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此条者!北疆之死敌!”
“犯此条者!北疆之死敌!”
元妇德和余三娘双手握在一起,也大声道:
“我等北疆人,做北疆之官,安北疆之民,护北疆之律,若有稍犯,北疆之死敌也!”
不仅是这些进士,余下的云州官吏,道两旁的百姓,甚至军纪严明的定远军都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
群情激昂之中卫蔷直接点了一个人的名字:
“杜明辛!”
一个穿着月白衣袍的俊秀男子从人群中抬步迈出。
“从今日起,云州监察司废止,我令你组建班底,在云州行使监察之责,什么时候做出了成效,再于我处领名。”
“是!”
杜明辛双手直臂,深深行了一礼。
“杜明辛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元帅所托。”
“好!”
卫蔷满意地点点头。
“从今日起,北疆监察司总司设立巡查部,在北疆十四州清查北疆各州监察司。”
说完监察司的事,卫蔷转身看向云州剩下的官吏。
“从今日起,朔州主簿季小环调任云州刺史一职,着令重整云州州衙班底,再令北疆民政八部总部分别派人交换调查云州各部,清查账目名册。”
“是!”
“还有一事。”卫蔷大步走到祁齐的面前,“从今日起,组建北疆官学,此官学,为北疆官吏所办,不管是吏要转官的,还是新科进士,还是老成州官,三年要学上一次,考评不过者,罢职免官,官学博士便由定远军胜邪部管事祁齐担任。”
卫蔷将从刀柄上拿开,对着祁齐行了一礼,道:
“祁博士,我将北疆官制上下,交托予你了!”
祁齐双手用力,竟然靠着单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身后的人连忙扶着他,他吃力地弯下腰,道:
“蒙元帅不弃,老朽一把枯骨,便舍给这北疆人的北疆!”
斜阳的光照在他花白头发之上,祁齐身上再无丝毫病态,仿佛一把将熄的火,又被人添了新柴。
在云州城各处走走,元妇德越发明白为什么百姓要给贺咏归求情,她已去过大半北疆,云州无论街市繁华还是百姓面貌皆在前列,余三娘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十四州里除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是胜州丰州和营州,北疆每年给云州花的钱也是最多的。”
元妇德点点头,街上有很多人识得余三娘,也都知道她科举考了进士,皆真心实意地恭喜她。
似余三娘这般的人却没能在云州留下。
元妇德大概懂了这云州繁华之下其实生出了很多不谐之处,也许正是因为还正繁华,所以很容易便被掩盖了。
元帅却没有被这些繁华遮了眼,而是当机立断,将其中的人事处理干净了。
她果然有许多要学的地方。
在中原很昂贵的“雪糖”在北疆却很便宜,只是百姓每月都是定额低价买来自用,不能买卖,可也有在州衙办的手艺班上学了糖人手艺的,就可从民部买些麦芽糖和粗雪糖来做糖人,余三娘找了个手艺最好的,问元妇德想要做个什么。
元妇德看见草靶上插着一个有长发辫的女子糖人,腰上还有一把刀。
“这个,做的是元帅吗?”
“是啊!”老翁点点头,“我一日做一个元帅,让元帅保佑我生意兴隆,娘子,你也要做个元帅吗?”
盯着那个糖人,元妇德问道:“为何元帅会保佑你生意兴隆?”
“哈哈,要不是元帅想出那么多办法帮我们赚钱,我还不知在哪呢!元帅定然是天上财神,才能让我们都赚了钱,自然能保佑了我。”
他说话时,元妇德看见他的右手只剩了食指和拇指,静默片刻,只能说:“劳烦您也替我做个元帅。”
“好好好!”老翁用右手抓住木勺舀了糖糊出来。
“余娘子现在是进士娘子,娘子你也是进士吧?”
一旁的余三娘笑着说:“她可是我们今科的状元!”
那老翁连忙抬起头看了元妇德一眼,又低下头,将糖人做得更用心了些。
“状元娘子也吃了我的糖人!哈哈哈,老汉我今日是交了好运了!”
将“元帅糖人”递给元妇德,老翁又舀了一勺糖糊出来,只见一条金线细细勾勒,竟然就做出了一个与元妇德差不多形貌的糖人,只是手中拿的不是糖人而是一卷书。
老翁笑着说:“看,这可是状元糖人!状元娘子,你们的糖人我不收钱,可能许我也卖你的状元糖人?”
元妇德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手里的“元帅”,她点了点头。
老翁立刻欢喜起来,大声道:“云州独一份的状元糖人!快来买咯!”
余三娘拉着元妇德赶紧走了,一边走一边笑,笑完,她道:
“妇德,杜郎君来找过我,问我愿不愿意还留在云州。”
律令一科考了第三名,余三娘大可以去监察司总司,她又是做过监察的,也可以去胜州丰州等初建之地做一地的监察司司官。
云州监察司被碎了匾,去了名,颜面尽失,也不知何时能重整。
可元妇德知道,余三娘告诉自己这件事,就是她已经心动了。
“妇德,我是想过,再也不回云州的,就像秦春风,她去新州大展拳脚,何其自在。”
余三娘一顿,才接着说道:
“可我还是想在云州从头开始。”
“这是好事。”元妇德说道,“这是你的魄力,也是云州的福气。”
余三娘心中一动,眼中便有些不舍,她正想再说什么,就见一骑飞马从云中城门疾驰而入,从两人身边飞奔而过。
看着骑士背上黄色的令旗,余三娘皱了一下眉头道:“是圣旨。”
元妇德眯了眯眼睛,她不由地望向南方,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糖人。
“元帅不能带着进士们继续去朔州了。”
第143章 对策 “元帅,既然你要挥师南下,是不……
云州的新任刺史季小环在六日前就收到任命,今日也从朔州赶了过来,她赶来的时候,卫蔷已经将诸事敲定,正在云州的州府衙门里与杜明辛说他的监察司内查内省之策。
季小环从前是朔州主簿,朔州也是北疆唯一一个刺史、主簿、守将都是女子的州,朔州刺史长孙琴是胜邪部出身,极重法度,有她名声在外,身为主簿的季小环仿佛名声不显,她长不像长孙琴、叶妩儿那般明艳照人处事张扬,也不像晏青红那般威仪赫赫雷厉风行,这些年人们细数北疆女子高官,往往会漏掉了她。
“元帅,我来之前已经将您转给我的文书看完了。”
卫蔷对她说:“云州现在是个烂摊子,有些人虽然看似没做成什么坏事,让人不能拿下,心里已经有了坏根。”
季小环双手放在身前,她身量中等,皮肤白皙,生了小鼻子小眼小家碧玉的相貌,说话却是利落的:
“元帅不必为我担心,人心里的魑魅魍魉,我们哪一日不是与它们斗了个死去活来,在朔州是斗,在云州也一样。”
见她眉目含笑泰然自若,卫蔷笑了。
旁人都说朔州的长孙琴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却不知长孙琴能将沙子筛得干净,是因为身后有个心思比筛子还密,脾性又比精钢还硬的季小环。
前年胜州初定,卫蔷就想将季小环调去当胜州刺史,最后几番斟酌,选了左金月,去年北定营州,卫蔷也想过用季小环,是越霓裳说营州虽然情势复杂,可有定远军巨阙部常驻,不如给年轻人练手,才换成了陈窈儿。
没想到云州出事,局面繁复,事情杂乱,还是得用了这钢筛子。
“将云州托付给你,我是放心的,贺咏归有大错,可也豁出自身将云州的毒根给拔了,剩下的余毒你要清,云州的班底你要重建,诸多事务你也要继续推着向前走。”
今年三十岁的季小环看着反倒是比卫蔷还小两岁似的,听闻此言她脆生生一笑,对卫蔷道:“元帅放心,一年之内,我让您见一个新云州。”
“还有一事。”卫蔷看向一旁的杜明辛,“杜明辛要重建云州监察司,他在北疆时日还短,还要你多看着他几分。”
“看着?元帅莫要与我顽笑,京兆府杜家下一代立门户之人,大理寺少卿……他肯来云州这小地方,我自然要鼎力相助,哪里敢说是‘看着’?”
杜明辛来北疆半年多,纵使是麟州监察司的人也只当他是承影将军给自己拐回来的貌美小娇夫,没想到季小环已将他的底细给摸了个清清楚楚。
生了一副好相貌的杜明辛一振衣袖,起身行了一礼,道:“季刺史当年接替越管事主管麟州女营诸事,一年清查出历年三百余猥亵女子之案,更曾亲手挥刀砍了两位定远军校尉,做尽旁人不敢做之事,与您相比,在下在北疆不过是个晚辈中的晚辈,自然要承您看顾。”
季小环轻轻一勾唇角:“没想到杜郎君在麟州天天看刑案卷宗,竟然看见了我些许旧事?北疆之人这些年死里求生,多少伟业皆是万众一心方得功成,我这一点微末所为,实在不值被杜郎君所记。”
杜明辛直起腰,两人对视一笑,看在卫蔷眼里就是白蛇对白狐。
季小环是白蛇,杜明辛是白狐。
嗯,白狐与燕歌这狼王倒也挺配。
正在此时,纯钧部主将苏长于大步走进了云州府衙后堂。
“元帅,东都来了旨意。”
“旨意?”卫蔷拿起火漆封住的匣子,一旁季小环已经递上了小刀。
打开匣子,拿出其中的圣旨看了两眼,卫蔷笑了:“圣人许我们南下了。”
她将圣旨递给季小环,让旁人也都看看。
苏长于看了圣旨上所言,皱眉道:“如今韩家叛军在河中府以东,绛州以南,与陕州隔河相望的临晋,猗氏一带,虽然失了绛州,可他们能从同州获得补给,不然也不能与程珂和赵源嗣两部纠缠数月,圣人让定远军南下,是想打破僵持之局?”
见他是急急跑来的,卫蔷转身,从桌案上拎起壶,将碗都斟满,看着水流流进碗里,她缓缓说道:“有龙婆在北,要是程珂他们联合赵广存余部封锁同州黄河一线,哪怕没有夺回同州,也能将韩复銮一部困死在黄河岸边,可惜……”卫蔷忽而一笑,“河中府是陈相根基之地,这些人心中想的是万一将韩复銮逼急了,让他全力攻打河中府,他们就算胜了,也得罪了世家之首。”
所以,便不能,不敢。
也正是因此,韩复銮才有恃无恐。
在场其余三人,杜明辛对这些做派灶习以为常,季小环与苏长于已经皱起了眉头。
季小环道:“可这般僵持数月,这两县恐怕已经成了焦土,当地百姓……”
一想他们惨状,季小环不由得一叹。
他们都是久经战乱之人,如何不知道乱世之中人命不如草芥?从正月到如今已经三个多月,北疆正是春耕收尾之时,有百姓开出了新地正在趁着地热之前种菜,那两县的百姓别说春耕,恐怕连性命都不剩多少了。
苏长于道:“元帅,卑职请命出战,愿策应巨阙部仆固副将和湛卢部龙主将歼灭叛军。”
“先喝点水。”说完,卫蔷重新拿起那卷圣旨又细看了一遍。
“圣人久在病中,睁眼闭眼都是离洛阳只有几百里的叛军,为了能打下叛军,什么都不顾了,可我们为将帅之人,要给圣人分难解忧,便要看得更长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