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庆丰左右看了看,直接将视线锁定在了被放置在靠窗位置的缝纫机,他开口问道:“缝纫机是能正常使用的吗?毕竟它们看起来实在是有些……陈旧。”
这几台缝纫机都是最老式的那种,不光是看上去有些陈旧落伍,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太灵活。
要知道,想要制作一件成衣出来,是需要至少四个步骤的。
——下料、剪裁、缝纫、锁眼钉扣。
前两个步骤都是可以完全用手工代替的,但后面两个步骤,却是需要极细密的针脚才行。虽然手工也同样能够将针脚缝制得细密、结实又好看,但这也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时间。
苏曼不想耗费太多时间在这上面,便想着淘换来几台缝纫机,就算不能完全替代手工,也起码能够减轻部分负担,减少会花费在缝纫和锁眼钉扣上面的时间。
只是……
看着这几台缝纫机,苏曼也是担心它们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想了想,说道:“那等会儿还是找人过来检查一下吧,看看能不能给翻新一下。新来的知青里面就有个擅长这方面技术的知青,可以将他喊过来看看,也顺便考验考验他的本领。”
田庆丰欣喜道:“那感情可好,要是这位知青是个有真本事的同志的话,也能顺便让他看看咱公社另外那辆总掉链子的自行车!”
听到田庆丰这话,苏曼不受控制地设想了一下乔黎明板着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儿,蹲在自行车跟前修车链子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苏,你笑啥啊?”
“没,我就是高兴咱们公社来了个技术人才这事儿,以后甭管干啥都能方便很多。”
苏曼怕田庆丰继续追问,也怕他再说出类似让乔黎明去修公社里所有需要修理东西的话,便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书记,您联系其他几个公社了吗?他们对咱们开厂的事儿,都是啥态度啊?”
一说起正事儿,田庆丰就顾不得别的了,开口道:“我过来找你就是为说这事儿来的。张家邬公社那边对批发咱们服装厂出产的成衣很感兴趣,不过也还是要内部商量完毕以后,才能确定他们到底要不要和咱们这里提前预定成衣,和他们可能预定的成衣数目。其他几个公社似乎还在观望,毕竟张家邬是几个公社里最富裕的一个,那里的社员也都不差钱……”
张家邬公社?
苏曼听到这个公社的名字,就想起了之前自己去接知青时,那个一开始还对自己出言不逊,后来又因为那堆木头的出现,而险些被自己吓尿了的同志。
想到这,苏曼主动提议道:“既然张家邬那边有意向,那书记您不如邀请他们派个代表过来,亲自看看咱们厂生产的衣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是能亲自进行沟通的话,没准儿这合作就谈成了呢?”
田庆丰问:“小苏你真打算请张家邬的人过来,亲自跟他们谈?”
苏曼点头:“有这个打算。之前接知青的时候,我和他们公社当时派过来的代表交流的,还挺友好的。”
田庆丰深知苏曼谈判能力和交友能力有多强,一听这话,也没了顾虑,点头道:“那等过几天吧,等工人都到齐、安顿好了以后,我再联系张家邬公社,让他们把你认识的那个同志派来!”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了“轰隆隆”的拖拉机响。
——是来自各生产大队的女工们,到公社了。
……
赵翠翠今年16岁,是杨家店生产大队的社员,也是妇女培训基地里年纪最小,却学得最认真,并夺得过两次“学习周冠军”的人。
同大队里,和赵翠翠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做出敢反抗父母的意愿,拒绝包办婚姻不说,还跑去参加扫盲班和妇女培训的事情。
但作为曾经见过苏曼,看过她站在台上,听她讲过话的人,赵翠翠做梦都想要成为像苏主任那样飒爽英姿的人,同大队的知青告诉她,想要成为那样多优秀的人,不光要努力干活,还要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摒弃错误思想,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才可以。
为此,向来懦弱,不敢反抗父母和家里兄弟的赵翠翠,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勇气,拒绝了爹妈想要拿她换亲,好给弟弟娶媳妇儿的安排,借着苏曼的威名,成功获取了自由,不光加入到培训基地里学习,她还参加了队里头的扫盲班,现在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就在赵翠翠觉得自己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也挺好,就是有些遗憾自己所在杨家店离公社太远,总也看不到偶像苏曼,正想着自己上一次看见偶像还是在七一活动表演上当主持人模样的时候,培训基地的负责人就喊到了她的名字。
“赵翠翠!”
“到!”
赵翠翠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喊着自己名字的知青负责人,为自己刚刚走神而没能听到负责人前面所讲的内容,而感到一丢丢的懊恼。
郝知青突然喊她名字,不会是想当众批评她刚刚走神儿的事吧?赵翠翠正忐忑不安呢,却发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是看热闹,反而是都带着羡慕嫉妒……的样子?
正在赵翠翠疑惑的时候,站在前面正在喊名字的郝知青已经念完了名单上的所有名字,她没理会仍傻愣愣站起来的赵翠翠,扬声对所有点到名字的人说道:“点到名字的同志都是符合公社服装厂招工要求的同志,明天的时候会由公社过来的拖拉机车过来,接你们去公社。这一次的工作机会来之不易,希望你们都能够好好表现,好好珍惜的同时,也希望你们吃水不忘挖井人,不要忘记公社对你们的栽培,更不要忘记苏主任为我们妇女同志提供的学习机会!”
公社服装厂?
拖拉机接送?
一直等到今天的学习培训结束以后,赵翠翠才在众人朝自己和其他几个被点名的同志围过来时,所说的或是恭喜或是阴阳怪气的话中彻底反应过来——她这是,被选中,能去公社服装厂,当工人了?!
“二丫姐,你掐我一下呗?”赵翠翠仍有些不敢相信,让和自己一样都被点名的孙二丫掐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孙二丫是个手劲儿十足的人,狠狠地掐了赵翠翠一下后,只听见她“嗷”的一声喊了出来,却是一边捂着被掐的地方,一边傻乐着。
她能去公社当工人了——
她能去公社见偶像了!!
像赵翠翠这样,在被点名,并得知自己能去公社服装厂当工人的消息以后,就激动得整宿都没能睡着的人可谓是大有人在。
而也是这一天,公社要建服装厂的事情,也彻底随着苏曼带着和纺织厂的订单,并通知了各个生产大队妇女培训基地里学习态度最高涨,学习成果也最好的120人,说要给她们安排一份能赚钱的新工作等消息的传出后,被这群被选中的当工人的女同志,给传遍了整个公社,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整个公社,包括六个生产大队,全都沸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百度百科“投机倒把罪”词条;
[2]来自百度百科“工分”词条(工分单价要看当年收成效益,基本范围在两分到五分钱左右,这里设定的工分单价为三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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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衣服15块钱的确是不便宜,但不要布票这件事就等于是最大的优惠力度,那个年代很多人对新衣服的渴望就就是因为没有布票,所以衣服是不愁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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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字真的太难肝了,滚去睡觉啦,晚安~
第60章
麦秆公社的拖拉机是由县里统一分配的,属于公家财产。之所以他们公社能有拖拉机,也是苏曼特意去和县里边借来的,为的就是方便离公社比较远的几个生产大队的工人上工。
现在眼瞅着就要九月份了,等把这批货忙活完以后,正是秋装成衣该上市的时候不说,紧接着就又该忙活一年秋收秋种了。对于农村社员而言,地里头的生产是绝对不能放下的工作,关乎着他们接下来一年的口粮,是绝对不能耽误的。
苏曼必须要在秋收秋种来临以前,就先把服装厂建立起来,把制作出来的第一批成衣销售出去,不说为了先收拢回第一批资金,也起码得先给厂子打个名号出去,让大伙儿知道,他们麦秆公社办了厂子,开始卖衣服的事情,吸一波路人粉再说。
为了尽快完成这个指标,苏曼是宁可跟县里那边费点嘴皮子,再自费拖拉机的机油钱,也不愿意让工人将时间耽误在路上。
麦秆公社所属的生产大队虽然只有六个,但整个公社在县里所占的面积却是最大的。这其中有很大一片都是不适合耕种粮食的荒地,这也是为啥公社会占着最大的一片地,却排名整个县里收成的倒数第一,就是因为太荒凉了。
就说从离公社最近的郭屯生产大队出发,骑自行车都要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行,要是光靠两条腿的话,那至少也要四十分钟才能到,更别说其他离得更远的大队了,那光是过来公社,就至少需要四十分钟,甚至是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不止的时间。
所以,苏曼思来想去,便去县里借来了两辆拖拉机,专门早上六点去各生产大队接工人来公社,这样就能节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
为此,苏曼还特意将上工时间规定为,早上的七点到下午四点,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吃午饭、休息的时间,公社管中午饭,算起来是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完全符合后世的劳动时间规定。
七点上工的安排是为了能让工人们早点下工。因为拖拉机只负责早上接她们过来,其他时间还要回县里继续其他的工作,没办法一天两趟来公社这里只为了接送这群工人上下班,所以晚上就只能让工人们结伴而归了。
今天是这120名女工在这个临时厂房里作业的第四天,也是她们在结束了只有三天的,对成衣版型制作的学习,和分组分工作业的培训以后,正式开工,将布匹变成成衣的一天。
大伙儿的心情都激动得不得了,看着那成匹成匹的布料,都有些不敢上手,全都围着布料看来看去,纷纷议论道:
“娘嘞,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布料,也没有用这么好的布料做过衣服……”
“用这么好的料子做衣服,我可真害怕做不好,给这衣服做坏了。我可听说,这是从县里进的货,城里的人都穿这样料子做的衣服哩!”
“苏主任说,这一件衣服就能拿三分钱,是真的吧?虽说和工分兑成的钱是一样多的,但下地干农活哪儿有咱在这屋里头做衣服轻松。当初我家那口子还不许我参加培训呢,现在知道我能跟服装厂这儿干工以后,都不敢给我脸子看了不说,天天回家还都进厨房帮我烧火,可不是从前又懒又馋还总跟我吆五喝六的样子了!”
“这就跟苏主任说的似的,咱女人要是想像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就得走出家庭,成为那个啥……独立妇女!”
“对,我们都要成为独立妇女,不受男人的窝囊气!”
如果说从前,大伙儿对苏曼所提倡的“独立”思想只是茫然的听从,那么在不断的学习、经历中,到如今她们真的靠自己的双手,而成为人人羡慕的工人,感受到了身边人因自己身份的不同而改变的态度以后,大伙儿才终于明白了,啥叫“有钱就有话语权”,也更知道苏曼为什么在之前不愿意帮她们也教训一下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味地催促她们自己有所上进。
——没有人会费力气去扶一个跪在地上永远低人一等的人。
但她却教会了她们,如何站起来,如何做一个挺胸抬头阔步向前走的人。
赵翠翠站在人群中,听着大伙儿说着对苏主任的崇拜,心里头觉得骄傲极了。
看,这就是她所崇拜的人——
一个真正愿意为妇女办实事的好领导!
……
临时工厂里,是120个妇女在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努力抬高这个对女性不够公平的“天花板”,是想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的奋斗史。
而在工厂外,已经连续几天利用早上的时间,过来这边观察情况的田庆丰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即将开走的拖拉机。
田庆丰在部队的时候学过开车,虽然是吉普车,不是拖拉机,但这开车的远离都差不多,就像是是个男人就爱车一样,看着被苏曼借来的拖拉机,他忍不住感慨:“这县里头对借车这事儿这么好说话呢?还给咱捎带了个开拖车的司机。早知道这拖拉机这么好借,就应该在农忙的时候就先借来,省些开荒种地的力气,还能节省时间!”
苏曼可不想等过阵子农忙的时候被田庆丰要求去县里借车,主动解释道:“书记您这话可说错了,我能这么容易就从县里借到这两辆车,就是因为现在不是农忙,各公社、大队都还不需要。等农忙的时候再想去借,那可就得按县里给安排的顺序来了。”
“哎,这倒也是。”田庆丰感慨道,“谁都知道单个机器要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咱们国家现在积极发展工业也是因为这个。真希望有一天咱们公社也能过上家家户户都富裕,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新衣、用机器代替人力的日子!”
“会有那么一天的。”苏曼笃定道,“那样的生活,一定不会太遥远!”
苏曼的话在说完以后,田庆丰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拖拉机,没有说别的。
过了好一会儿,田庆丰又突然问苏曼:“小苏啊,咱们这样算不算是耗费资源的行为,会不会……有点违背咱们一直倡导的艰苦朴素的口号了?而且总这样的话,我怕她们习惯了这样的待遇,以后要是没有的话……”
“特殊时期特殊待遇,等这批衣服忙完以后,就该忙活秋收秋种了,咱们服装厂的生意也就做这一笔,再忙活就得等明年了,工人有的是,她们要是不愿意的话,也还有的是人愿意干。”
见多了“斗米恩,升米仇”这样充满了人性现实故事的苏曼,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冷酷,说出来的话,也像极了万恶的资本家。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苏曼虽然相信这群工人不会变成那样,但苏曼是不会任由服装厂的规模与未来就限制与此的,所以,规矩还是要从开始就明确,才能够起到其拥有的作用。
但这个理由就不用和田庆丰说了。
虽然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计划都十分支持,可他毕竟是公社的一把手领导,心里想到的,必然是整个公社的发展,而非像自己这样,哪怕也是一样想要发展整个公社,但多少也还是会有自己的私心,会更倾向于女同志。
在苏曼说出这一番话后,田庆丰倒是没有多想,也没去分析苏曼话里的深意,只感慨道:“咱们这公社服装厂一开工,整个公社的社员们是都沸腾起来了,尤其是个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还有男社员们,可都是表达出了强烈的,也想要为公社厂子贡献一份力的想法呢。”
田庆丰这个说法是经过美化滤镜的,也是带有一定试探与深意的。
苏曼对此不置可否,像是不知道田庆丰话里意思一样,只说道:“我也听说了些。社员们想要贡献力量的想法很好,不过书记您也知道,咱们服装厂现在并不需要男工人。他们要真想贡献力量的话,还得再等等,等砖窑和砖厂建好,到时候肯定不缺他们卖力气的地方。”
“对了,还有砖厂。”田庆丰一拍脑门,想起了苏曼在建服装厂以前就提过的砖厂,和那两个被她送回老家学烧砖技术的知青,连忙道,“那俩知青咋样了,这马上就要三个月了,都学会咋烧砖了吗?”
苏曼正好在头几天打完电话问了问两个人情况,也没有瞒田庆丰,直接说道:“据他们自己说,学得还算不错,最近正在尝试独立烧砖。”
“都已经能开始独立烧砖?”在苏曼的带领下,眼界越来越宽,胆子也越来越大,对于开厂的事情不再持保守态度的田庆丰是十分满意,说道,“看起来,等不久的将来,咱们公社就又能多出一个烧砖厂了!”
苏曼点头:“是啊,真要是能开起来的话,咱们公社的烧砖厂,可就是整个县里唯一的砖厂了。到时候咱砖厂里烧出来的第一窑砖可一定得先用来建咱们服装厂的厂房才行,而等到砖厂开了以后,服装厂这边也会为砖厂的工人制定出一批工服出来,这样才是薪火相传,你我不分,代表咱们公社未来会越来越好!”
田庆丰被苏曼这话说得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捋起袖子,大干一场!
只是……
“小苏,那咱们服装厂是不是得起个名字啊?”
田庆丰这话提醒了苏曼,是该起个名字才对。
看着公社远处大半都是荒凉,但其中也有点点被风吹过的,正在茁壮生长的金黄色的庄稼,苏曼沉吟片刻,说道:“麦田怎么样,麦田服装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