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萤火漫天,薄晕遮月。
按照平常的时间点,小苗早就应该回来了。
苏瓷儿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她想起今天白日看到的鸢尾的表情,顿时心生寒意。
“砰”的一声,鸢尾的房门被人猛地一下打开,屋内正坐着五个小娘子捂着嘴儿不知道在偷笑什么,她们一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苏瓷儿,登时噤声。
“小苗呢?”
苏瓷儿常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虽然鸢尾一等人知道她不好惹,但因为她实在表现的太过无害,所以她们总还是想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一下。
之前她们小打小闹是苏瓷儿懒得管,可现在牵扯到小苗,这件事情就不能这么简单的解决了。
人都是有脾气的,苏瓷儿虽然是条咸鱼,但也不是一条任人欺凌的咸鱼。
鸢尾站起来,“她不见了,关我们什么事?”
苏瓷儿冷笑一声,夜色之中,站在那里的她一身黑衣,肌肤雪白,犹如修罗地狱而来的恶鬼。
她慢条斯理地伸出两根手指,那漂亮的指尖中明显透出一股阴寒之光,细看之下,能看到是一根细长而尖锐的东西。
“说谎的人,会吞一千根针。”
那是一根针。
鸢尾面色霎时惨白,可她依旧强撑着道:“我不知道。”
苏瓷儿勾唇一笑,“呵,”声音寒冷入骨。
她提裙进入屋内。
鸢尾想逃,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她一脸惊恐地看着苏瓷儿手持那根银针靠近。
那银针极细,极尖,在屋内微弱的烛光中散发着阴森之气。
苏瓷儿的手又冷又潮,那是急的。
她一把掐住鸢尾的下颌,银针毫不留情地戳到她的唇瓣上。
有血珠顺着鸢尾的嘴唇流下来,一颗一颗,像冬日成串的露珠。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人呢?”
银针又尖又细,尖锐的疼痛从唇瓣上传来,鸢尾被吓哭了,哆哆嗦嗦说了出来。
“在,在魔主的寝殿里……”
苏瓷儿面色大变,立刻扔了银针,消失在妄念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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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袭怜的寝殿,苏瓷儿没有去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听说花袭怜今日晨间出去了,按照常规情况来说,他晚上会回来。
而且马上就会回来。
苏瓷儿面色一凝。
她最了解花袭怜不过,他明令禁止说出来的东西都是不能触碰的底线。
比如他的寝殿。
苏瓷儿不知道他的寝殿内藏着什么,可听说不管是人还是魔,只要是有人靠近,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传说花袭怜不杀女人,可小苗却打听到,也不是没有人死,死的那个是偷摸进入寝殿被发现后死的。
苏瓷儿猜测小苗应该不是自己进入寝殿的,而是被药晕,或许骗进去的。
夏日的风几乎等于没有,苏瓷儿奔跑起来,身上黑色的袍子随风舞动,如浸入暗夜的一抹幽灵。
她现在,可不就是一抹只能生活在暗处的幽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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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之地乃禁地,花袭怜就连把守的人都没留。
听说,他极不喜欢魔物靠近,甚至只要闻到一点气息,都能千里追踪出来,拧断那魔物的脖子。
苏瓷儿猜测,寝殿之内可能藏着那柄镇魔剑,不然花袭怜为什么这么宝贝呢?
疾行一段路后,苏瓷儿气喘吁吁地停在大殿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跨了进去。
相比起黄金男的殿宇,花袭怜的寝殿就朴素多了,朴素到苏瓷儿甚至差点以为这只是一个巨大的,马上就要荒废的院子。
青石板砖,大石林立,苏瓷儿还看到许多小灵山上才能看到的草木。倒是与小灵山的感觉有些相识,只不过殿宇毕竟是殿宇,不能跟山上的风景相比。
苏瓷儿循着不远处的一点微光,略过丰盛草木,来到寝殿前。
厚重的大门被故意推开一角,营造出有人闯入的情景。
应该是鸢尾干的。
缝隙挺大,苏瓷儿侧身挤入,单手把门关上后,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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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皆是凝魂灯,一百盏?还是两百盏?
不,或许有上千盏。
密密麻麻的凝魂灯摆满了整座寝殿,这些凝魂灯都亮着,只是光色极其微弱,它们被有序排布着围绕起来,正中间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床。
真是,好大一张床啊!
苏瓷儿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轻唤小苗,一边左顾右盼。
寝殿内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这不知道多少盏的凝魂灯,以及这张巨大的床。
床上遮着帷幔,是漂亮的青白色。
这个颜色让苏瓷儿感觉很熟悉,因为她在小灵山的床铺上挂着的帐子就是这种颜色的。
嗯,甚至连纹理都挺像,还有这个蚊子标本……等一下,这帐子怎么跟她的旧帐子一模一样?连这个黑乌乌的蚊子标本坐落的位置都一样?
苏瓷儿想起小苗说,魔主大人每年都会去小灵山打劫。
看来魔宫有点穷啊。
连她的帐子都打劫过来了。
苏瓷儿扯着帐子动了动,帐子虚开一角,露出床内那点隐隐绰绰的女子身型。
苏瓷儿正欲细看,突然听到外头天空之中一阵凶兽的嘶吼声。
如果她没听错,应该是花袭怜回来了。
男人速度之快,已经要从寝殿上方进入。
苏瓷儿急中生智,躲到了床底下,然后碰到了一个人。
她转头,就看到小苗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苏瓷儿一把捂住她的嘴,“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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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呀……”寝殿的大门被打开。
凶兽半路被扔下,男人换了一身青衣,那是小灵山制服,看起来似有些磨损,想是穿了许多年。
男人虽生了一双极温柔的眼,但那细长的眼尾时长挑起,平添几分尖锐戾气。此刻,凌厉的眼尾搭拢下来,像服软的凶兽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
卷曲的长发被束起,用破破的青色发带系着,露出那张漂亮的脸来。
男人满身疲惫,可在看到寝殿中的那张大床时,依旧迫不及待地露出一个笑。
犹如倦鸟归林,卸下满身荆棘。
第55章
凝魂灯的光真的很弱,天色已暗,因为光太弱,所以反而使得寝殿之中透出一股幽暗可怖的气息来。
苏瓷儿屏住呼吸,期盼着花袭怜并没有发现她。
男人轻车熟路的来到大床前,然后顿住。
他眯起眼,漂亮的指尖抚过蚊帐上面的那个蚊子标本,然后眉目阴沉地环顾四周。
外头突然静了,苏瓷儿的心却开始紧张的疯狂跳动。
她想让自己的心脏不要跳了,可是这颗心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跳得越发欢快。
外头的凝魂灯忽明忽暗,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花袭怜心神一动。
难道……十年了,终于有反应了吗?
花袭怜双眸微红,急不可耐地抬手拨开了帷帐。
帷帐被撩开,床铺微微下压,苏瓷儿感觉到男人上了床。
帐幔飘飘,苏瓷儿眼前落下一只玉臂,软绵绵地搭在床沿上,微微晃动。
苏瓷儿:……卧槽,活!春!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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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苏瓷儿知道男人长大了,难免会有私生活,但这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花袭怜屈膝跪在床铺上,他看着躺在帷帐里面的女子,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却在触手可及之时又收了回去。
他的大师姐,最不喜欢的东西,就是魔物。
可他天生就是魔物,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以莲花藕出来的假人惟妙惟肖,这是花袭怜一寸一寸,自己捏出来的。可完成之后,他看着眼前这张清冷面容,却不敢下手触碰。
这是他心中,最隐秘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