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锋脸上没有一丝不耐或者生气,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回头就会去修车,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李卫国觉得重锋态度还算可以,这安全带扣子突然出问题也没办法,于是也就算了。
他点了点头,说:“重团长应该很忙,我也不请你上去了,谢谢你送潇潇回来。”
说着,他又朝李潇潇那边转过去,说:“潇潇,咱们回家。”
李潇潇头都大了,这年头男女关系确实严,他们也太不走运了,竟然被养父看到,就算是搞清楚了安全带确实有问题,但他还是觉得团长有问题。
这她都还没把团长追到手呢,家长这关就提前卡住了!
而且养父最近这么反常,刚才又说她有事瞒着他,让他反应这么大,不是容桂镇的事就是周所长的事,不管是哪一件,那都是个大雷,她一点都不想一个人面对。
李潇潇一脸求助地看着重锋。
重锋面不改色地说:“不忙,之前潇潇说月琴坏了,我今天刚好有时间,顺便给她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重锋脸上没有半点心虚,李潇潇心里佩服:团长这胡诌的功力有点强。
原身之前为了追舒诚,想要跟他有共同话题,花钱买了把月琴,缠着舒诚学,后来她发现李宝珠托他照顾自己,学不学月琴,他都不敢拒绝她的,于是她就把月琴放到一边吃灰了。
可是,团长为什么会知道她有月琴?
但现在这个显然不是重点,疑问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的注意力就又回到李卫国和重锋身上。
重锋这话一出,李卫国就知道,这男人今天是铁了心要进他李家的门了。
这事只要对方脸皮够厚,他总不能将人家撵走。李卫国看了重锋半晌,心里哼了一声,最后也没说不让进,只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
刚才李卫国走得急,他脚伤本来就没好透,李潇潇连忙上前搭把手,回头看重锋跟在后头,这才又放下心来,又一脸抱歉地看着他。
虽说重锋跟李潇潇算是同辈,李卫国是李潇潇养父,但李卫国还不到岁数够得上重锋的爸爸辈,顶多只能算作侦察兵的前辈。
李潇潇心想,养父这简直把团长当孙子训了,也不知道团长心里会不会憋屈。
重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替她提了行李,还拿了袋苹果,目光温和,脸上不急不躁。
李卫国领着两个小辈回到家中。
来都来了,李卫国当然也知道,这重团长不是真的来修琴。
李卫国心想:修琴看这手就知道不是弹琴的,这重锋还真好意思拿这理由当借口!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后悔了,之前就该顺了潇潇的意,在她收到重锋第一封信气在头上时,就马上出面退婚了。
陈红娟去上班了,家里一如既往地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李潇潇扶着李卫国坐了下来。
李卫国指了指厨房,说:“你妈妈知道你今天回来,特地煮了红枣鸡蛋糖水,在锅里还热着呢,去趁热喝了吧。”
说着,又瞥了重锋一眼,像是要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有点不满地说:“去交流了几天,人都瘦了一圈。”
李潇潇乖巧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往厨房走去,还不时回头往厅里看,就怕团长又单方面挨揍挨骂。
她揭开锅盖,生铁锅里盛着热水,一大股蒸汽冒了出来,中间一个小盅浸在中间,她扯了块墙上挂着的布,打湿后隔着小盅,将它从水里拿了出来。
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厅里的动静,一边又把小盅放进碟子里,打开盖子,随手拿个汤匙放进去,端起碟子又飞快地回到厅里,在茶几旁坐下。
李卫国和重锋正各自坐在茶几两边,相对无言。
见李卫国看过来,李潇潇咳了一声,连忙解释说:“太烫了,厨房没凳子,站着吃多累啊,还是坐着慢慢吃比较好。”
李卫国也不拆穿她,脸色沉着:“那就坐在这儿吃。”
李潇潇简直如坐针毡,加了金贵红糖的甜汤都索然无味,她喝了两口,又忍不住问:“父亲,您之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李卫国看了她一眼:“等你喝完再说,不然怕你喝不下了。”
李潇潇:“……”
在她的记忆中,李爹从来没跟原身发过火,顶多就是原身太过分的时候说两句,也从不对原身板起脸。
也确实,原身是小作精不假,却也超极会撒娇,碰到一丁点儿委屈都要跟李卫国诉苦。
可李潇潇跟原身不一样。
前世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殉职了,她甚至对他们只剩下模糊的印象。
爷爷一个人将她拉扯大,她很小就知道自己应该学会独立,因为爷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她得要独立强大,这样才能照顾好爷爷。
她爷爷出事的时候,在某个瞬间,李潇潇不是没有过阴暗的想法,想要让周宝姝付出代价。
但从小到大,爷爷一直都跟她说,潇潇,你的爸爸妈妈是好警察。
她是警察的女儿,她不能违法。她知道她父母一定不是为了名声才牺牲的,但她不能玷污他们的名声。
她爷爷也疼她,但不像李卫国对原身那样溺爱,她自然也没法像原身那样,理所应当地朝李卫国撒娇。
李卫国已经够惨了,她只想让他安心养好身体,其他都不用操心——
之前他不还因为女儿终于懂事了长大了而开心欣慰吗?
李潇潇一边戳着鸡蛋,一边想:待会儿只要好好认错,回头她再看看到底是谁嘴巴这么不严实,居然把她的事捅到家里来了。
她飞快地把糖水喝完,舔了舔嘴巴,微微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挨批评的标准姿势。
李卫国终于开口了:“潇潇,你之前去桂容镇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果然是这事!李潇潇下意识地看了重锋一眼,李卫国敲了敲桌子,板起脸:“看他做什么,你自己说。”
李潇潇心中叫苦不迭,现在装可怜还来得及吗?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卫国:“见、见义勇为,受了一点点一点点伤,现在已经好了。”
“轻微脑震荡叫做一点点伤吗?”李卫国几天前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各种情绪都已经爆发过,现在已经能非常克制了,“潇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爸爸要怎么办”
李潇潇忙不迭顺着他的话认错:“嗯嗯,我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当时太冲动了,想起来都是后怕,父亲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等她回头揪出是哪个混蛋捅出来的,她要这个人好看。
重锋也帮口了:“当时事态紧急,因为潇潇为公安争取了时间,公安才及时将人贩子没来得及转移的被拐妇女孩子救出来。”
“你还拿这事出来说”李卫国敲了敲拐杖,“这是值得鼓励的事情吗?你怎么不说要是你当时没赶过去,会有什么后果发生你是军人,她不是,她就还是个孩子,这是她该做的事情吗?”
重锋沉默了,李卫国说的确实是对的。
李卫国又说:“不管怎么样,重团长,我很感激你救了潇潇。”
重锋说:“应该的。”
李卫国转而看向李潇潇:“潇潇,你爷爷前些天给我打电话了。”
草,她就说呢,原来是这样!之前桂容镇派出所给她写了感谢信,她让团长把感谢写连同血液检测报告寄给周志鸿了。
李潇潇眼里都要冒火了:“是他跟你说的这些事”
李卫国声音沉沉:“他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爸爸”
李潇潇气势一下子又弱了:“我……”
重锋见她这样,干脆将责任揽了上身:“是我让她暂时先不告诉你的,怕影响你养病,她很担心你的身体。”
李卫国看了一脸蔫巴的李潇潇,想到她最近的懂事,连银行里的嫁妆钱都拿出来给他做了手术,他既是心痛又是无奈:“你才几岁,爸爸战场都上过了,当年差点人都没了,这点伤还熬不过来吗?你想这些做什么呢别人一句话你就听了,就不跟爸爸说了,怎么能这样呢?”
这种时候就只能顺着他的话,李潇潇放软了声音,表示以后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跟他说。
李卫国沉默了一下,说:“我跟周所长说了,请他让宝珠回来。宝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爸的,就还是姓李,要是不认了,那就改回本姓,她亲爹姓冯。总之是跟周家不沾亲带故的。”
让那女人回来那怎么行!让她回来作妖吗?
光州这里是她的地盘!李潇潇:“她喜欢呆在北京,就让她留在那里呀,没有她,咱们不是过得更开心吗?”
“那不是她该呆的地方。”李卫国看着她,“潇潇,你回你爷爷身边吧。”
李潇潇傻眼了:“什么?”
李卫国叹了口气,看着她,眼底有不舍:“潇潇,爸爸知道你喜欢话剧,也有天赋,想着考部队文工团,也是为了更进一步。
光州军区在最南边,说到前途,怎么都比不上京市的,有周家的身份,将来也能更顺。”
原本他只想着把这孩子健健康康地养大,她爱做什么都可以,但直到最近,女儿懂事了,长大了,在话剧上有了巨大的成功,他在台下看着,鼓掌,却对她也没什么帮助了。
他看出来的,潇潇在舞台时是鲜活耀眼的,这是因为她自己也热爱舞台表演,他总觉得,潇潇值得更好的舞台,要是去了北京。
他现在身体这样,女儿又隔三岔五就催他去复诊,每次都要花钱,他不愿意成为女儿的负担。
李潇潇震惊过后,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我不去京市,周志鸿看不起我,我不喜欢他。”
这话一出,不止李卫国,就连重锋也十分意外。
重锋之前去京市周家的事情,他有告诉李潇潇,但也是挑着说。
他有说周宝姝是怎么欺骗周志鸿的,但没有说周志鸿不满李潇潇原身从前的所作所为,
因为重锋当时还不确定,李潇潇想不想回周家,万一她是渴望这唯一血亲,他要做的是提前朝周家那边打好招呼,不能让她过去之后受委屈。
李卫国仍是不太相信:“他……他怎么会呢他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没那个意思……”
那是因为她和团长把她的光荣事迹寄过去了。李潇潇说:“真的,不信你问团长。”
重锋斟酌了一下,将当初见面时的情形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观察李潇潇的表情,就怕她觉得受伤或者不高兴。
结果这姑娘满脸都是“看吧,果然如此”。
李卫国听完之后,有点发愁:“这都怪爸爸之前没好好教你,要不爸爸给他打个电话说清楚……”
李潇潇走过去坐在李卫国身边,挽着他的手,像前世偎依在爷爷身旁那样,轻轻地挨着他:“父亲,我说过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姓李,不姓周,这是我亲生父亲给我的名字,我不会改的。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以后也该我照顾你的。”
李卫国想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这小女儿说过的话——
李彦是我的亲生父亲,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眼圈红了起来。
李潇潇放软了声音:“父亲,你相信我,就算没有周家的帮助,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的话剧演员。这几天,我在军区的表现,也是得到首长们的认可的。”
她看了看重锋:“团长,对吧?”
重锋点了点头:“考核也就只是一个流程,叶老师前几天还特意打了个报告,要申请给潇潇免试,提前将人定下来。”
李潇潇一愣,这她倒是不知道。
重锋笑了笑:“现在离部队常规招考还有半年,她怕你变卦去考省文工团了。”
李潇潇咳了一声:“那不会的。”
她还真就只能考部队了,省文工团那边通不了译制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