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跟着环视一周,猜测道:“外面的墨家子弟好像也不太多。他们这段时间挺喜欢折腾玻璃的,许是都在烧制玻璃的工坊内?”
于是二人便直接去了烧制玻璃的房间。
几乎是一进屋子,两人就察觉到了炙热的高温,他们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这才走了进去。
然后,一眼就看见墨家钜子正在给玻璃塑型。
两人上前,发现那是一整块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平板玻璃。
担心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到墨家钜子,两人不但自己没有出声,还冲着其他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不要发出动静。
等两人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墨家钜子将玻璃塑型完毕后,这才走了过去。
钜子一回头,就看到了嬴政与林阡二人,当即吓了一跳。
他正要行礼,却见嬴政摆摆手制止了他。
嬴政上前看着那块玻璃,眼神有些惊叹:“这玻璃看起来晶莹剔透,几乎没有任何杂质,到底是如何烧制出来的?”
墨家钜子看向林阡,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这才解释:“只是一些寻常可见的沙石。原材料并不难寻找,只是需要较高的温度,而且其本身虽然拥有透明的特质,却非常容易碎裂。”
嬴政并不在意这个缺点:“陶瓷砖瓦也一样易碎,不也运用广泛?”
他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便提出要去看一看用玻璃烧制出来的瓦片。
如林阡所言,议事大殿的光线确实不算非常好,尤其遇到阴天下雨天这样的天气,里面更是昏暗,几乎难以看清楚底下大臣们的表情,若这玻璃瓦片的效果足够好,嬴政自己也想将议事大殿的瓦片换成透明的玻璃。
林阡一开始就和墨家钜子说了玻璃瓦片的用处,这对墨家而言同样重要,所以当嬴政提出想要看看玻璃瓦片的效果时,钜子直接就伸手指向了房顶。
“陛下若想看看玻璃瓦片的效果,抬头即可。”
嬴政立刻抬头,而后便看见房顶正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大洞”,竟然可以从屋内直接看到天空。
他有些发愣,转换角度之后才勉强看清那一块看起来没什么东西的地方其实是好几片玻璃瓦片构成的。
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工坊比其他冶炼坊要亮堂很多。
看着这般效果,嬴政下意识就想到了若是将议事大殿屋顶上的瓦片全部换成了这种透明的玻璃瓦片,屋子里的光线到底会有多好。
林阡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由笑道:“像是工坊一样替换一部分就够了,若是全部替换,一旦遇到大晴天,太阳直射的光线一般人可受不了。其他季节倒是还好,但夏天的时候即便是早上的太阳都很热,最好不要将全部瓦片都换成玻璃瓦片。”
嬴政一想到夏天的太阳,也不由打消了将所有瓦片都换成玻璃的想法。
他看向墨家钜子:“如果只是替换一部分的话,需要用去多少时间?”
墨家钜子看向嬴政:“看具体要换多久。但即便是全换,多派几个泥瓦匠过去帮忙,一天时间也尽够了。若替换的面积小,一两个时辰也不是不能换下来。”
一个宫殿的瓦片能有多少?何况还不需要全部换完?
嬴政与林阡并墨家钜子三人商量了一下到底要换多少的瓦片,又该怎么换,然后就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墨家钜子,并让他最好在明天上朝之前换完。
……
次日上朝,朝臣们来到议事大殿的时候一开始还未察觉到不对,只是隐约觉得这大殿比往日亮堂了一些。
但也没人放在心上,就只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所以光线比往日更好。
直到某位大臣在位置上等着大朝会开始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屋顶,然后一下子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给惊住了:“我的老天爷啊,负责这议事大殿维护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连屋顶的瓦片都被人掀开了都没发现?这也就是今天没下雨,要是下雨的话这大殿还不被水淹了?”
所有一愣,纷纷抬头看向屋顶。
大家这才发现,大家坐着议事的正上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好大的洞。
眼瞧着大家都有些生气,林阡赶紧开口想要解释:“那不是大洞,是……”
“诶,不对啊,我怎么觉得这个洞是故意弄出来的?你们不觉得这个洞的形状很像是玄鸟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像啊。”
“你们看那块多余的瓦片,像不像是玄鸟的眼睛?”
……
林阡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其他人惊讶的声音直接盖了过去。
旁边的大臣倒是注意到了,却有些不太相信林阡的话:“谷丰侯,那屋顶明明就是一个大洞,你怎么会认为不是呢?”
林阡愣了下,失笑:“真不是大洞。那是墨家最近刚刚烧制出来的一种透明材料,质地硬而脆,不但可以烧成瓦片,还能用来烧制其他的透明物件儿。陛下昨日去墨家看过之后,想着替换一部分玻璃瓦片可以让议事大殿更亮堂,这才让人换了。”
说着看向墨家钜子的方向,“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钜子。”
两人的对话被旁边官员听见,于是纷纷转头看向了对面的墨家钜子。
李斯本来正为屋顶上的洞担忧,突然察觉对面好些官员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于是也低头看了过去。
正要细问,就听嬴政过来了。
所有人瞬间噤声。
等将正事儿商议完毕之后,嬴政主动开口提及:“这屋顶上的瓦片已经被玻璃瓦片替代,墨家抽不出空去生产瓦片与其他玻璃制品,在场诸位若有认识的人愿意做这门生意,可以去找墨家钜子。”
文武大臣齐刷刷地看向墨家钜子。
钜子愣了下,很快点头应下。
想着此事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林阡在散朝之后便打算直接离开。
却不想,一直默默无声的巴寡妇怀清突然走到她身边:“谷丰侯,在下有意做这一门生意,不知可否与您合作?”
==·合作·==
林阡愣了下:“和我合作?你若是想要做这一门生意,可以直接找墨家钜子花钱购买方子。”
怀清笑了笑:“这玻璃能炼制出来应该也与谷丰侯有关吧?这些玻璃晶莹剔透毫无杂质,一瞧就是一门很大的生意,一旦放出可以购买炼制方法的消息,盯上这门生意的人必然少不了。到时候大家都做这门生意,真不一定还能赚多少钱。”
林阡惊愕地看向怀清:“那你找我是为了?”
怀清坦然道:“在下就是想与谷丰侯套套近乎,看能否与您一起合作做一门独门生意。”
林阡迟疑地看向怀清:“独门生意?”
怀清笑道:“我知道谷丰侯每日有不少事情需要忙碌,抽不出空闲时间来管生意,不然您早就凭着各种新鲜事物赚得盆满钵满了。在下的想法是,谷丰侯手上是否有什么与玻璃相关的独门方子,您只要给出技术,其他生意在下全权负责,到时候你我二人五五分账。”
毫无意外的,林阡动心了。
若是只给一个方子就能什么不管,还可以得到分红,想来很难有人可以拒绝这门生意。
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大名鼎鼎的商人巴寡妇怀清?
林阡认真看了怀清一眼,迟疑片刻后开口:“我这儿倒还真有一个方子,说起来与你之前的丹砂生意也有那么一两分关系。”
怀清本来只是碰运气,如今一听林阡这话,当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是什么生意?”
林阡笑了下:“镜子。”
怀清怔住:“镜子?”
她有些迟疑,“您口中的镜子除了是用玻璃制作外,可还有其他优点吗?”
担心林阡误会,怀清认真向她解释道:“在下并非不相信谷丰侯的本事与眼光,只是镜子应当算不上是多稀罕的物件儿,若是您口中的镜子没有出众的优点,单单凭借其是玻璃制作,恐怕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钱财购买,也许赚不了多少钱。”
事实上,怀清甚至觉得若谷丰侯口中的镜子没有其他优点,甚至根本不会有人购买——
毕竟之前谷丰侯便提过,这玻璃本身似乎非常容易碎。
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铜镜,且这时候的匠人靠着后世已经失传的某种工艺,完全可以将铜镜研磨成可以清晰看到使用者五官的样子。
若是有那技艺高超的匠人,甚至可以做到研磨出的铜镜可以让照镜子人纤毫毕现的程度。
比起寻常的玻璃镜子也不差半分。
林阡自然知道这点,所以很清楚怀清的忧虑:“烧制玻璃的原材料只是一些寻常可见的沙石,成本极低,而我说的镜子除了需要用到玻璃外,就只需要用到从你那些丹砂当中提取出的水银,还有一种锡箔纸。”
锡箔纸的制作在中国有着很长的历史,虽然战国时期并未出现,但锡箔纸的制作方法并不困难。
而林阡所说的办法就是将锡箔纸贴在玻璃的某一面上,然后倒上水银,水银这种液态金属就会与锡箔纸中的金属锡反应,进而在玻璃的另一面镀上一层可以反光的银色物质。
这种办法其实在后期已经因为制作耗时比其他方法更高,以及反射率不如银镜反射率高等原因而被银镜反应制作出来的银镜,以及铝丝真空汽化之后附着在玻璃板上制作而成的铝镜取代,但在当前条件下,银镜反应与铝丝的真空汽化都很难达成,所以她仍旧选择了这种已经被淘汰的制作方式。
说完,林阡又将锡箔的制作方法告诉了怀清。
怀清听完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种镜子的优点——
价格便宜。
虽然一直说这种制作镜子的方法耗时很久,但那是与其他两种制作玻璃镜子的方法比较出来的,若是与这时候一面铜镜的制作时间相比较,一面玻璃镜子需要花费的时间简直是铜镜的零头。
如果想要磨出一面可以将人脸上的毫毛都照出来的铜镜,那需要耗费的时间就更久了——
毕竟铜本身并非银色,表面更不可能像是玻璃那般光滑。
怀清几乎立刻就想要回去开始生产锡箔与镜子,不过她强行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反倒镇定地看着林阡,提出要先和她签订契约。
林阡注意到了怀清反应,不由高看了她一眼:这般沉着冷静,看到巨大利益还能保持不失态的心性,也难怪可以靠着一介寡妇之身攒下那么大一笔家业。
二人很快签订契约。
即将告别之时,林阡看着怀清面容,突然有些好奇:“其他人如你这般年纪早就该在家享清福了吧?你怎么还主动出来开拓新生意?”
哪怕是继续守着丹穴的生意,也比重新开拓一门新的生意轻松悠闲吧?
怀清愣了下,伸手抚摸了下鬓边白发:“我夫家那个丹穴经过几十上百年的开采,里面还有多少丹砂谁也说不准。我就想着在临终前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开辟一门生意,到时候丹穴挖空了也不至于没有其他出路。”
林阡一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怀清见状失笑:“谷丰侯不要想太多,虽然我是这样说的,但子孙自有子孙福,我若真干不动了,也不会勉强自己为了儿孙折损自身。我自己还挺喜欢这种忙碌日子的。”
林阡松了口气:“这倒是还好。”
她还挺尊敬这位怀清夫人,于是想了想后,又主动将自己知道的其他两种制作镜子的过程,以及需要用到的各种原材料都告诉对方。
临了,林阡笑道:“若是可以将这两种方法投入生产当中,镜子的成本与价格还会降低。”
但问题就在这儿了——
想要将这两种方法投入生产当中,中间不但需要克服重重困难,设备也是一个大问题。
但镜子并非生活必需品,无论是如今的墨家子弟还是那些已经渐渐摸着了化学的边儿,正渐入佳境的方士们,对林阡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她并不希望他们将更多时间用在研究这些东西上面。
肥料与蒸汽机,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但将方法与原材料告诉怀清,她若能将其他两种方法研究出来,林阡自然也不会拒绝——
这无论是对怀清的后代,还是秦朝百姓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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