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玫也收了眼泪,笑着安慰道:“三哥,回去之后请帮我向父王请安,告诉他我在瑞山王府过得很好,让他放心。”
戚顾点头应下,又看向赵怀:“瑞山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怀自然答应,两人走到一侧,戚顾神色莫名的看着身边的妹夫,赵怀比他小了许多岁,虽然身高不差,但脸上还有几分少年人的影子。
大约是新婚之喜,此时赵怀面带桃花,端是一副多情好相貌,看得戚顾这个大舅子更操心了。
见戚顾沉默不语,赵怀贴心的开口问道:“三哥可是还有事情交待?”
戚顾沉声道:“瑞山王,父王应允的承诺,到了我这儿依旧算数,王爷不必多虑。”
谁知赵怀一听,只淡淡笑了一声:“岳父大人与三哥的话,本王自然是信的。”
他如此好说话,倒是让戚顾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倒是赵怀笑盈盈的提醒道:“三哥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朝廷那边不会忍太久,岳父大人身体不好,只怕有人会趁虚而入。”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赵怀都是蒙王府的好女婿,要钱给钱要粮给粮,提的要求似乎也并不过分,但不知为何,戚顾每每都觉得这妹夫像一只老狐狸。
回到蒙王府的戚顾,却再无余力去揣测赵怀的心思。
还未等他将粮草的消息告知蒙王,便见到缠绵病榻,肤色蜡黄,瘦弱的女人都能抱得动的亲生父亲。
“父王!”戚顾心中大惊。
明明几个月前他离开的时候,蒙王虽然重伤未愈,但在灵师和大夫的合作下控制的尚可。
谁知再回来,曾经强壮无比,一顿饭能吃掉半只羊的蒙王殿下,居然成了这幅垂垂老矣的模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蒙王却远比儿子要镇定一些,他冷声喝道:“大惊小怪什么。”
“一路可还顺利?”
戚顾忙回答:“一切顺利……小七在瑞山王府过得不错,瑞山王与瑞山太妃也极为重视她。”
“我是问粮草。”蒙王打断他的话。
戚顾一怔,忙回答:“瑞山王并未拖延时间,大婚之后便将粮草送到,儿子检查过确认无误才运回来,如今已经送入王府粮库。”
蒙王这才叹了口气:“那就好。”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浓郁的药味挥之不去。
戚顾皱了皱眉头,坐在床边问道:“父王,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蒙王咳嗽一声,自嘲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本王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父王……”戚顾微微一颤,双眼发红鼻子发酸,一时有些难受。
蒙王却冷声道:“哭哭啼啼做什么,你是本王唯一嫡子,是小七的嫡亲哥哥,是瑞山王府的继承人,不该如此儿女情长。”
戚顾只得忍住酸涩:“是,儿子遵命。”
蒙王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却又飞快的藏住:“此去瑞山,你可有体会?”
戚顾眼神一闪,皱眉道:“瑞山王确实是治世之才,瑞山境内不见饿殍,百姓富裕,路不拾遗。”
“儿子与瑞山王府的几位属臣接触,他们对瑞山王都赞不绝口,忠心耿耿,实属难得。”
蒙王幽幽说道:“如此看来,赵怀不止得民心,还有治下之能。”
戚顾便提起一事:“儿子听闻瑞山营攻下平川之时,平川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甚至夹道欢迎,等儿子抵达平川时,已不见任何叛乱,甚至平川灵师和无灵者们,都以参加瑞山城科举自傲。”
蒙王微微合上眼睛,叹了一声:“如此能收买人心,是我小看了瑞山王。”
曾几何时,他甚至不把远在瑞山的孤儿寡母放在眼中,谁能料到短短几年功夫,他已经垂垂老矣,赵怀却如日中天。
蒙王睁开眼睛看着儿子,心底又是一阵失望,为什么赵怀只是女婿不是他亲儿子,而他最出息,最能耐的儿子,却已经死在了鼠疫之中。
一想到当初那鼠疫蹊跷,更有坟林坑杀毁了他原本强壮的身体,蒙王更是对朝廷恨之入骨。
诸多思量,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蒙王拽住戚顾的手:“今日本王会召集属臣,传位于你。”
“父王……”戚顾心底一惊。
蒙王却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听我说完,你继任蒙王之后不要着急,瑞山王势大,朝廷绝容不下他,此时你要修生养息保存实力,坐等渔翁之利。”
戚顾脸色微微一变。
蒙王却不顾他的神色变化,继续说:“你要耐心的等,等赵怀开口求你的那一刻再鼎力相助,让他知道,蒙王府与瑞山王府是永远的朋友。”
“戚顾,你要记住,赵怀或为虎狼,朝廷却是恶鬼,前者若能守信还可与之合作,后者绝无可能。”
“等将来……你若无十分把握,便降了吧。”
戚顾脸色大变,惊讶的看着蒙王。
毕竟在他的心目中,蒙王一直是桀骜不驯,当年还是大周藩王时尚且各种不服,如今却对他说出投降之意。
蒙王却自嘲笑道:“是本王太过自负,害了蒙王府。若没有坟林坑杀,蒙王府还有一战之力,只可惜,可惜……”
戚顾一时难以接受,面色难看的问道:“父王,何至于此?”
蒙王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戚顾,蒙地之中,你选一人去战马汉。”
戚顾一愣,一时想不出名字来。
蒙王又道:“再选一人,去离间陆远涛。”
戚顾哑然。
蒙王自嘲笑道:“直到今日,本王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蒙王府中,本王便是一言堂,事事亲力亲为,无论是打仗还是治理蒙地,都无二人之言。”
“以前本王还曾鸣鸣得意,如今看来,却还不如一个孩子。”
曾经的一言九鼎,如今都成了错,蒙王低头看去,竟找不到一个人能扶持儿子,而儿子从小看着他的治世之道长大,显然也并无这方面的才能。
再看赵怀,年纪轻轻,手底下却有一排说得上名字的能人干将,随便一个拎出来都不是好对付的。
臣强而君强,臣弱而国衰!
这个道理,蒙王一直到现在才看透。
戚顾很想反驳自己的父王,左思右想,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颓丧的低下头。
蒙王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说道:“你只需记住,赵怀是瑞山王,但也同样是你的妹夫。”
一瞬间,戚顾有些明白蒙王为何会下那一道承诺,他拧起眉头:“父王,难道你就认定瑞山王会赢吗?”
谁知蒙王淡淡道:“他也可能会输。”
“那为何?”
“他输了,蒙王府也会随之覆灭,你做再多准备都是白费。”
显然,他已经看透皇帝和朝廷的冷血无情,朝廷若能战胜瑞山王,那绝不会再留下一个蒙王府碍眼。
戚顾无言反驳,心底却又有些委屈,好歹他比赵怀大了那么多,自问也是骁勇善战之辈,为何父王却一点儿也不看好他呢。
若蒙王听见儿子的心声,肯定会反驳一句:儿子,谁让你脑子不如人。
虽然蒙王极为看好赵怀,甚至将女儿嫁过去之后,还特意增加了女儿子嗣在瑞山王府的继承权,让人叹为观止。
但大周的局势发展却远远超乎蒙王的预料。
原本各自为政的那些指挥使们,似乎都在一夜之间爆发了忠君爱国之心,纷纷扬起旗帜讨伐瑞山。
就差把老子不听话,宁愿抛妻弃子也要自立的曹错,竟是第一个竖起讨伐的旗帜。
大周朝廷的一盘散沙,竟然在一夜之间聚拢成一块砖头,即将狠狠的拍向瑞山王。
朝廷这一次的动作迅速飞快,赵怀接到消息的时候,讨伐瑞山的大军已经开始集结。
刚刚结束秋收的瑞山城内,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随之一起送到赵怀面前的,是废后马氏的死讯。
赵怀一听,脸色也是一沉,皱眉问道:“何时发生的事情?”
“一个月前。”消息传输不变,瑞山城又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再加上朝廷封锁消息,以至于瑞山城至今才收到。
带来消息的正是姜元良,之前便是他负责散播舆论一事。
“废后马氏在宫墙上道破皇室秘辛,随后跳楼自绝。”
陆远涛也皱着眉头,心底奇怪:“即使有皇灵院出面血腥清洗,但废后一事绝对瞒不住有心人,可为什么各地指挥使反倒是愿意听令了?”
马汉一拍脑袋骂道:“他奶奶的真古怪,难不成他们明知周帝倒行逆施,还愿意为他送死?”
陆池摇头道:“若真那么忠君爱国,早前他们便不会抗旨不尊,不至于到现在才忽然之间变了态度,其中一定有问题。”
赵怀看向姜元良:“可有得到什么消息?”
姜元良勾起嘴角:“却有一事十分古怪,事发之前,周帝有圣旨送往各地,就是在圣旨之后这些人才变了态度。”
“属下打探到圣旨送到之后,只有指挥使本人看过内容,且都脸色大变。”
陆远涛惊讶道:“难不成皇帝手中有什么把柄,能同时控制这么多人?”
“把柄?”姜元良抬头看着赵怀,幽幽吐出一句话,“与其说把柄,倒不如说身家性命。”
“有什么比捏着这些人的性命更有用?”
赵怀脸色一沉:“你是说,焚血之术?”
姜元良躬身道:“王爷料事如神,属下得知消息后派人打探,查到忽然变幻态度的这些指挥使中,每个人都有直系血脉亲人在京城,父母、儿女,无一例外。”
“不,也有一个例外,南越丁浩然无父无母,赴任之后才娶妻生子,妻儿也都在南越。”
陆远涛立刻说道:“此次讨伐令中,并不见丁浩然踪影。”
南越地势比瑞山还要偏远,历来是朝廷发配之处,丁浩然当年其实是被先帝贬谪过去的,后来才一步步爬到了那个位置。
大周动乱以来,这位南越指挥使最会装聋作哑,坟林坑杀的时候,他手底下的兵走了一个月,竟然还未走出南越。
姜元良又说道:“丁浩然并未收到圣旨。”
马汉奇怪说道:“就算丁浩然手中的兵不多,但好歹也是一地大员,怎么会偏偏漏了他?”
赵怀却已经猜到其中关键,冷声道:“因为周帝知道,就算发了圣旨,丁浩然也会抗旨不尊,他手中没有丁家子嗣,自然也没有拿捏丁浩然的把柄。”
一听这话,陆远涛长叹一口气,颇有几分困扰:“如此,再想说服这些人怕是难了。”
他们准备的反间计,离间计,美人计,遇上性命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