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地推拒着,却又不敢用力,最后只能双手合十,恳求他不要继续。
他压低声音,死死地盯着她:“你为什么不反抗?”
她虽然是个哑巴,但她手边有碗有盆有桌有椅,随便掀翻什么都有可能惊醒客栈里沉睡的人们。
她泪眼朦胧地比划:你走吧,不要被官府抓住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按着女人纤细柔弱的脖颈,不禁想道,她当初答应她爹嫁给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软弱可欺的样子?
他最终还是脱下了衣裳,转移走了她身边所有能打翻的东西。
铃儿发不出任何声音,终于剧烈地挣扎起来,对他又撕又打,不肯让他再靠近。她急促地呼吸着,他按住她的脖子,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水痕。
但他觉得此刻的她很漂亮。
他想要永远留住这份漂亮。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铃儿已经睁着眼,再也不会动了。
“好,你这是自己承认杀了许铃儿!”县令噌地站了起来,“你杀了许铃儿后,生怕事情败露,所以才伪造成她上吊自尽,是也不是?”
负责记录的书办在一旁奋笔疾书。
罗有旭这次回答得干脆:“是。”
“处理完许铃儿后,你又潜入王盛家中,用客栈厨房的刀杀了他,是也不是?”
“是!”
戚卓容:“你既然伪造许铃儿之死是想要脱罪,又为何不赶紧逃跑,反而多此一举去杀王盛?”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罗有旭笑道,“反正无论有没有被抓住,都是我赚了!”
他还记得,那时他一边脱她的衣服,一边在耳边问她:“你说你这样了,王盛还会要你吗?”
铃儿泪滚得又凶又急,不停地给他打手势,求他不要去找王盛,王盛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她在他身下,却在替别的男人求情。
他勃然大怒,一抬眼,就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刀。
……
那个男人死得很平静。
他于梦中被一刀毙命,甚至没有感受到痛苦,这让罗有旭现在回忆起来,感到由衷地后悔,若是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先叫醒对方,然后看着他在惊恐中死去。
县令面色涨红,拍桌道:“想不到你竟如此歹毒,真是枉读圣贤书!”
罗有旭轻蔑道:“书读得多有什么用?不还是你们这群人在当官吗?什么科举入仕,不过是那些贵族玩的把戏罢了!随便一个纨绔子弟,就能把寒门士子当垫脚石!”
他这话实在大逆不道,戚卓容看了裴祯元一眼,他站在旁边,喜怒难辨。
县令起身:“既然都已承认,那就速速画押,把此人带入大牢,听候发落!”
罗有旭被带了下去。一边走,还一边在笑,若不是有衙役拦着,老掌柜就要上去拼命了。
此案算是告一段落,戚卓容抱着剑,和裴祯元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县令喊住。
“你们到底是何人!”县令瞪着眼睛,胡须一颤一颤,“就算与此案无关,你们三番五次不听禁令,藐视公堂,本官也要治你们的罪!”
戚卓容似笑非笑道:“这个时候,大人倒是学会斤斤计较了。若是大人审案的时候也能如此注重细节,也不至于一开始就给判成了自尽。”
她用剑鞘拍了拍县令的肩,意味深长道:“大人,别问了,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说完,她就跟在裴祯元后面,扬长而去。
衙役们面面相觑,看县令也一副憋屈的样子,没人敢上去拦。
“师爷!你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怎敢如此嚣张!”县令对着他们的背影,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师爷摇了摇头,道:“大人,依小人之见,还是莫要追究那许多。他们一个武功高强,一个气度非凡,又拿的是京城路引,保不准就是什么达官贵人,还是别再节外生枝了。”
第66章 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罗有旭被押入了大牢,只等上级批复公文后,就可按期问斩。
客栈里的红绸被换成了白布,掌柜坐在棺椁边沉默着流泪,只有小二还在忙前忙后,打理后事。
禁令一除,客人们就忙不迭地提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戚卓容背着包袱,戴着斗笠,与裴祯元一起牵马往外走去。客栈已经停止营业,他们得在路边找个食肆吃点东西。
热腾腾的汤面被端上桌,上铺了一层咸菜毛豆。裴祯元矜持地举起筷子,观察了一下周围,学着当地食客的样子,用筷子搅了搅面,让咸菜的香味全部浸入汤汁中,方才送入口中。
食肆老板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和人聊天:“你们瞧瞧,这出的都是什么事。前几年,大家都羡慕老罗家出了个读书好苗子,谁知道读了书,就变坏了,连人都敢杀。”
一个食客剔着牙说:“这老罗夫妻也是倒霉,生了个儿子,本指望当个官老爷,谁知道一去就没音讯了。这老罗累死累活地做工,还不是把自己给赔进去了?那罗有旭还好意思说什么要为父亲报仇,他这么有本事,怎么不砍别人,光砍个哑女呢?见人好欺负?”
“唉,也不能这么说。那矿本就是黑矿,挣的就是玩命钱。罗有旭读书读傻了呀,想不开呀。”
热气氤氲中,戚卓容抬起头,揩了揩嘴:“吃完了么,少爷?”
裴祯元搁下筷子:“吃完了。”
他们便放下铜板,又牵着马离开了。
食客们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喏,这些外地人,听到有了命案,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
黑黢黢的监牢里,壁上一点灯火摇曳,似灭非灭。
罗有旭穿着囚衣,披头散发席地而坐。
事到如今,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能侥幸逃脱是最好,逃不掉,也是命该如此。他不后悔,亦不害怕。
唯一感到有些歉疚的,是对自己九泉之下的父母。他们辛苦供他读书,他不仅没有来得及反哺,甚至到他们下葬,都没来得及赶回。连他们死后,都还要因为他被戳脊梁骨。
但这一切——能怪罪他么?
罗有旭微微地冷笑起来。
“你就打算这么死了?”一个幽魅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脚底蓦地升起一股寒意,罗有旭回身望去,一个人正隔着牢门站在他面前,背后的灯火将他勾勒出一个暗沉的影子。
罗有旭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谁?”
能这样无声无息地潜入监牢,他不觉得自己曾结识过这种人。
“罗有旭,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对方轻声道。
罗有旭扑到牢门前,抓着两根栏杆,试图看清这个人的脸。这人却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
“你想做什么?”罗有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你能救我出去?”
“不能。”面前的人说道,“你蓄意杀人,且杀的是无辜之人,你该死。”
“那你在这里说些什么?”罗有旭嗤笑,“除了一条命,我没什么能同你交换的了。”
他不傻,知道这个陌生人必然是有所求而来。
“你的父母。”对方说道。
罗有旭登时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我的父母已经死了。”
“你不是奔走呼号,一直想为他们讨一个公道么?”那人说,“可你失败了。这个公道,便让我来替你讨。”
罗有旭忽然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声音,脸色大变:“是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明明是这个人将自己送进的大牢,他怎么还没放过自己!
“没什么目的,查案罢了。”轮到戚卓容嗤笑起来,“罗有旭,过去的一年中,你都知道了什么,不妨全都告诉我。毕竟那些事情,你带到地底下去也无用。”
罗有旭抓紧了手中的栏杆:“你是谁?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你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格,罗有旭。”戚卓容提醒他,“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连县令都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查案,并且我有的是手段——比如我轻轻松松就能出现在这里。你说是官官相护,四处开采黑矿,才致你父亲意外死亡,那你不妨说得再详细些,节省我的时间,而你的父母,也好早日得到安息——罗有旭,你已经没有别的价值了,只剩下这一点点的机会,你还要再辜负你的父母一次吗?”
罗有旭暗自咬牙。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没有你的消息,无非是要多做些事罢了,不过本来就急不得。”戚卓容耸耸肩,“但是你到了下面,该如何跟你父母交代呢?说你一事无成,还杀了人。而这一切,都是你为了给他们讨公道,结果还没讨成……”
“别说了!”罗有旭喘着气道,“你真的会帮我?”
戚卓容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来:“我不是在帮你,你不值得我帮。我只是,在为你的父母,为这些大绍无辜枉死的子民,做点事情而已。”
她瞥了一眼大牢走道的尽头,道:“快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罗有旭深吸一口气,天人交战一番,终于认命。反正他都要死了,讲出去也没有坏处。
他收到父亲的讣书时,会试即将开始,他读了那么多年书,失败了那么多次,那一刻,实在难以就此放弃。但或许是受了影响,他会考考得并不好。罗有旭心如死灰,准备立即动身回乡,结果临走时又接到一封信,说他的母亲也去世了。
“那时,我哀痛难抑,先赶到县旁的墓地里祭拜了一番,又因为壮志未酬,所以不敢在乡亲面前露脸,只敢趁着夜深回家。我在家里找到了父亲的卖身契,我想不通,父亲虽然一直是在矿上做工,却也不是卖给了矿监,他还有个家呢,怎么就签了卖身契?他们分明就是仗着我父亲不识字,哄骗他的!这样,他们便可以肆意打骂,日夜压榨,连死了,都不必出一枚铜钱!”
说到这儿,罗有旭面色扭曲:“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但至少不能让我的父母连死都死得如此荒唐!”
他絮絮道来,讲他是如何打听矿监是谁,如何去找其他枉死的矿工家人,如何去府衙要求还他一个公道……最后他得知,矿监不过是个马前卒,这矿真正的主人,是矿使孙堂,这是他的私矿,没有上报朝廷,与当地知府沆瀣一气,二人利益对分。不仅如此,孙堂还经营着许多官矿,每年虽向国库上缴数百万两白银,但其实中饱私囊更有五六倍之多。他出行的排场比知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顺宁府周围,俨然就是个土皇帝。
就在前几天,相邻不远的荷东县发生了矿工暴动,为的就是反抗矿监矿使的欺压,罗有旭本来打算去收集一些证据,想着实在不行就写封信上京伸冤去,结果差一点就跟着那些矿工一起被抓进牢里,还是他不停疾呼自己只是个外乡路过的读书人,这才逃过一劫。
经此一役,罗有旭万念俱灰,这时他想起了青梅竹马的许铃儿,本想在她身上汲取个安慰,谁料再见已是他人妇。激愤失意之下,他便动手杀了人。
戚卓容颔首:“你说的,我都已记下了。”她半回过身,道,“少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罗有旭猛地抬眼,这才发现墙角的阴影中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只是黑衣黑发,差一点就隐没在了黑暗中。他缓缓走出,是个身量高挑的少年,也是审讯时站在戚卓容旁边,几乎没有开口的那位神秘少爷。
“你说科举入仕都是贵族玩的把戏,还说随便一个纨绔子弟就能把寒门士子当垫脚石……”裴祯元语气平缓,“你说的这些,可有佐证?你在京城读书时,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是见到了有人徇私舞弊,还是有人卖官鬻爵?你大胆说来。”
罗有旭一愣。
半晌,他低低道:“……都没有。只是放榜出来的名单上,显然是那些高门出身的士子成绩更好。我觉得这不公平。”
“你对他们成绩有异议?”
罗有旭不语。有些榜上的名字,他听说过,也偶尔在书生传阅间读过那些人的文章,确实不错,他无话可说。
“那你觉得有何不公平?是考场的纪律与你不同,还是他们的卷子比你容易?”
见罗有旭答不上来,裴祯元心里便有了数。
“科举阅卷乃是糊名,且为了避免认出字迹,考生答卷统一由专人誊抄,批阅时不得中途离席,且有禁卫看管,要从成绩上动手,难于登天。”裴祯元淡淡道,“你若是说地方上乡试有些手脚,倒还有些道理,但在京城天子脚下,至少现在,却是万万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