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潇有点心酸,但李卫国显然十分高兴,要不是要好好准备一下礼物,简直恨不得明天就去军区看女儿。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约好时间后,结束了通话。
接下来几天,叶老师给李潇潇的报告提出了好些修改意见,李潇潇按着要求修改之后,军区派人将她和重锋的报告送去京市,递交到相关人员手中。
因为之前叶老师说过,其他军区都是一次性通过,李潇潇第一次写,尽管老师也说了没问题,但她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没过几天,叶老师果然收到了京市的电话,当时李潇潇也正好被叶老师喊过去,刚好就遇着了这一幕。
“您好,光州军区叶君婷。”叶老师拿起话筒,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朱老师,您好您好。”
李潇潇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
朱老师,是朱新华吧那不是去年负责分会场的那位吗?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因为报告出了问题?
“是,是,好,我明白……”
叶老师还在通话,语气还算正常,李潇潇听不出对话内容,紧张地等着他们结束通话。
好不容易等叶老师挂了电话,李潇潇忍不住问:“老师,是报告出了什么问题吗?”
叶老师看出来了,这孩子是真的被这报告折腾怕了。
她笑着说:“没问题,你的报告还被夸了,一次性通过。孙老师打电话过来,是提前给我透消息,今年给大领导们的表演,就定为咱们光州军区的《回家》。”
第113章 香饽饽
在每年全国交流会末尾,文工组都会从参会单位中挑选演员,排练一个节目,为大领导们和参会者们表演,展示文工精英的风采。
在过去九年中,前八年的这个节目都是样板戏里的京剧。
去年因为新话剧的出现,在选节目上出现了松动,虽然最终还是落在了样板戏上,但剧种从京剧换成了芭蕾舞剧,也是一个突破传统的征兆。
而今年,不管在过去里其他考虑因素有多重要,解决逃港乱象的成功,足以让新话剧以碾压式的势头站在了文化组组委面前,让委员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新话剧。
一般情况下,节目的演员都是从各单位中择优挑选,但叶老师刚才接到朱新华的通知,这次表演直接采用广州军区部队文工团的演员。
这意味着,广州军区文工团的话剧组,一下子多了十来个参会名额!
按照原来的参会规则,为了节约成本,各文工团的每个剧组只能派一名代表,但每个人都想去学习交流,以此来提升自己。
叶老师显然也十分高兴:“今年是咱们区参会人数最多的一年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今年广州军区在大会上都能独领风骚了。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更要精心准备,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兄弟单位们看。
根据话剧组每位演员的表现,叶老师公平地选取了十名组员。
她在组内公布这个消息时,所有人都沸腾了,也为被选中的同学而感到高兴。
大家心里都清楚,李潇潇的实力远超其他人,尽管职级还没被提上去,但她除了尽普通演员的职责之外,平时还给叶老师打下手,几乎等同于助教老师。
有实力,付出多,如果参会名额只有一个,这个名额就只能属于李潇潇。
其他人并不是妒忌她,相反,大家都很喜欢她,也明白正是因为她,话剧才得以受到重视,他们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
然而,全国交流会是文工界的最高会议,大家心里都不可避免地想象过去参加,感受坐在会议席上的荣光。
增加名额的结果皆大欢喜,入选的人都高兴地围着李潇潇,纷纷开玩笑说要请她吃饭。
这样的安排史无前例,就连郑国兴也都非常关注,毕竟这场表演关系着军区的荣誉,她吩咐穆添志要持续跟进。
于是,叶老师和李潇潇先是重新打磨了一遍剧本,虽然大致上没有变动,但道具、服装、台词等雕刻得更加精细,舞设组和道具组也根据她们的要求连日修改。
没过几天,苗秀心的随行申请结果也下来了,毫无意外地被通过。
李潇潇亲自为好友安排好一切,从与宝安县文工团沟通,到安排接送等等,事无巨细。
十一月五日,苗秀心终于从宝安县出发,当天抵达广州军区部队文工团。
李潇潇特意朝叶老师申请去接待苗秀心,苗秀心还没下车,就从车窗外远远看到她站在军区大门前。
等车子驶近时,李潇潇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朝着里面的苗秀心高兴地挥着手:“苗大师你终于来啦!”
苗秀心来之前原本还有些话想跟李潇潇说的,但一看到她这股高兴劲,显然是在这里等自己很久了,苗秀心又觉得那些话说不出口了,有点无奈地朝她笑了笑。
“快下来快下来!”李潇潇趴在车窗外,又转过脸朝开车的战士说,“同志辛苦啦!”
这是物资调度的军车,刚好是要从其他地方回军区,途中会经过宝安县,于是李潇潇跟负责调度的战友沟通过后,让苗秀心坐了个顺风车,这样就不用挤长途了。
开车的小战士爽朗地摆摆手,笑着说:“一点儿都不辛苦,李潇潇同志你太客气了。”
苗秀心提着行李下来,李潇潇挽着她的手,跟她肩并肩往里面走:“怎么样,累不我先带你去宿舍,把行李放一下。叶老师现在在开会,咱们晚点再去她那儿报到。”
“不累……”苗秀心也笑了笑,“车很稳,我还在车上睡了一觉。”
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大多人都在训练,路上并没有太多人,偶尔有一两名军兵脚步匆匆地走过。
虽然李潇潇性格开朗,总是轻易就能跟人打成一片,但朋友间也有亲疏之分。
像苗秀心、文海燕、陆一鸣三个人,是她在羊城剧社时就认识的朋友,几个人一起在市文工团度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共同经历了不少事情。
对于李潇潇的大部分朋友来说,李潇潇一直都是光芒万丈的,只有他们三个,见过李潇潇最狼狈的时候,也在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所以她和他们感情最深。
尤其是苗秀心,自己和她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了。
李潇潇笑嘻嘻地说:“在这里我就不太好叫你苗大师了,叫你“苗苗”好了。”
在原著里,苗秀心最后在京剧上取得很大的成就,喊一声大师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毕竟苗秀心还没熬出头,年纪也轻,李潇潇平时那样喊也只是朋友间的昵称,在军区这里要谨言慎行,喊大师就有点高调了。
苗秀心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觉得李潇潇高兴就好,于是点点头:“都行。”
身旁的少女情绪始终很高涨,高兴得让苗秀心都感觉有点不太寻常,心里压着的想法又重新翻腾起来。
跟李潇潇去年来军区做交流时一样,苗秀心也被安排了单独一个宿舍,两人进去后开始整理床铺。
苗秀心终于忍不住问:“潇潇,是你让叶老师给我推荐的吗?推荐我去京市参加学习交流会。”
“我就提了一嘴……”李潇潇也猜到她会问,没打算隐瞒,一脸坦荡地说,“那你也确实是付出了很多,叶老师对你印象也很好,本来你就是有实力去,拿个随行名额也不过是一个申请的事情。”
她这也不算走后门,要是苗大师没这个实力,就算她朝叶老师撒娇,叶老师再疼她,也不会批准的。
这年代有些事情就是走推荐管用,尤其是文化和知识方面,像工农兵大学的入学名额,也不需要入学考试,靠的是推荐。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苗秀心叹了口气,一脸无奈,“我以后自己考进来也是一样的。现在多少人看着你,要是别人说点什么,那你怎么办呢?”
这姑娘怎么还是这么傻乎乎的呢?
也不知道留个心眼,当初在羊城剧社,把王美兰当成好姐妹,被王美兰当枪使,差点小命都没了,还不长点记性?
“要是被其他有心人抓了把柄,说你仗着自己话剧演得好,仗着老师喜欢你,把自己人推荐去交流会,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更何况,她本来也不在意这些,京剧没有捷径可走,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靠的就是坚持不懈的练习,去参加一个交流会,并不见得就能突飞猛进地提升。
只是,苗秀心虽然不热衷于跟人交流,但心思也很清明,知道李潇潇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好,如果她说不在意这个交流机会,那就糟蹋了朋友一番心意,太不识好歹了。
“哎呀,不会的啦……”李潇潇摆摆手,笑着说,“你要相信我呀,而且我其实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就算走推荐也要有实力才行,是叶老师把的关。”
苗大师就是太死心眼了,总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只想着做好自己,其他佛系随缘。
明明有合理合法的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走呢?
李潇潇觉得,如果不把着道理跟苗秀心说通了,万一将来真有机会接拍昆曲折子戏的录影,苗秀心可能也不会接受。
两人已经一起把东西整理好,宿舍是四人宿舍,其他三张床都还是空着。
李潇潇把宿舍门窗都关好了,坐到对面的空床板上。
苗秀心记得,从前在光州文工团的时候,当李潇潇要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时,她也是像这样把门窗都关好的。
礼箱大马金刀的坐姿,把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苗秀心问:“苗大师,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风靡全国的东西,如果不做好经营,可能也会有过时的一天”
在这个年代,百姓们的生活并不算丰富多彩,说不上有什么时尚跟潮流,衣服是十年如一日的蓝绿灰。
但苗秀心知道,李潇潇这姑娘不会无缘无故问她这种问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李潇潇顿了顿,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看,在过去将近十年,我们看的都是那几部样板戏。一开始大家都很喜欢——
当然,现在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但今年样板戏的演出场次已经被话剧超过了。”
虽然苗秀心不像李潇潇一样能看到准确数据,但她在光州市文工团里,也能看到团里的演出安排,话剧安排的场次远超京剧。
她点了点头,说:“是,毕竟大家都看腻了,话剧要新鲜得多。”
当初李潇潇跟文海燕、陆一鸣讨论样板戏时,那两人完全不看“看腻了”三个字说出来,而苗秀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直接说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李潇潇觉得自己跟苗秀心很像,正因为这样,她们才能彼此理解,也更容易产生共鸣。
她歪了歪头,说:“可现在看着话剧场次很多,将来也总有下降的时候,因为会有新鲜事物来吸引百姓的注意力。”
注意力被分散了,原来落在话剧上的关注就少了,就跟现在的样板戏一样,因为新话剧的出现,人们更偏爱新话剧,样板戏的场次自然就少了。
“别想太多……”苗秀心以为她在担心前途,安慰道,“哪有什么其他新鲜事物,现在话剧就是最新鲜的,大家也都喜欢看,你不用太担心。”
李潇潇眉眼弯弯,笑着说:“我不担心,不过比话剧新鲜的东西还是有的,比如内参片,内参书等等。”
苗秀心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东西,内参片的影票只有大院或者个别单位才有,而且一票难求。
而内参书的要求就更好了,要十几级的干部才有资格接触到。
“你瞎想什么呢?”她有点怀疑李潇潇是不是最近忙坏了,无奈地说,“这些东西有几个人能看到也就那么几个人,又不占你观众的大头数。”
“现在不占,确实是因为人们看不到。”李潇潇点点头,说,“但如果国家把内参片转为公映片呢?”
苗秀心一愣,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李潇潇反问,“在前些年,有人想过话剧可能重新站上舞台吗?”
在前些年,话剧之所以上不了舞台,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剧本,而是因为被全面禁止,除了内部演出之外,公演的话剧销声匿迹。
“这……”苗秀心一时语塞,“这不一样。”
李潇潇继续问:“哪里不一样”
苗秀心瞪了她一眼:“我说不过你。”
李潇潇哈哈一笑,觉得这样的苗大师有点萌。她朝苗秀心眨了眨眼,一脸狡黠地说:“那你听我说。”
“苗大师,也许你觉得京剧是永恒的,因为它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我得承认,哪怕是我刚才说的“过时”,也不代表着它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