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心中清楚,凡卓在京中,姑父姑母不可能不来。
而且姑父姑母不来,更坐实了平南侯府有异心,所以不敢入京。
这都是盘算好的,一步一步引着平南侯府往内跳。
沈辞低眉。
石怀远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将军,还有一事……”
石怀远语气明显迟疑。
“怎么了?。”看石怀远模样,沈辞便知应当还出了旁的事。
石怀远低头,轻声道,“今日早朝,御史台弹劾了沈将军。”
沈辞微怔,但御史台会追着他不放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石怀远这幅模样,应当不是小事……
否则,也不会有禁军来搜府。
“说吧,怀远,我听着。”沈辞平静。
石怀远看他,“将军,其实是……是将军的大哥。”
沈辞整个人僵住。
石怀远继续道,“有人匿名往御史台呈了证据,说沈迎参与了之前谭王之乱的谋逆,还有……私通外敌,与西戎有染……”
沈辞还是僵住,没有回神。
“递呈的证据里,应当有能佐证之物,大理寺少卿姜宏允也看过,陛下过目后……”石怀远实在有些说不出,便顿了顿,艰难道,“陛下过目后,大怒,责成大理寺牵头会审。所以,今日才会来搜府。”
沈辞面如死灰。
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石怀远不会不知道。
无论沈辞在天子跟前如何受信赖,但一旦牵涉到谋逆,再信赖的人……
“我知道了。”沈辞沉声。
石怀远也清楚,太子让他来,而不是让旁人来,是因为这里的人是沈将军;若是旁人,眼下已经进大理寺牢狱了。
“沈将军,真不知道沈迎去了何处?”石怀远问起,沈辞才反应过来,其实今日石怀远来府中,除了搜府,也是例行问话的。
沈辞不为难,“我真不知道。”
石怀远点头,原本也没想过继续问,便道,“大理寺已下发了搜捕令,搜捕沈迎下落。沈老将军过世,眼下除了将军和山海在京中,只有大夫人。陛下说妇孺无知,沈迎若是谋逆,大夫人未必清楚。此事先由大理寺主持会审,会审结束前不必惊扰大夫人和山海。”
沈辞心中微缓,但也清楚,只是暂缓。
石怀远继续道,“将军,今日搜查之后,大理寺怕是很快就会过问,先是有平南侯府涉及湖城官银失窃一事,后爆出沈迎参与怀城之乱和通敌,沈家同平南侯府这次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沈辞缄声。
府中的禁军也陆续出来复命,“将军,并未搜到可疑之物。”
石怀远点头,“好。”
石怀远拱手,“将军,我等回去复命了。”
石怀远和禁军离开,沈辞心中才似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冰窖当中。
从剑指平南侯府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
一步一步,层层递减,逼着他往火坑里去……
如今大哥不在,谋逆之事即便有证据,也并无对证,否则阿翎也不会交待大理寺主持会审;妇孺无知,大嫂和山海暂时也不会卷入其中。
他手中有立城驻军,还有禁军兵权,旁人未必敢直接动他。
但若是爹还活着,势必会下大理寺牢狱,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屈辱……
沈辞攥紧指尖。
——自安,你信我吗?
——我信,你做什么我都信……
第120章 押后会审
“陛下,石将军来了。”丽和殿内,启善入内通传。
“嗯。”陈翎轻声。
今日搜查沈府,是她让石怀远去的。
在京中这样到处是耳目的地方,同沈辞有君子之交,又不会引人注目的,头一个就是石怀远。
让石怀远去沈府搜查,于情于理都合适。
石怀远也会私下给沈辞透露口风。
沈辞这几日都没有动静,她也想知道,沈辞眼下好不好……
石怀远前来复命的,“陛下,末将才从沈府出来,禁军已经去大理寺呈报了,末将来陛下跟前复命。”
“说吧。”陈翎淡声。
石怀远应道,“陛下,沈府上下都搜过了。沈将军这几日都在府中,没有接触旁的人,对朝中之事也都不清楚,并无任何可疑迹象。”
“他人呢?”对面是石怀远,陈翎才会问。
石怀远拱手,“沈将军让告诉陛下,他都好。”
陈翎握笔的手微微滞了滞,稍许,又轻嗯了一声。
石怀远单膝驻地,还是沉声道,“陛下恕罪,朝中之事,末将透露给沈将军了,末将实在觉得沈将军同谋逆之事无关。若不告诉沈将军一声,只怕沈将军他日会在朝中吃亏……请陛下责罚。”
“你不该同朕说着这些,朕也没听见过,出去吧。”陈翎继续低头看着折子,没再说旁的。
石怀远再次拱手,“陛下,沈将军不会行谋逆之事,阜阳郡之时,沈将军救陛下和太子于为难之间,当时若不是沈将军在,末将根本来不及去万州搬救兵,沈将军忠于天子,忠于江山社稷,日月可鉴,驻军之中有目共睹。陛下圣明,断不能因为这些时日朝中的声音,对沈将军生疑,疏远良臣……”
“朕会秉公处理的,下去吧。”
石怀远起身。
待得石怀远离开丽和殿,陈翎才缓缓放下手中御笔。
——只要有陈宪在,沈家迟早会被腿上风口浪尖。
——陛下,草民并不清楚陈宪背后的人是谁,但草民可以告诉陛下的是,哈尔米亚曾在草民跟前说漏过一句,陈宪同巴尔有往来……
陈翎娥眉微蹙。
清楚沈迎与雷耿生之事的,只有陈宪。
有人在背后替陈宪出谋划策,而这个人,很熟悉朝中……
即便不是眼下熟悉,至少早前熟悉,也有眼线。
这朝中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息过,也不会停息。
天子之位从来都不好做,不易做,但姑祖父说的是,只有她自己坐稳的朝堂,才算是她真正君临天下。
启善入内奉茶,这几日朝中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沈将军的。
启善自然知晓天子同沈将军的关系。
但在启善看来,天子眼下的处境为难,骑虎难下,也进退维谷。
奉茶的功夫,启善轻声道,“陛下,可要送书信给敬平王?”
陈翎端起茶盏,轻声道,“不急,还不到时候。”
启善诧异。
陈翎放下茶盏,“出去吧,朕还有折子看。”
启善拱手。
“还有,”陈翎又开口,启善转身,“陛下。”
“若是有人来,就说朕今日心情不好,砸了两盏茶了。”
启善会意。
***
翌日晨间,小厮来唤沈辞,“将军,门外有禁军到了,说是来寻将军的。”
沈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眼下的时辰早朝应当还未结束。
来得又是禁军。
沈辞心中隐约猜到什么……
沈辞在屋中应声,“稍等。”
小厮在屋外迟疑,他还未说,禁军是说,天子早朝宣召将军,但已听到衣裳窸窣的声音,应当是将军起身了。
小厮道连忙道,“将军,禁军是说,天子传召将军……”
“我知道了。”沈辞的声音传来。
小厮懵懵应好。
等沈辞出屋的时候,已换了一身禁军装束,他只是在家中禁足,交了佩刀和腰牌,但并未革职。
今日入朝是要穿禁军衣裳,只是还同早前一样的,没有腰牌,不佩刀入宫,但出入都需给着来宣召的禁军一道。
前来迎候的禁军将领就在府外等候,见了沈辞出府,恭敬拱手,“头儿!”
沈辞点头,“走吧。”
天子传召,不便骑马,禁军前来时带了马车。
沈辞上了马车,这是近十日来沈辞第一次出府,街上已然车水马龙。
车轮滚滚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沈辞目光落在马车窗外,入宫的整段路上,安静得没有吱声。
马车临到外宫门处,禁军例行照面查看,“将军。”
沈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