗世界之外。脚尖一点一点,跟着暴雨打节拍,靴跟在地面上敲出灵动的节奏。
  忽然,蒋星视线漫无目的落在在街角,发现了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影。
  那人没有撑伞,怡然在雨中漫步,匆忙的行人从他身边跑过,按他们性格少不得骂两句疯子别挡路,可那些凡人却像看不见这个人一样,全都默契地从他身旁绕开,空出一米的真空地带。
  有人宁可去踩路沿下的积水坑也不靠近他。
  蒋星脚尖动作停了下来,恰好与那人四目相对。
  噪杂的雨声也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瞬间,蒋星根本顾不上打量那人外貌穿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盯着那双仿佛包容大海的眼睛。
  浩瀚宁静的湛蓝色,迷雾一般的人。
  视线交会仿佛只是错觉。那人目不斜视,对周遭喧闹慌张毫无共情,仍以原本的步调向着蒋星所在的方向走来。
  蒋星视线就这么黏在他身上无法离开,顺着他步伐从左转到右,直到看见那人背后印着校徽的挎包。
  你好!稍等一下!蒋星蹭地起身跑进雨幕,见那人没反应,急得拉了下他衣角。
  终于,那双蓝眼里有了蒋星的影子。
  蒋星手掌盖在眼前遮雨,局促羞涩地问:请问您是A大的学长吗?我是新生,一直没找到路。
  那人面色沉凝,视线淡淡掠过蒋星眉眼,平淡道:跟我来。
  蒋星喜上眉梢,我拿下箱子!
  咖啡店门前推出了一排雨伞售卖,因为暴雨而格外昂贵,蒋星想着学长淋雨的模样,咬咬牙买了把大伞。
  一回头,学长还在继续往前走,完全没等他的意思。
  蒋星追了上去,一手举着伞撑到两人中间,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却并不狼狈。
  学长,他腼腆地笑着,我叫蒋星。
  温翎。
  温翎步子慢,蒋星自然不可能走到对方前面去,他又不敢催促这位看上去就不简单的学长,只好拖着箱子别扭地撑伞跟在他旁边。
  这位学长显然没有要帮他拿下东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