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看到海岸线上都是军船,但军警就是不进去红树林,以为重锋是想在不破坏原来计划的情况下,只要守住朱凯力,就可以抓住自己。
而事实上,这个时候肖恩已经得到雇主的命令,放弃朱凯力,直接进入红树林,企图引导逃港人下水,趁机制造混乱,目标是挑起军警和逃港人的矛盾,以维持背后情报网的稳定,而他不带朱凯力,独身逃脱的几率也会高很多。
重锋从张三那边得知肖恩不会伤害李潇潇之后,就改变了计划。
朱凯力是音乐家,即使肖恩已经放弃了朱凯力,重锋哪怕什么都不做,朱凯力也不会逃港成功。
可朱凯力也是钟思华的好友,而钟思华是李潇潇的任务目标,她要劝服他重新回归到宝安县文工团团长的位置。
如果他们这边让朱凯力主动放弃逃港,思想上回归正确,也就相当于帮了钟思华一个大忙,钟思华答应重归职位的可能性就大了。
重锋从来不忌讳承认错误。
潇潇被带走,是他的错误导致。而在这之后,理智上,重锋没有马上去香岛找她,而是采取了他认为最正确的行动。
最终的结果,就是目前宝安县内的逃港人全部自愿改正,这是军区交给他和潇潇的主要任务之一。
可现在当他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他开始有点不确定了。
他做着认为的最正确的选择,可潇潇显然受了惊,却又拼命向他掩饰,不希望他觉得她在害怕或者惊慌。
“朱凯力也主动回来了。”重锋说,“钟思华很感激我们,这次回去之后,你再去邀请他一次,他应该就会答应了。”
这是叶老师交给李潇潇的任务,通过这个任务,李潇潇又可以完成军区交代的任务。
军区那边原本就是要让她做好文艺上的传承,让她和当地文工团做好对接。一旦钟思华接手文工团,这一块工作就能轻易达成。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守着宝安县各个外来通道,严查外来人员,避免让新的逃港人进入宝安县,宝安县的逃港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后续宝安县按着方法,就能维持效果。过了九月,我们就可以回光州了。”
尽管现在离九月还有点远,但李潇潇听着就觉得很高兴,不住地点头,笑着说:“太好了,好期待!”
重锋也笑了笑,将她滑到一边的侧发别在耳边:“潇潇想过去读书吗?像之前在京市时你去过表演的工农兵大学,光州也有。等到这次任务完成,你就会立功,有足够的资格申请推荐名额。”
这九年间,普通大学停止招生,只有工农兵大学。
工农兵大学,顾名思义,就是为有先进思想的工人、农民、军人而设立的大学,通过推荐入学,所以入学的学生里面,很多学生连小学文化都没有。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李潇潇愣了愣,然后想都不想就说:“我没想过,也不想去。”
这工农兵大学学历含金量太低,1977年普通高考恢复后的大学生,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重锋问:“为什么?”
李潇潇觉得有点莫名其貌,又没法直接跟他说明,这种学历再过两年就没用了。她说:“就是不想去,我更想留在军区里。”
重锋只好暂时先将这话题压一压,打算后面再找机会劝一下她。
睡睡醒醒太难受了,于是李潇潇打算回到营地之后再好好休息。刚才重锋给她报了很多好消息,她感觉好多了。
她反握住重锋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又抱着他的胳膊:“团长,等你有空了,再继续跟我练练格雷西。”
重锋点点头:“好。”
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海面上远远有一艘船在闪着火光,火光有规律地长短交替闪动着,是重锋和下属约定的信号。
他们的船不好靠香岛太近,白天容易被发现,会引起问题,所以只能约定晚上下水。
这会儿附近的村民都没什么人外出了,基本都在屋里准备睡觉,重锋朝李潇潇说:“我们的人到了,走吧。”
李潇潇身上还穿着t恤短裤,要是下了水,这t恤就有点尴尬了,于是趁着夜色,直接将军服套在外面。
两人下了水,往船的方向游去。
等到他们上船之后,所有人看到李潇潇终于回来了,都十分高兴。
渔船全力向宝安县开去,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营地里。
所有人这些天都在为李潇潇担心,好不容易将她接了回来,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将消息传到各个院子中,好让大家松一口气。
重锋将李潇潇送回文艺兵的院子里,卢秀娟等人已经听到声响,出来一看,大家都兴奋地叫了一声,冲上去将她团团围住。
女孩子们顾不上她还一身湿衣服,抱着她又哭又笑,就连一向隐忍的苗秀心,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重锋朝李潇潇说:“潇潇,先去换身干衣服。”
这话一出,女孩子们也反应过来了,卢秀娟擦了擦眼泪,连忙说:“对对,先去冲个澡换个衣服,小心别着凉了。”
湿衣服贴在身上确实十分不舒服,李潇潇点点头,笑嘻嘻地说:“嗯嗯,这就去。我回来啦,没事啦!大家不用担心了,都十一点了,大家先去休息,咱们明天六点半准时出操。”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朱红星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说:“潇潇你也太敬业了,这才刚回来,还不忘早训。”
这敬业程度也是没谁了!
大家原本还担心李潇潇有没有受伤,现在看她活蹦乱跳的精神模样,顿时都放下心来了。
在其他人的催促下,李潇潇先去洗澡了。
剩下的其他人,有的去小灶给李潇潇下点面条,有的先回去房间休息,苗秀心也正准备回房间,被重锋喊住了:“苗秀心同志。”
苗秀心脚步一顿,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事”
原本真要去煮面条的卢秀娟一见这架势,也不走了,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苗秀心。苗秀心看了她一眼,说:“你先去忙的,放心。”
其他人也都跟卢秀娟一样,脸上都有点担忧。
重锋朝众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跟苗同志说两句。”
苗秀心是文工团演员,这院子是文艺兵住的,但是因为李潇潇跟她关系好,让她跟自己一个房间住,所以她就这么住了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加上李潇潇时不时也说一下从前在市文工团的事情,文艺兵们也都知道了苗秀心的脾气。
这姑娘平时不争不抢,外冷内热,就算别人做了什么蠢事,她也面不改色。
所以,当李潇潇失踪后的第二天,苗秀心直接冲到重锋的办公室,当面质疑他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戚来了肚子不舒服,今天短小,明天多写点【ojz
第102章 安眠语
重锋跟苗秀心不一样,对于文艺兵们来说,他的话就是命令,卢秀娟等人只好各自散去了,连方浩明都退到了院子门外。
重锋知道李潇潇跟苗秀心是好朋友,苗秀心也知道李潇潇很喜欢重锋,所以他们谁也没提之前意见不合的事情。
“潇潇受了惊吓,但她不想其他人担心。”重锋看着苗秀心说,“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会惊醒。”
苗秀心握了握拳,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又混杂着愤怒,但仍是注意着控制自己的音量,冷冷一笑,低声说:“她没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是吗?”
重锋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他原本以为潇潇只是这次才不愿意告诉他,毕竟之前她总是和他分享各种事情。
从市文工团每天打电话,到部队里收操后两人见面,她经常把当天的事情都告诉他。
重锋忽然又想起,去年周宝姝在京市被逮捕那天,李潇潇从周宅出来之后,也像今天这样,勉强自己提起情绪,和他去莫雨家吃饭,跟其他人一起说说笑笑,小太阳一样。
可当她喝醉了之后,她又抱着被子哭花了脸,跟他说自己是故意等周宝姝犯错。
重锋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回答了苗秀心的问题:“是。”
两个都不是喜欢跟人争论的人,尽管苗秀心之前冲进重锋办公室里面,但两人并没有吵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意外去年六月她还在羊城剧社,十五号那天她请了假,中午回来时一身都是伤,也没跟我和文海燕说,家里出了事也不说。”
“她一直就是这样的。”苗秀心眼里带着嘲讽,“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去年六月十五日,正是重锋和李潇潇在光州相遇的那天。
重锋已经为那一天后悔过无数次,但从没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让他无地自容。
随后,他又发现了一个事实:潇潇很可能没有告诉苗秀心,那天是他将她弄伤的,否则苗秀心这会儿应该不止是这个脸色了。
他并不是今天才知道潇潇是这样的,他只是今天才注意到,才反应过来,那小姑娘总是将阴影藏在心里,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
台下的观众看到的是她纯熟的演技,演员们看到的是她的无私分享。
就连他,当她还在市文工团时,他一开始心里想的是自己可以照拂她,但实际上总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偶尔回头时看到的也只是她的乐观和坚强。
哪怕到后来,他知道了她的心意,可大多时候在他眼里,她跟那些柔弱的演员不一样的,她甚至可以比大多普通战士要厉害。
因为她的坚韧,他心里也不自觉地提高了期待,而她也每次都能让他惊喜。
重锋也在想,为什么当初他明明将她当成小孩儿,可到后来,他却忘了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看着她不停地往前冲呢?
他曾经亲口说出了那些话,那些当时他不知所措,他怕潇潇自毁前途时而说出的话,是他让她往前看往前冲。
——潇潇,我希望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眼里看着目标。
——战友,部队,军旅,这些都会让你变得更优秀,也会让你变成熟。
这里是部队,潇潇不会像去年在莫雨家那样喝酒,也就不会朝他酒后吐真言。
她甚至看到他一有想要询问的意向,就马上拿出其他理由,来证明自己没有问题。
所以,他才会想到让苗秀心注意一下潇潇,女孩子之间,也许更容易说话。
面对苗秀心的指责,重锋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他低声说:“是我的疏忽。”
这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苗秀心没想到自己平时从不骂人,第一次有骂人冲动时,对方竟然是自己朋友喜欢的人,而且对方还救过自己的命。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人说话了,不然火气又要上来。
李潇潇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细腻敏感,说不定就看出她有什么问题了。
苗秀心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重锋。
重锋叹了口气,走出院子外。
方浩明正在外面等着他,一见他出来,连忙贴了过去,又朝院子里瞟了一眼,只能看到苗秀心的背影。
方浩明一脸关心地问:“锋哥,怎么样,还顺利不”
不等重锋回答,他又一拍大腿,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我跟你说,你要想跟潇潇好,她这闺蜜你可不能得罪,该低头时低头,不然有你好看的。”
重锋脸色沉静:“苗秀心也没说错。”
尽管方浩明也不清楚李潇潇被肖恩带走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一个小姑娘在香岛呆了好几天,回来却跟没事人一样,也未免太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小姑娘在假装自己没事。
方浩明一脸怜悯地看着重锋,想说点什么安慰重锋,但这里头最惨的是李潇潇,归根到底还真就他这上司的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