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说:对,团长的手劲肯定比苗大师还大。
重锋朝她伸出了手:“潇潇”
李潇潇的身体已经比大脑先一步反应,马上把药油递给了重锋。
李潇潇:“咳。”
她这不中用的自制力,早晚会让她溺死在团长的男色里。
重锋微微弯下腰,握着她的脚腕,把她的小腿搁在自己膝盖上,然后熟练地跌打油倒在掌心,双掌摩擦,然后按在了她的膝盖上,顿了一顿,然后缓慢又用力地在淤青上打着圈。
李潇潇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整个人弹起来,疼得表情管理失控:“疼疼疼,团长,哥,大哥!不不不,哥哥,轻点!”
她下意识地要把腿抽回去,重锋按住了她:“很快就好了,别乱动。”
重锋对付这种跌打小伤显然十分熟练,他从小时候就开始自己上药了,技术比专业老师傅还到家,出手快准狠,没多久就把李潇潇腿上的淤青都上了药油。
李潇潇即使把腿放下来后,仍能感觉腿上的皮肤在发热,可见重锋下了多重的手。
她虚弱地朝重锋竖起拇指:“团长,好手艺。”
以后等到团长退休的那天,他要是开个中医跌打馆,一定会很受欢迎。
重锋还要写报告,李潇潇也不好在这里打扰他,于是很快就提着自己的水壶走了。
抓捕特务的行动比原先预想的要顺利,但有特务中了枪伤,需要到县医院处理,重锋下山后安排妥当之后,第一时间先给光州军区那边打电话汇报情况。
郑国兴收到消息后非常高兴,让重锋暂时先领着人原地驻扎,军区那边先商量一下后续行动再定夺,最后又提醒了一下他要注意文艺表演的铺排。
毕竟,抓捕行动和文艺表演,都是为了整治逃港现象,一硬一软双管齐下。
郑国兴在电话中沉声说:“虽然抓到了栈江县这几个特务,但其他地方还有特务在潜伏,偷偷摸摸地蛊惑百姓。”
“往年总是用硬手段,治标不治本,但总有些不怕死的,就是要硬闯,每年溺死这么多人,都是活生生的百姓呐!既然是思想出了差错,那就是试试用思想对付思想。”
郑国兴说:“重锋,这次逃港话剧很重要,你让潇潇那孩子全力以赴,打好这第一仗。”
重锋应了下来:“是,首长。”
事实上,即使不用郑国兴再次吩咐,也无需重锋特意提醒,文工团的演员们早就开始干活了。
毕竟,在这次出行里面,虽然文艺兵身为军人,也一同参与到这次的围捕行动里,但大家心里都有数,武力的主力军在于以重锋团长为核心的侦察兵,其他人只要听指挥配合即可。
在围捕行动结束之后,舞设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搭舞台。
因为重锋已经跟栈江县县长提了文艺表演的事情,所以众人在下山之后,很快就有县干部来跟程珍珍和江秀莲对接,那干部还带了县文工团的人过来,说是供她们调遣。
部队文工团的演员会为栈江县表演话剧,而且主演是李潇潇——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县都沸腾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表演,不是野训部队路过时文艺兵闲暇时唱几句!
要知道,部队文工团的表演对象大多时候是军人,一般是要去驻地给官兵表演的,给百姓表演时,大多是因为随军出行,而军队刚好路过百姓的地方要借住,军人们借住时会帮忙干活,而文艺兵也会表演一下才艺。
像这么正式地搭舞台,贴海报,而表演对象还是百姓,栈江县的人们还是头一回碰到!
重锋让部下在体育场中驻扎,而文艺兵们也在体育场中布置舞台,整个体育场都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边上挤满了慕名而来的百姓,全是冲着李潇潇来的。
“就是最边上那个吧?”
“对对,我的娘哟,真人比报纸上的照片漂亮好多!”
“好想快点到明天下午。”
“我也是!明天一定要早点来占个好位置!”
……
重锋的办公室在二楼。
写完围捕行动的报告之后,他推开办公室的窗户,下面就是体育场,将外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方浩明在旁边也看到了外面那些围观的百姓,一脸佩服地看着重锋:“团长,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会这样了,所以才让驻军把舞台围住了?”
驻军铺在体育场上,中上方特意留了一块,给文艺兵搭舞台,百姓们虽然兴奋地挤来挤去,但因为隔着一片军人,所以根本无法靠近舞台。
重锋的目光落到在舞台边上的李潇潇身上,小姑娘正跟男主演在对台词。
“这还用想”重锋说,“在光州的时候她就很受欢迎。”
即使在光州,有的单位职工为了能看到李潇潇,场场表演都不落空,努力找渠道要票,哪怕是同一场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见到她时,这些剧迷都会变得非常兴奋。
连经常有机会看到她的剧迷都这样,更何况是一直慕名却没能见到真人的栈江百姓突然有机会看到她表演的话剧,兴奋是很正常的。
一切准备工作都非常顺利,不管是栈江老百姓,还是文艺兵的演员们,对这部新话剧都非常期待。
李潇潇晚上甚至破天荒地睡不着了。
她一直都觉得,声音能创造世界,能丰富人的精神世界,对此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话剧也一样,比如杨芳,话剧让她从软弱变得坚强。
可李潇潇从未想过,自己的话剧,也许会拯救数以万计的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这次即将表演的新话剧《回家》,将会改变文工团的传统,让文工团不再只在背后鼓励着战友,而是走到了一线,跟站在最前面的战友一起,携手对抗夺去无数百姓性命的逃港乱象!
第二天,李潇潇去到体育场集中时,才发现大家昨晚也都兴奋得难以入睡。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李潇潇从前在光州市文工团,观众就是普通百姓。但文工团演员的表演对象,一般正式演出都是对纪律严明的军人,对百姓表演时都是在比较随意的场合中,所以其他文艺兵比李潇潇更紧张。
整治逃港乱象的对象是百姓,《回家》这部新话剧是演给百姓看的,驻军全部退出了体育场,体育场中的位置都优先给了百姓。
在此之前,栈江县的民兵还有点纳闷:部队文工团的表演,他们这些驻地子弟兵,不是有优先观看的权利么?
不过经由光州军区这边的指战员一解释,民兵们马上就表示十分理解,毕竟只有百姓们从思想上摆脱逃港的诱惑,积极配合打击特务,才能避免再次发生跟这次一样的事情。
户外的舞台跟文工团里的自然没法比,也没有化妆间,所有演员都是去后面的办公楼中换衣化妆的。
话剧定在下午五点半开始,因为栈江县大部分职工都是五点钟下班,栈江县地方不大,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从单位来到体育场。
但实际上,很多人为了占个好位置,干脆请了假提前过来,以至于还不到三点的时间,体育场上已经人山人海了。
五点半一到,话剧准时开始,报幕声响起的时候,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然后所有人又都非常有默契地渐渐安静下来,静候演员们的出场。
第一幕开场,场景是一对姐弟的家中。
少女坐在凳子上,微微弯着腰低着头,显得整个人瘦弱不堪,像是风一吹就能被刮跑。
她手里拿着针线和衣服缝缝补补,随后一名少年推门而入:“姐,我回来了。”
少年说话前吸气声明显,说话时声音飞扬,却又扬得有点太过,企图用声音掩盖住自己身上的疲劳。
他的裤腿挽到了膝盖,一高一低,小腿上沾满了泥,一副刚从地里赚完工分回来的模样。
少女抬起头,朝他看了过去,声音里带着笑意:“太好了,我还怕你来不及下雨前回来。”
说着,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声:“唉,希望不要连着下暴雨。”
少女的声音温柔细软,却莫名带着一股虚弱的味道,就像她的人一样,弱不禁风,仿佛家中的只要一打开窗,这些温声细语也会马上被吹散。
这个年代的舞台表演,不像二十一世纪那样有大银幕将台上情况放大。
对于前排的观众来说,他们能看到演员的表情,可对于后面的观众来说,他们只能看舞台看个大概身形,距离远了甚至只能从衣服的眼色区分是男演员还是女演员,更别说要通过表情来感受演员的演技了。
哪怕是在中前排的观众,也不是每个人的眼力都十分好,所以对于大部分观众来说,他们只能通过话剧演员的台词,来感受角色的情绪。
李潇潇在排练的时候,就已经跟所有参演演员都强调了这点,大家都着重训练声音台词这一块,所以此时观众脑中一下子就有了一个清晰的印象——
这是一个只剩下姐弟俩的家庭,姐姐身体不好,只能在家休养,做一些针线活帮补生计,而弟弟参加劳动赚工分,每天累死累活,回家前却仍不忘要掩饰好自己的疲劳,免得让姐姐担心。
姐弟俩年纪都不大,弟弟能赚到的工分自然也是有限的,但弟弟不仅努力想要养活两个人,而且希望姐姐可以开开心心,至少他要朝她展示生活中最积极的一面。
而姐姐也担心着弟弟,姐弟俩相濡以沫。
这时,台上传来了暴雨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穿越了整个体育场,不少人脸上都露出稀奇的表情。
这是光州支援军在出发之前,李潇潇特意朝叶老师申请,直接用磁带录制雷鸣暴雨的音效。
这样一来,只要带上录音机,到时候演出时,到了该情节,就可以直接放出音效录音,不需要像之前那样,现场人声模仿了。
用现场做的舞台音效当然效果最佳,但这种更适用于舞台设备良好的大剧院内,像这种临时的县级户外演出,条件简陋,如果现场做音效,效果反而没那么好。
暴雨的音效持续不断,台上的剧情继续推进:因为连日暴雨,工分赚得少了,姐弟俩家中余粮不多,两人吃饭都要互相推让。
等到雨终于小了一点之后,弟弟忍不住了,趁着姐姐睡着的时候,拿起网兜,偷偷走到河边,想要捞点河鲜。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人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了他,低声地引诱:“就算让你抓到鱼,也就能解一次馋,每天辛辛苦苦扎在地里做什么呢这点功夫,要是去香岛,早就吃香喝辣了!”
第72章 立大功
“特务”的台词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可是心声归心声,大家心知肚明就得了,谁平时会傻乎乎说出来呢?
嘴上说出来的,那必定是什么好听说什么的,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被扣上帽子?
但台上的演员就这样把角色演活了起来,于是台下有的观众表情就十分微妙了。
这部剧从一开始,“弟弟”这个角色,就跟所有的样板戏角色不一样,也跟之前风卷全国的新话剧主角不同。
在这之前,不管是样板戏也好,还是《蜕变》《半边天》也好,里面主角的行为都是毫无污点的,即使一开始不是成熟的组织战士,需要时间成长,但出场的时候,起码是一张白纸,没有污迹,雪白无暇。
比如《蜕变》里的赵兰,从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成长到坚忍不拔的女战士。
也比如《半边天》里的叶芳华,从卑微懦弱的待嫁姑娘,变成独当一面的坚强女性。
之前这些在全国掀起新剧风的魅力角色们,不但行为上没有污点,就连思想上也没有损害集体利益的想法。
可这部新剧《回家》中弟弟的角色,竟然偷偷到河边抓鱼!
在这个年代,一切都是公家的,就连江河田沟里的鱼虾蟹,按规矩都不能私自捕捞,哪怕是一条鱼一只虾都不行,要是谁偷偷下手了,那就是侵占公共财产。
然而事实上,在南方这种江河密布的地方里,很多村民都是这么干的。
只要村民们别太过分,偶尔抓条鱼什么的,生产队队长还是会只眼开只眼闭,当看不到的——
每年生产队交足鱼塘里养的就行了,鱼在江里也是江里,都是穷苦人,何必为难穷苦人。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这都是大家默认的事情,可这绝对是不能说出来的。
台下的观众们都看得十分认真,尤其是那些青壮年男人们,看着那少年演员偷偷摸出去捉鱼的身影,仿佛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
敌特飞机从空中撒下的传单里,上面那些简单直白的小人漫画,他们看得明明白白,也知道在他们之中,其实还是有的人有贼心,没贼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