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爹爹喜欢收集玉器,她从小耳濡目染,也能大体识得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通体莹润,质地细腻,就是这花纹……怎的如此像龙纹?
“夫君,你腰间这玉佩”,思虑良久,她还是忍不住,指着那玉佩开口问了句,“刻的是龙纹吗?”
宋寒之闻言,拢着眼前人衣襟的手指颤了两下,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撒了个极易被戳破的谎:“这不是龙,是蛇。”
“是吗……”姜雪蚕皱了皱鼻子,心想难道是夜里没有睡好,如今头晕眼花看错了?
世间只有龙有五爪,她应该没瞧错才是……
“刚刚我出来时,似乎看到前头有两个壮汉在窃窃私语,想着,这会不会就是前些日子将你绑走的那两个人?”宋寒之干巴巴地继续扯着谎,眸子低垂着不敢看眼前人。
他早已派人暗中打听过,丞相府一名侍女的兄长在外欠了不少赌债又多日未还,债主一怒之下请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过来,企图抓了那侍女卖钱抵债。
眼前的小姑娘贪玩,穿了侍女的衣服偷跑出来,结果被汉子当成那名侍女,差点便要被卖了。不过还好,小姑娘够机灵,及时从他们手中逃了出来。
他派卫成查了查这些人的底细,他们都来自同一个组织,每日接这些倒卖人口的活儿,赚得盆满钵满。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也不能让这样的组织继续存在,当即便找了当地的官员,勒令他们仔细搜查,最好将这个组织连根拔起。
他始终记得,当时他为小姑娘解开牢牢绑着手腕的草绳时,那红痕极为狰狞,小姑娘却一直没喊疼。
哪怕凭着这个,这口恶气,他也是要替她出的。
如今那些人恐怕正在牢里叫苦呢,又怎会不知好歹又来抓她?
不过,许是他这干巴巴的谎言真的奏了效,小姑娘一溜烟便钻进了他的怀里,怯怯地小声问他:“他们走了吗?”
温香软玉在怀,宋寒之承认他的私心又开始作祟,他抬起手臂,一手搂住姜雪蚕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贴在她耳畔轻声回了句:“方才还在的。”
姜雪蚕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又红又烫的脸蛋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
夫君在身边,她其实是不怕的,她只是贪心,想趁着这个机会多与夫君待一会,除了爹爹,宋寒之便是对自己最温柔体贴的人,离别在即,她有些舍不得。
哪怕他只是离开三两天。
她这些日子总是想,与夫君在一起,她的脸蛋会红,心也会跳得很快,没人教过她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出于本能,她下意识觉得,这便是喜欢了。
爹爹说过,夫妻之间当是情意绵绵,相濡以沫,未来也是要相守白头的。
他说自己十分遗憾没能与她娘亲白头到老,他希望他的女儿能遇上个真心喜欢的,夫妻两个好好过日子,将来好好共赴白头。
夫君会愿意与她共赴白头吗?
她搂紧了眼前人劲瘦的腰肢,没有问出口。
一盏茶后。
紧张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姜雪蚕又小声问了句:“他们走了吗?”
“还没有。”宋寒之答得干脆利落,他也不知,究竟是因怀中人的柳腰太软,还是因她露出的那截白玉似的脖颈太诱人,总之他就是被这片温柔乡迷昏了头脑,还想多与她温存片刻。
姜雪蚕此刻却也偷偷在他怀里弯了弯嘴角,那些人还在,她抱着夫君,也更心安理得了一点。
就这样,半个时辰过去了,连那马车前头的马儿都半阖着眼眸打起了瞌睡,马车旁边的两人却依旧你侬我侬,连府中的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出入府门。
姜雪蚕怕误了夫君出发的时间,却又怕那些人真的仍在虎视眈眈,只好再次低声问了句:“夫君,那些人走了吗?”
“还没有”,宋寒之下意识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霸占了眼前这小姑娘太长时间,只好又轻咳两声,补了句,“现在走了。”
姜雪蚕心知已经到了他们分别的时间,依依不舍地从宋寒之怀里退出来,抿了抿唇,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夫君此行的目的地,但若真如夫君昨日所问的那般,那我便希望夫君能好好陪一陪家人。”
见宋寒之皱着眉头不语,她又以轻松的语调说了几句玩笑话:“夫君不必担心我,我一定吃得饱饱的,睡得好好的,乖乖等着夫君回来。”
“好。”他终是陷在她的笑容里,不得不向她妥协一切。
车夫已在长街上逛了好几圈,见小夫妻终于腻歪完毕,赶忙弯着腰上前拍了拍昏昏欲睡的马儿。
“夫君一路平安。”姜雪蚕退后两步,直到亲眼见着宋寒之上了马车,才提高了音调喊了一声。
宋寒之掀开布帘,回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见马车渐渐远去,拐了一个弯,消失在视野里,姜雪蚕才拢了拢衣襟,迈上石阶回了府。
绿柳见她进了门,立马忍着笑意迎了上去,姜雪蚕一见她这副样子,便知她一定是刚刚瞧见了马车前发生的种种,小脸一红,低着头只想尽快逃走。
不想,她这方向感不好的老毛病又犯了,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府里的书房。
她突然想起宋寒之昨日对她说的:“改日你亲自进那书房瞧瞧,可好?”
好,当然好。
今日她便要瞧瞧那画中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第17章 画中美人 “这画上的女子,与我可有几……
绿柳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刚刚她怎么就没拦住姜姑娘呢?明明瞧见姜姑娘冲着书房的方向去了,她若是及时拦住,现在姑娘心里兴许能好受一些。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只能隐约瞧见姜姑娘手里拿着一幅画,画上女子的容貌她看不清,但姜姑娘已经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久了。
都怪她当时说漏了嘴,她就不应该告诉姑娘有关画的事。
姑娘刚与太子殿下情意渐浓,却突然发现了另一个女人的画像,此刻定是又气又醋。
绿柳踌躇半天,还是决定违背一次太子殿下的命令,这种时候,她总得进去安慰一下姑娘吧。
在外头琢磨了半天说辞,绿柳终于鼓足了勇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姑娘,主子她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不会再记挂着别的女人……”
绿柳走到姜雪蚕身边,终于看清了那画上的女子,她瞪大了眼睛,方才准备好的说辞如今却没有了用武之地,全部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因为那画上的美人,哪里是什么别的女子,分明就是站在她旁边的姜雪蚕姜姑娘。
“绿柳姐姐,你瞧,这画上的女子,与我可有几分相像?”姜雪蚕显然也有些茫然,举起那幅画问旁边的绿柳。
“十分相像。” 绿柳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点头如捣蒜。
姜雪蚕用指尖勾勒着画上女子脸部的线条,又指了指女子手里的团扇,笑着说:“这大概是我去年刚刚及笄时的模样,这柄缎绣孔雀牡丹团扇,是二姐姐送我的及笄之礼。”
绿柳点点头,想要走近一些时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一本册子,一张对折着的宣纸飘落在地,绿柳将其小心拾起,打开一看,发现这又是一幅画,画上女子依旧是眼前这位姑娘。
“奴婢一早便说过,主子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您一个。”绿柳笑着将手里的画递给姜雪蚕。
姜雪蚕接过画,只见上头画的是个穿着骑射服骑马的女子,她蹙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隐约想起,这应当是她十一岁时央着爹爹学骑马,结果上了马背却十分紧张,全程都板着小脸,额头上全是汗珠。
“绿柳姐姐,你说,夫君是什么时候画下这些画的呢?”
姜雪蚕横空抛来这样一个问题,让绿柳心里刚刚放松的弦又紧绷起来。
想了半天,绿柳只能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许是主子无意中瞧见了姑娘又不敢打扰,只得拿纸笔将姑娘画下来,以慰相思?”
姜雪蚕听了这个回答,鼻头渐渐酸涩。
是她误会夫君了,她以为夫君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位姐姐,她甚至还害怕,将来夫君娶了那位姐姐,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她在迈入这间书房前,偷偷设想了所有最坏的结果,可当她看到这幅画时,心中阴霾便都烟消云散了。
她记性不好,关于夫君的记忆仅限于十年前见的那一面,她只记得夫君当时还是个小胖子,与现在这风度翩翩的模样截然不同。
可若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二人说了什么话,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她突然有些愧疚,夫君一直都记着她,念着她,她却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她心想,今后一定要乖乖听林大夫的话,按时喝药、施针,一定要想起从前的事。
若是她的病突然好了……不止是夫君,爹爹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
丞相府。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重,太子殿下已经回宫了。”
丞相挺着大肚皮靠在太师椅上,脑袋里想的全是他那个走失多日的女儿,听了身旁小厮带来的消息,竟也没什么反应,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小厮见自家大人心情不佳,挠了挠脑袋,又用较轻快的语气给自家大人讲了个八卦:“大人,坊间都在传,太子殿下在私宅里藏了个女子。”
丞相听了这话倒是冷哼了一声,问了句:“真的?”
“小的也没亲眼见过,不敢妄论”,小厮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摆了摆手,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不过小的听说,那女子桃腮柳眼,花容月貌,是为绝色。”
“定是个狐媚子”,丞相撇撇嘴,不屑道,“阿嚏!哪个坏心眼的在背后骂本相呢?”
他倚着扶手站起身来,眉宇间的忧虑与不悦却一分未减,瞥了眼小厮,厉声问:“我的宝贝女儿呢,找着了没?”
“还,还没,大人,小的也正纳闷呢,那信来得蹊跷,小的查了好几天也查不到源头。”小厮吞吞吐吐地说。
“没用的饭桶”,丞相怒骂了一句,这会子精神气可算是上来了,“继续查,一定要把我的宝贝女儿找回来。”
他走到廊下,望着天上黑压压的云,心情也愈发沉重。
他私底下也派了些人去查,甚至还打点了几名武将,结果个个都说没消息,如今他只能安慰自己,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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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时局也算不上稳,皇上病重,众皇子对皇位皆虎视眈眈,太子能不能顺利坐上龙椅都还是个未知数。
要说这太子殿下也真是粗心大意,在宫外养女人便养,结果还闹得人尽皆知,当真是不怕给那女子惹麻烦。
丞相挼了挼胡须,又忽然想到什么,对小厮冷哼道:“那女子再貌美,能有我家雪蚕倾国倾城?”
小厮身形一僵,立马陪笑着回了声:“当然没有,三小姐才是世间真绝色,岂是那乡野女子能比的?”
丞相满意地点了点头。
*
傍晚,林大夫照例过来给姜雪蚕施针。
施针前,他特地为姜雪蚕诊了一次脉,又仔细看了她后脑的伤疤,面上露出几分喜色。
“姑娘这些日子坚持喝药施针,脉象已经稳定了不少,相信假以时日姑娘就会慢慢想起旧事。”
许是林大夫的话真的应了验,当晚姜雪蚕便做了一个梦,巧的是,她又梦到了之前那个白衣少年。
梦里,那少年声音清冷温柔,一直在安慰不断哭泣的她,后来还带她去吃了热乎乎的馄饨,看了场戏,最后才送她回了家。
她努力想看清那少年的面庞,但最终也没能如愿,她垂下脑袋,目光却被少年腰间的佩饰吸引……
“姑娘,快醒醒,刚刚您屋子外头有个黑影,奴婢大喝一声才把他给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