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艰难睁开眼,恍然间看见一只有着绿色竖瞳的黑豹。月光下,皮毛油亮顺滑,肌肉贲张。
是梦吧
蒋星脸色微微发白,扭过头避开豹子极具压迫感的凝视。
然而对方并不后退,饶有兴趣地观察蒋星喉咙,对那里一碰就破的皮肤很感兴趣。
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上锁骨之间柔软的凹陷,尖牙刮过的感觉如此真实。
因为是梦,蒋星呜咽一声,竟然大着胆子胡乱揪住一只豹耳。
黑豹的动作停了下来。有力的尾巴也停止摆动。
蒋星半阖着眼,无力道:别舔了。
黑豹咧开嘴,仿佛人类嘲讽的笑。随即粗糙猫舌就顺着蒋星脖子舔到耳后,两颗虎牙用玩闹力气叼住后颈皮肉。
它见蒋星没对自己耳朵动作,甚至不满地拱了他一下。
命悬一线的恐惧与抚摸毛茸茸的安全感天然冲突。蒋星大口呼吸着,顺着毛皮缓缓抚摸。
对待小猫的力气在它面前显然是隔靴搔痒。豹子喉中发出不爽的低吼,吓得蒋星咬住下唇。
凭什么凶他。
梦里睡得迷糊,蒋星害怕过后就是委屈,干脆逆着毛用力一推。
豹子胸口蓬松的毛发炸开。
黑豹顿了顿,被子掀开,动物特有的高温覆盖人类身体。
无法抵抗,蒋星干脆闭上眼,竭力忽略豹子的存在。
直到尾巴钻进裤脚,莫名熟悉触感让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蒋星猛地睁开眼,耳边是熟悉的铃声。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他浑身似乎有千斤重,无力轻喊:俞沉?
早就准备好一切的青年俯身关掉闹铃,他刚洗了头发,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不舒服?
蒋星摇头,做了一个噩梦。
他想起昨晚已经自愿对俞沉戳破伪装,干脆命令道:拉我起来。
俞沉很上道。不仅拉他起来,还为他换上了今天要穿的衣服。
蒋星:上午有网球课,帮我多带一套衣服。
俞沉一概执行。就好像已经被驯服了一样。
又或者,是保护区里已经吃饱的猛兽对待投喂者的态度。
上午的课业实在枯燥,蒋星没睡好,趁课间缩在座位上趴着。
看见他动作,班内交谈的声音都小了些许。
这里二十个人,都知道蒋星在他们圈子里的地位。
众星捧月,万众宠爱。
上课铃响,蒋星坐直身体,痛苦道:好困。
陈薇坐在他旁边,带着滚轮椅滑过来,你昨晚做贼去了?
她说到一半,轻笑道:咦,不是做贼啊
蒋星不解,水气弥漫的眼里懵懂无知。
陈薇点点脖子:这里。
啊?蒋星接过她的小镜子,登时睡意全无。
一大片红痕,从喉结一直蔓延到衬衫下头,非常像过敏反应。毕竟没人会在床上吻成这样。
陈薇也就是开个玩笑,蒋星身边要是有人,圈子里早炸了。
过敏?她说,要不要去医院。
蒋星碰了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皮肤肿了,轻轻一划恐怕就会破皮流血。
像是被砂纸来来回回剐蹭过。
昨晚的梦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觉得混乱又可怖,似乎是有什么怪物趴在他身上,在咽喉上肆意留下印记。
动物本能的占有,简直就是划领地。
蒋星对梦境心有余悸,强笑道:没事。
既然他这么说,陈薇也不好深究下去。
网球课在室内上,恰好和俞沉所在的普通班分在一起。
学校注重体育,为学生提供各种主流到小众的课程选择。
顺道筛选有天赋的学生送往赛场。
在这里,成绩很重要,但并不只有一条路可选。学习报国与成为运动员为国争光都有机会。
蒋星身上的衬衫不便活动,陈薇道:你就这么打?
俞沉给我带衣服了。
沉默清瘦的青年人拎着背包,从普通班那边走过来,身后同学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惊异与探究。
他们都认识俞沉,毕竟是全市第一进来的学霸,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那些遥远的豪门子弟。
陈薇眯起眼,闪过深思。
她从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他人。对蒋星与其说是情爱的好感,不如说是内心深处隐藏极深的羡慕喜爱,忍不住宠着护着他。
不过嘛,做个看好戏的观众还是很有趣的。
俞沉拉开背包,蒋星的网球服叠得很整齐,拿新的防尘袋装着,放包里也没留下折痕。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对待。
谢啦。蒋星灿烂一笑,要不要一起去换衣服?
俞沉颔首。
跟着蒋星去更衣室时,他感受到落在背后的目光,与陈薇四目相对。
少女微微一笑,罕有地对外人展露友善。
这个俞沉很有意思,尤其是她的感知与传闻中的无能自卑相悖时。
薇姐,咱俩组队?一个寸头青年笑嘻嘻地走过来。
陈薇:柳恪呢?
他啊?好像是阑尾炎还是啥的,住院了。青年挠挠头,哎,那咱们岂不是有个人没伴了?
班上一共二十人,没了柳恪,便另有一人单独出来。
陈薇笑说:不用担心。
想必俞沉不会拒绝窜班和蒋星搭对这种小事。
离上课只有十分钟,学生们早早就换好了衣服,更衣室空无一人。
学校股东对于基础建设相当大方,室内网球场都配备了专业更衣室,灯光明亮,大厅有柔软的长沙发,里面则是多达三十间的封闭隔间。
蒋星拎着衣服走到最里面,回首道:你换好叫我一声。
他正要上锁,俞沉却抵住门。
蒋星力道一松,青年便走了进来。
金属锁芯嘎哒一声。
蒋星睫毛轻颤,你进来做什么。
俞沉把包放在台子上,轻飘飘的一声响动在寂静狭窄的空间中格外明显。
帮你。
用不着。蒋星道。
见俞沉安静着不说话,蒋星抿抿唇,靠过去踮脚在他耳边道:鱼要乖乖的,不要自己跳上来。
俞沉低头便能看见蒋星锁骨之间的印子,勾起唇角:我说过,我不做鱼。
蒋星笑意稍霁,轻声说:那就扔你出去。
俞沉手指落到蒋星领口,轻轻一转便解开一颗扣子。
您想要人爱您。
第二颗扣子解开。
等人爱了,您又不要。
纽扣质量极佳,不像俞沉常穿的那些衣服,费老大劲儿才能塞进不匹配的扣眼。
蒋星这件非常容易就解了开。
像剥开一朵花苞。雪白的瓣一点点离开蒋星身体。
俞沉解开自己亲手为蒋星穿上的衬衫,您真的有被爱的能力吗?
闭嘴。蒋星捂住俞沉嘴巴,我不用你指导。
俞沉抓过蒋星手腕,亲吻他指尖,我教您怎么被爱。
蒋星不喜欢他语气,眉头微皱:出
俞沉把他按坐在沙发凳上,趁蒋星发怒前半跪下去。
想学就不要拒绝我。
你真把自己当回事呢。蒋星讽刺一笑:好啊,不拒绝你。那我也不拒绝柳恪?戴鹏清?
俞沉给他套上长过脚踝的袜子,系好鞋带。
是我。
凭什么?
纯白的POLO运动衫,配上刚刚到膝盖上方的白色短裤,下方的小腿流畅又漂亮,满是少年人独有的生命力。
俞沉声音低沉: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们也不会。蒋星不满道。
俞沉笑起来,那副看笨蛋的表情气得蒋星踩脏了对方裤子。
俞沉给他整理袜边,藏起蒋星因为动作露出来的脚链,笃定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集合哨声响起,蒋星推开俞沉:慢慢换,我走了。
俞沉起身换上蒋星昨天给他买下的衣服,镜子里的人影熟悉又陌生。
没关系,蒋星很快就会习惯他的存在。
蒋星刚刚直面内心的恶魔,还不能坦然接受,俞沉会帮他。
俞沉毫无疑问地迟到了,网球老师是位严肃的女性,当即说:俞沉?今天留下打扫球场。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不会耽误上课。
俞沉对于惩罚毫无异议,拿着网球拍归队。
分组时蒋星剩了下来,他本来和陈薇一组的,这位姐姐却挥挥手溜了,自己找伴儿吧。
早就谋算好的年轻人们对视一眼,纷纷上前邀请道:我球技很好,不如我们一队?
我们组队吧?我可以负责捡球。
蒋星一一笑着拒了,越过他们肩头眺望俞沉那队。
有人正在邀请对方。
蒋星穿过人群,在场地边缘对俞沉晃了晃球拍。
俞沉瞥他一眼,回头继续和同班说话。
蒋星笑意微敛,侧首随意对一个人说:行啊,咱们去
蒋星。
俞沉竟然已经过来了,刚才邀请他组队的同学转头找了另一个人。
他们走到分给两人的场地,俞沉轻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
蒋星拍拍网球,故意砸到他脚面上,弹出去老远。
继续努力吧。
小鱼苗苗。
*
作者有话要说:
蒋星被猫尾巴闹醒,生气地拎起小猫:说了不要吵我睡觉,一点都不乖,明天没鱼吃了。
俞沉悄悄把粗尾巴藏进被子。
小猫:?爷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第46章 众星捧月8 烧画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三三两两结伴往餐厅去。
陈薇用护腕擦了擦汗,走?
蒋星:一会儿吧,你先去。
他抛起网球,挥拍打到墙上,几乎每次都在地面同一个位置弹起,手臂舒展,动作赏心悦目。
陈薇若有所思地看向俞沉,他正提着水桶和墩布擦洗地面,动作熟练。
那我走了。陈薇离开,空旷的网球场只剩下俞沉和蒋星两人。
塑胶地面擦起来声音刺耳,蒋星拍了拍球,手腕轻巧一推打入网球框中。
要我帮你吗?
俞沉已经擦了四分之一的场地,额角微微汗湿。
不用。
蒋星拿出震动不停的手机,居然是白落云的信息。
那天他醉酒之后一直没联系自己,蒋星还以为他回画廊了。
[白落云:校方邀请我在学校开一场画展,我同意了。]
[您有空来吗?就在艺术中心大厅。]
随信附赠了两张电子门票,各有一幅白落云的代表作品。他的作品色彩明亮,带着向上的活力。
蒋星:怎么有两张?
[白落云:画展分两天,主题不同。]
蒋星眨眨眼,问俞沉:要不要去看画展?
俞沉放下水桶:白落云?
对。
俞沉有点讽刺的意味:人家只邀请你。
蒋星:可我不想一个人去。他走到俞沉面前,双眼明亮,看着很期待能和他一起去。
他用这种隐秘的手法传达喜爱,被注视的人就会以为自己真的对蒋星很重要。
俞沉说:好。
谢谢你。蒋星抿唇一笑,主动帮他提起水桶往杂物间走。
俞沉笑意收敛,自言自语:不要相信他。
下午三点,蒋星主动走到普通班的教学楼,小心地躲在墙后往玻璃里看。
俞沉坐在靠外侧的窗边,清瘦背影微微弯着,正在写笔记。
干净俊美的侧颜在一种高中生里简直夺目。
所有阳光都照到了他身上,无论他本人再沉默寡言,也无形地发着光。
数学老师背对着学生写题。蒋星正愁怎么叫俞沉出来,对方却心有灵犀地抬起头,精准捕捉到蒋星。
蒋星眯眼一笑,无声道:快出来。
俞沉快速写完老师刚才布置的题目,趁她巡查到身边时轻声说:老师,我想去一趟医务室。
他学习认真,态度端正,市第一名的成绩全科老师都知道,并不怀疑对方是在撒谎。
好,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会儿。
俞沉点点头,也没拿包,悄声从教室后门离开。
蒋星抓着他往楼下走,快一点,一会儿下课人就多了。
走廊一片安静,只能听见隐隐的讲课声。
而向来端坐教室的俞沉,头一回在上课时间离开,陌生而新奇。
午后的林荫道洒满细碎光斑,随着蒋星的脚步掠过少年脸颊。
俞沉内心突然感受到久违的宁静在他病死之前、没有与怪物交易之前的宁静。
艺术中心零星往来着几个少年男女,蒋星脚步轻快,带着俞沉往里走。
建筑完全用玻璃修成,定期清洗,室内透亮干净得不像现实。
白落云的画已经上了墙,蒋星随意选了一幅最大的油画,双手轻轻按在围栏上,俯身去看它的名字。
《独角兽》
油画上,一头纯白的独角兽正在迷幻夜色下饮水,它身边坐着一位面容模糊的人影,脚尖随意地落在水面上,似乎在嬉戏。
白落云真的很厉害。蒋星撑着俞沉肩膀,耳语道,人体好漂亮。
俞沉缓缓眯起眼,面色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