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大声:“我要做姐姐!”
许睿看着炕上那个小丫头,一点也不想让对方未来做自己的姐姐。
赵音音征求他的意见:“睿睿想做哥哥还是弟弟?”
不过,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应该是李春萍用出生了几天的睿睿换走了刚刚出生的莎莎才对。
“我想做哥哥……可是我才刚来这里,”许睿看着赵音音,小声地仿佛在忍受什么委屈,“要是莎莎想做姐姐,那就让她做姐姐好了。”
许睿话里话外还特地提醒了赵音音,他可是第一天回自己家。总不能他回家第一天,就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他吧?
他看着莎莎:“你要是真的很想做姐姐的话,那就……”
许睿的话还没说完,莎莎就兴奋地看着赵音音:“婶婶,你听见了吗?我当姐姐!他都同意了!”
许睿这孩子虽然算是有心计,可是在赵音音面前还是太稚嫩了。她并不打算鼓励孩子这么做,正打算给这孩子看看世道险恶,没想到,莎莎居然主动承担了这个责任。
赵音音道:“好,既然睿睿也同意了,那就让莎莎做姐姐好了!”
许睿目瞪口呆。
他在白家已经习惯了,每次自己这么做的时候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是怎么到了这边,一屋子人竟然没人吃这一套?
还有,炕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是野蛮人吗?他的以退为进对方听不懂吗?居然这么顺利地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他这个婶婶看起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听不懂他话里的提醒呢?
赵音音看着许睿第一次露出符合小孩子的表情——他微微张开嘴巴,有点迷茫的样子。
她用力地捏了一把许睿的小脸:“去,叫一声姐姐。”
许睿不太服气,可是也只能老大不愿意地看着莎莎:“姐姐好。”
他从刚刚的迷茫中恢复了,机灵地在后面加上了一句:“姐姐以后带我玩吧,我刚来,什么都不懂。”
莎莎才不上这个当呢,她挥了挥小手:“不懂也没事,叫我姐姐以后就要听我的话。”
许睿呆滞。
赵音音怕两个小孩儿第一天就掐起来,赶紧把莎莎拎下来:“这怎么造得跟个土猴儿似的?就算姑太姥给做了罩衫,你也精心一点穿。”
莎莎吐了吐舌头,跑出去了。
赵音音对许睿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虽然确实看起来穷一点、土一点,但是你慢慢就知道了,这样人口简单的小家庭也有自己的好处的。”
这是赵音音的肺腑之言,在许家的日子其实过得很快乐。不说跟她前世宫廷中步步杀机的环境比,就算是跟赵家比起来,也叫人舒坦得多。
家,就应该是一个能让人放宽心卸下防备、晚上也能睡好觉的地方。
许睿这孩子的心思确实是有点大,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恐怕也是因为白家的环境复杂吧?一家四个儿子,可是却只有一个孙子,还被白茂推给老爷子带、当成是争宠的工具。
“你放松一点,叔叔婶婶都是你的亲人,只会对你好的。”
许睿一副乖巧的样子:“婶婶,我知道了。”
他看见钱老太太在做针线活,迅速爬上炕去:“姑太姥,我来帮您穿针吧?”
钱老太太笑道:“哎哟,乖宝,来吧。”
赵音音没指望着一席话就能让许睿有所改变,换句话说,许睿现在的性格都是之前养成的坏习惯,坏习惯哪能一朝一夕就改掉呢?
许睿在钱老太太这刷了一波好感,又去西厢房找他叔叔了,钱老太太看着小男孩出去,劝赵音音:“你跟他说大道理也没用,小孩儿么,慢慢来。”
赵音音笑道:“我就是忍不住说几句,可不得慢慢来么?”
她倒了杯水递给姑姥:“现在喝一杯,晚上就不喝了,老起夜睡眠不好。”
看着钱老太太听她的话开始喝水,赵音音忍不住又乐:“不过莎莎这孩子的脾气……倒是挺克他的。我看莎莎一口答应的时候,睿睿那个小表情,我的天呐,哈哈。”
钱老太太也乐:“你可别逗我,我差点都没憋住!我估摸着,他家里头那些大人肯定都是那种说一句话绕八个弯儿的,哪见过咱莎莎这样直接的孩子。”
两个大人说话的时候,许睿去刷完了许云海的好感度,又进屋来,小心翼翼准备问晚上自己睡哪。两个大人看着他,忍不住又差点笑出来。
“你跟你叔,还有小宝,仨人一块睡西屋炕上。你叔睡炕梢,你是愿意睡炕头还是愿意睡炕当间?”
“我睡炕头吧,”许睿这次没敢说婶婶你让我睡哪都行,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个位置,“我自己睡习惯了。”
赵音音没再继续逗这小孩,当年那些事情毕竟跟小孩没关系,这孩子养成这么个性格,恐怕在那边也受过委屈:“委屈你了,不过没事儿,小宝跟你叔都不打呼噜,过几天就习惯了。”
她取了一床新被褥过去,提前把被褥铺上。
虽然已经进入五月,可是北方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必须得盖棉被不说,还得给炕烧一烧。
晚上照例是一起听收音机,赵音音和钱老太太两个人在炕头做活,差不多九点钟就开始赶孩子们睡觉。
“都去洗漱,然后洗脚,上床睡觉。”
许睿在白家的时候是每天洗澡的,但是这边实在是没条件,赵音音之前问过他的状况,怕这孩子不习惯,就问他:“要不婶婶给你擦擦身上?”
“不用了,谢谢婶婶。”
赵音音跟其他几个小孩都一起在一个大盆里洗脚,单独给许睿拿了个小盆。他一边觉得骄傲于单独的待遇,一边又悄悄地觉得有些不合群的孤单。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很快地就挺直了小身板——都是错觉!
他迅速擦干了脚丫,对赵音音道:“婶婶,我去睡觉了。婶婶晚安,姑太姥晚安。”
赵音音夸他:“睿睿真乖,快去睡吧。”
许睿又跑去帮许云海倒了洗脚水,表现得十分正常地爬上炕,钻进了属于自己的被窝。
他谨慎地闻了闻,被褥虽然微微有点硬,可是看起来应该都是新的。炕头已经烧得很热了,热乎乎的被窝比用热水袋暖的睡起来要舒服很多。
这或许是这里唯一比他原来的家好的地方了吧?
第二天早上,许睿起得最迟,小宝早早爬了起来,还去帮赵音音夹蜂窝煤。
“小宝真棒!”
赵音音对小孩子一向是不吝夸奖的,小宝现在还有些毛病,不过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婶婶,”小宝蹲在炉子旁边,小声地跟她说话,“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说吧,婶婶听着呢。”
小宝左右看了看,看外头只有他和赵音音,这才开口:“昨天晚上,新来的小哥哭了可长时间了。”
“是嘛,你叔没听见吗?”
许云海正好端着牙杯出来刷牙,他也听见了:“我听见了,但是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个亚面子的,我没敢说……叫他自己消化几天吧。这两天给孩子做点好吃的。”
“行,他的围棋老师你也抓紧找人打听,别的也就罢了,学习这可不能中断,都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事儿。”
许云海点点头,带着小胖子去一起刷牙,刷完牙又过来接手了赵音音的厨活儿,对她说:“我估摸着,你的工作,这几天就快有消息了。”
“真的?”
“本来应该更早一点的,”许云海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咱厂子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虽然三产的工人都是临时工,可是也照样拿工钱……不少人盯着呢。”
“我知道,你看看前段时间隔壁院老刘家闹得……可太惨了。”
老刘家就一个儿子,三十多了还没有工作,在家做待业青年很久了还找不到工作。前段时间差点跳了大桥,被一帮好心人使劲儿劝下来。
老刘不得已去办了病退,把工作给了儿子。这个操作在当下很常见,被称为“接班”。就是因为国营厂子的工位基本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走了一个才能补上一个。
“可不是,”许云海叹口气,“而且,咱们厂子现在的订单也开始有点跟不上了。”
他皱起眉头,脸上都是忧愁的神色:“现在还能维持,要是以后订单更少了,这么多靠厂吃厂的人,那可咋办?”
“全国上下,这样的情况应该越来越多。不知道这计划经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赵音音指点他:“别忘了搅锅,这面汤可容易糊锅。”
“哦。”
许云海老老实实地继续搅合:“真香,我看还放肉了?”
“也不知道睿睿能不能吃得惯。”
“这么香,肯定吃得惯的!”
赵音音笑了笑,看着差不多,就把锅从蜂窝煤炉子上端下来,准备盛早饭。
其实,如果是为了迁就许睿的口味,这顿饭做些粥饼恐怕更好。疙瘩汤这样的食物,在白家那样的环境里,肯定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不过,她没准备在生活条件上特别迁就许睿,第一对其他小孩不公平,第二也实在是没有那个物质条件。
果然,许睿一上桌,就对着那一碗糊糊样的面汤皱起了眉头。
除了疙瘩汤,赵音音还拌了一碟子咸菜丝、一碟子乾隆白菜。这时候芝麻酱都没地方买去,只能去香油作坊买“香油坯子”,也就是香油的副产物。但就算是这样,这香油坯子拌的白菜也算是平时都吃不上的美味珍馐了。
可对许睿来说,这些简直都简陋得难以入口。
在白家的时候,早上有皮蛋瘦肉粥,有肉包子,有各种各样的清爽小菜。可是这黏糊糊一碗的……
除了他,许家几个小孩都吃得很痛快。
赵音音注意到许睿的眼睛微微有点红肿,尽量不去注意他,跟莎莎说:“莎莎,你妈妈过段时间就要搬过来住了。”
事情已经揭开了,她就希望能够尽量让这几个小孩都习惯这个状况,刻意回避也无济于事。
许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抓起了勺子,毅然决然地舀了一勺看起来很可怕的面糊糊,吹也不吹地就往嘴里塞。
赵音音吓了一跳,多亏她提前给晾了晾,不然这傻孩子就这么吃一口疙瘩汤,不得烫着!
今天的面汤,她其实还是用心做了的,放了香酥的猪油渣、放了撕开的肘子肉的瘦肉丝,还把白菜心切得细细地、在出锅之前放进去。
饶是许睿平时就有点挑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面糊糊吃起来比看起来要好很多。
看着他慢慢地吃了半碗,钱老太太给他夹了一筷子白菜:“尝尝这个?都是你婶婶会做菜,老太太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个口味儿的!”
许睿噘了噘嘴,还是把裹满了芝麻酱汁的白菜吃了下去,然后又慢腾腾地自己夹了几筷子。
赵音音松了口气,总算不是太难伺候。只要这孩子肯吃东西就行,别的事情,慢慢改呗。
她在饭桌上宣布:“过两天,你们姑太姥就要回家去了。”
老太太在许家住了好几个月了,实在是想家里头的鸡鸭,再说,再不下地可就不赶趟了!
哪怕是最贪吃的小宝,也把饭碗放下来了。
许云海劝道:“姑太姥还能天天在这啊?你瞅瞅你们几个,又让姑太姥剥瓜子、又让姑太姥给烙地瓜片的……”
钱老太太忙说:“怕啥,几个半大孩子,剥个瓜子还能累着我啊?”
伊伊最喜欢姑太姥,她有点难过地道:“姑太姥你能不能再住几天?我天天给你剥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