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角屋檐,垂帘飘飞,难得一见的珍宝陈列在案,无处不精致。
按照记忆中的礼节仓促行礼,季琛露出一抹笑容,陛下。
没错,在过去的记忆里,老皇帝坚持要季琛这么称呼,不许季琛叫他父皇,毕竟那是季瀚的专属。
他悄悄打量了老皇帝一眼,面部发黄,眼睛浑浊,确实是有些病重的模样。
老皇帝感慨一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这话季琛没法接。
废话,老皇帝都不怎么在意在冷宫的二皇子,二十年也就见他不到十次,当然也不知道他多大了。
老皇帝唏嘘不已,昨儿个太过着急,见春桃女工不错,就直接带走了,我打算给你挑两个更好的,算是弥补你。
不论怎么说,春桃都和太子有了点肌肤之亲,再留在冷宫的二皇子身边,当然不合适。
季琛点头,说好。
老皇帝偏心皇后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再多上这么一件事,也算不上什么了。
老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两个都是好的,以后也好伺候你。你放心,这事你受了委屈,我记在了心里,等以后,太子也会补偿你。
他打算等太子登基后,留着这个机会,叫他封赏自己的弟弟,让天下人知道他们兄弟和睦。
季琛只感觉可笑。
他知道了剧情,有足够的能力,才改变了末帝原本被打个半死逐出宫廷的命运。
那太子以后因为这件事封赏他,他难道还要感激不成!
季琛无所谓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在意。
反正他都决定亲自报复回去。
见说通了自己的儿子,老皇帝心中喜悦不少,含笑叫来了两个约莫十六岁的宫女,一个叫锦绣,一个叫锦瑟。
两个宫女纷纷行礼,只是左边叫锦绣的宫女面色委屈,右边的锦瑟则强颜欢笑。
锦绣当然很委屈,她本来是预备要挑去乾清宫的宫女,结果一下子要发配冷宫,这份落差她当然受不了。
当年取名的时候,她选了锦绣二字,便是指望着好好伺候主子,能得个锦绣荣华。可冷宫的主子,还有什么好荣华的。
锦瑟也很崩溃,她花了那么多的银两,让嬷嬷在皇帝面前提自己的名字,可不是为了去冷宫的!
但她好歹,还知道稍微掩饰下自己的不满。
季琛瞥了一眼,平和道,既然锦绣觉得伺候我委屈了,那就不必了,锦瑟也不用过来,我一个人在冷宫也可以过下去。
再来一个春桃那样的,岂不是让他费心费力。
老皇帝脸色阴沉下来,都拉出去!让嬷嬷重新调|教,什么时候觉得伺候主子不委屈了再放出来。
一个宫女,也轮的到她挑三拣四,嫌弃皇子!
可没有合适的宫女老皇帝皱眉,真要让二皇子就这么一个人?
季琛站了起来,无视周围一众珍奇的摆件,随手指了指挂在屋檐下的笼子,陛下若是心疼我,不如就把它赏我。
老皇帝随意瞥了一眼,哈哈一笑,你倒是眼光好,这可是邻国送来的贺礼,这鸽子据说还是那只神鸽的后代。
邻国的神鸽,据说还帮着他们的开国皇帝送过信件无数,格外灵活,甚至能听懂人话。
当然了,传的神乎其神,老皇帝其实也没放在心上。
说白了,一只鸽子而已。
勉强同意了他一个人生活,聊了许久,老皇帝也感觉有些累了了,于是挥手放他回去。
季琛一手拎着笼子,慢悠悠往回走,顺便逗鸽子。
叫你胖鸽吧?
鸽子扑棱着翅膀,发出一阵愤怒的咕咕叫。
算了,还是叫小白吧。
鸽子歪头,勉强同意了。
季琛打开笼子,怜爱摸它一把。
咦,感觉肉不够多。
鸽子顺势在他掌心蹭蹭。
季琛深情看着它(的肉),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养你。
好歹养肥了,再宰了吃。
正当一人一鸽欢乐互动时,季琛经过一个拐角,感觉路面的泥土有些不太平整。
仿佛被人用力踩过,匆匆留下半个脚印。
草木旺盛齐整,从远处看没什么发现。
顺着痕迹走过去,季琛发现了一个熟人。
白琦躺在草丛里,身上却穿着太监的衣裳。
他挑眉,仔细打量。
衣服还算完整,手背上却有着擦伤,左脚脚踝也肿了。
看上去有些狼狈。
琢磨着这里离冷宫不远,季琛沉思一秒,还是决定趁着没人注意,将人带回去。
悄悄走近一步,躺在草丛里的人忽然睁开眼,目光狠辣,谁?
季琛没想到白琦这么警觉。
白琦有些疲惫闭上了眼。
被人撞见的这一刻,他心灰意冷。
二皇子若是想拿着我的人头去领赏,尽管拿去便是。
就当是报了前一日的送药之情。
都是死,也不在乎死在谁手上了。
你做了什么?季琛相当好奇。
我前几日被人告密,皇后要杀我。白琦淡淡道。
他在回教坊司的路上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刻意放慢了脚步,果然撞见了别人搜查他的屋子。
白琦只能重新跑回皇宫,打晕了一个太监,换上他的衣服,以防被人发现。
东躲西藏三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他刚才险些被人追上,最后只能双手抱头从二楼跳下来,这才躲开了追兵。
季琛用惊异的眼神打量他。
这是告了什么密,皇后就要杀人了?
算了,懒得问了。
季琛诚恳道:没关系,皇后也想杀我。
作为唯二的皇子,季琛能清晰感受到皇后的恶意。
白琦没有答话,即使季琛不杀他,那些追兵也迟早会搜索到这里。
他只是有些遗憾,自己目前格外狼狈。
他也就遇见过一个季琛,能让他感受到一点人间的暖意,如今死在季琛面前的时候,也希望死的体面一点。
正胡思乱想着,季琛把他扶了起来,你还欠我几首琴曲。
作为债主,我觉得有必要保证自己能收到应得的曲子。将鸽笼放在白琦身上,季琛也不跟人商量,一把将他抱起,正好,请你去冷宫做客几天。
季琛觉得白琦真的有点倒霉。
剧情里,因为被二皇子欺辱,所以被皇帝直接打杀了;躲过了剧情杀;皇后又要杀了他。
他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白琦被他撞上了,那就救吧。
不,你等等白琦难得语塞。
鸽子在笼子里,歪头打量面前的人,发出一阵催促叫声,似乎在叫他们快点回去,咕咕咕。
别等了,再等就天黑了。季琛道:行动就要迅速。
冷宫里,季韶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在附件探头探脑。
你找谁?季韶冷不丁问道。
我,我找二皇子,有些事情宫女愣愣道。
季韶打量了宫女几眼,东宫的服饰。
二皇子,呵,难得的称呼。
季韶露出一抹笑容,格外温柔,你是不是金雀?
那天发生的事情,季琛也大概给她讲了下,只是没说他和白琦之间的互动。
金雀后退一步,有些警惕,既然二皇子不在,那我就回去了。
别这么急着走,季韶道,既然你来了,不如和我说说话。二哥那里,我帮你去说。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
金雀一瘸一拐,跟着季韶走了进去。
被二皇子绑了一天,金雀也没来得及动手,二皇子和侍人之间也无事发生。
回了东宫后,太子对此极为不满,她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从一等宫女降到了三等,还被送去慎刑司打了板子。
自认忠心耿耿,却换来这么一个下场。金雀只觉得内心荒凉,原本的一丝丝不满瞬间铺满心间,化作了怨恨。
伤还没好,金雀就决定来冷宫看看,毕竟二皇子也是主子,将来或许也有一番造化。
至少,再差也不过像现在这样了。
和金雀来来回回沟通了整整一个小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季韶心情愉悦了不少。
算算时间,季琛差不多该回来了,季韶决定去和季琛一起用膳。
院子里没看见人,季韶大大咧咧推开了里屋的门,反正平日里季琛也不锁门,二哥
只见季琛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季琛站在床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手好像伸进了被子里。
我什么都没看见!季韶迅速带上了门,咽了口唾沫。
难怪季琛一直跟她说,人生就当及时行乐。
是不是季琛已经体会到了这份快乐?
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上,季琛不至于将她灭口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普通的鸽子,这是封面上的皇后(狗头)
第6章 圣心 一年五十七万
白琦正无奈躺在床上,看着季琛掀开墙砖,取出藏在最里面的伤药。
他本想推拒,可转念一想,他早点恢复,也好不再给季琛添麻烦。
季琛朝他一笑,就掀开了他的被子,打算先给他看看伤口。
白琦平静的面容一直保持到听到开门的声响,他迅速坐起,右手不自觉握紧。
要不是脚踝上的扭伤拦了他一步,他能直接跳过去,把那人给抓出来。
你别乱动,季琛叮嘱了白琦一声,朝着门外道:你进来!成天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
什么叫做我什么都没看见?
上药而已,季琛不认为见不得光。
那就只能归咎于,季韶非要想歪了。
门被小心翼翼打开一道缝隙,季韶的声音传过来,我真能进来?
季琛气笑了。
季韶探头探脑,慢吞吞进来了,还不忘把门关好。
季韶扫了房间一眼,地上还扔着一套太监服,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却脊背挺直。
看起来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季韶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几分童真,我还不是怕打扰你。
季琛忍不住放下药瓶,看向季韶,你才几岁,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季韶撅嘴不语。
季韶懂的可多了。
她以前为了吃饭,不得不去大膳房那里祈求,就有个太监说,要她给他摸,才能将剩下的饭菜赏给她。
季韶哭求了几回,最后只能答应下来,约好了今晚见,太监就说过要找个无人的地方,不能被别人打扰。
季韶等回了屋子就翻找柜子,把自己的瓷碗砸了,拿着最大的瓷片藏在袖子里。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那个太监。
白琦默默看着两人相处,等季琛批评了季韶几句,才倒了一杯水递给季琛,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喝完了再继续。
白琦暗想,说的太对了,这女子心眼太多,看他的时候眼中充满攻击性。
季韶顿时恼了,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果然,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三人勉强坐在一桌,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吃了一顿饭。
季琛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重点强调了白琦在这里养伤一段时间,三个人好好相处,季韶别把白琦的事情泄露出去。
季韶顿时凌厉看向白琦,你的身份这么不能见光?
白琦放下了手中的茶,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冷宫里还有个公主。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看向季琛。
季琛沉默数秒,提起旁边的鸽笼,温声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鸽子骄傲挺胸,挥了挥翅膀。
它才是最大的赢家。
等走完一圈,季琛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白琦在拔草。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杂草被人除去了,可以辨认的花花草草倒是留下来,季琛也不怎么打理,任由它们肆意生长。
白琦今天换了一身青衣,一如两人初见的模样。
只是这次他没有带着琵琶弹奏乐曲,而是挽起袖子认真处理着花草,辨认着药性。
都说认真做事的人最为充满魅力,这句话放在白琦身上一样适用。
你腿还伤着,季琛有些不赞同。
白琦瞧了季琛一眼,忽然一笑,我想着,这些日子要叨扰二皇子,便打算调制些香料送与二皇子把玩。
到了冷宫,没人时时刻刻追查他的下落。
白琦又放松了下来。
季琛冒风险收留他,他自然也感念季琛的恩情。
那套太监服如何处理,白琦没多问,可他也盼着季琛能过的好些。
如果季琛是太子就好了,那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琦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先弄出了一款宁心静神的,交给了季琛;又暗地里调制了一款燥热胸闷的,交给了季韶。
白琦甚至体贴道:晚上和金雀见面的时候小心点,别躲大树底下,太显眼了。
季韶眼皮一跳,忿忿然走了。
她一直以为,她和白琦相差的,只有年龄带来的经验。
季韶趁着金雀来的时候送了金雀一个荷包,说是她感念过去春桃在他们冷宫的情谊,所以拜托她送过去,或者金雀自个想办法,找个名头塞给春桃。
金雀心头一跳,小心看了季韶一眼,却只看见了她眼底的寒光。
等人走了,季韶不禁想,如果春桃足够大胆,肯定还会磨着太子季瀚,她衷心希望,有了这个荷包,太子能多亲近女色,最好夜夜不停息,短寿好几年。
季琛拎着鸽子出门遛弯了。
冷宫附近没什么人,附近的宫殿也大多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小太监驻守。
偶尔有几个不知道他身份的,想过来盘问,也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那好歹也是皇子,他们拦了之后出什么问题,可不就奴才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