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沉的瞳孔中裹挟着浓重墨色,薄唇在众人隐秘的角落弯起诡谲弧度,低音清朗,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十两。”
季北庭:“?”
奚蕊:“!”
“......”
第5章 这十两一次的护院果真不凡……
风流韵事向来更易作为谈资,更何况这场‘三角恋’的主角之一还是方才被人称颂过的祁公爷。
章勉昂首挺胸站在悠铭坊一楼正厅中央,享受着周遭投来的目光与议论声,浑身上下皆是散发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一年前他本也无意娶妻,总觉得成家后便玩得不尽兴。
又听闻对方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废柴更是兴致缺缺,甚至觉得那些上赶着去提亲的官家子弟脑子都有问题。
直到那日他看见奚蕊那一袭白衣,绝尘脱俗地跪在正厅,只此一眼便让他惊艳无比。
后来的日日夜夜中,那柔媚细腻的身姿让他魂牵梦萦,只要一想到她那胜雪肌肤以及若水秋瞳,他便感觉下腹发紧。
思及此处,他舌尖无意识地掠过唇瓣,外面的妖艳罂粟见多了,这等清新芙蓉他倒是还没试过。
他并不在乎奚蕊究竟心悦何人,女人罢了,是妻是妾都无关紧要。
况且长这么大,只要他想要的就还没有他章勉得不到的。
而要得到一个女人嘛——
无外乎就是那么些手段。
“少爷,上头并没有动静,我们还要继续喊吗?”身侧小厮探头探脑。
章勉折扇啪得合上,眼眸微眯:“上去看看。”
他走到二楼敲了敲门板,寻了个自认为醉人的声调开口:“蕊儿。”
“......”
“蕊儿,我方才看到你了,别躲了。”
他见得分明,刚站在门口的两个丫头就是她身边的随侍。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寂,章勉没了耐心,眼神示意,身侧小厮立马撞开了门。
嘭的一声门板打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向内走,可不知怎得脚下一个猛地趔趄,整个人便向前栽去。
“啊——”
“少爷!”
随着杀猪般的叫声响起,地板因着重物跌落扬起轻尘,章勉趴在地上痛得面容扭曲,身后的小厮们吓得一个个全围了上来。
奚蕊与江予沐等五人紧紧地躲在屏风后面,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瞪大了双眼。
本以为季公子那要十两银子的护院会救出什么花来,没想到只是让她们躲在这屏风之后。
奚蕊愤愤不平,奈何现下确实没有选择。
于是她们惴惴不安的躲入后方,眼瞧着门板被推开,呼吸几欲停滞。
章勉的脚步渐渐逼近,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他却摔了??
周围空荡荡,地上也并没有什么障碍物......
唯有一片不属于这间厢房任何一株植株的绿叶轻飘飘地落在章勉脚边。
奚蕊眨了眨眼,若她方才没有眼花,这片绿叶应该是从窗口径直射进来的。
就好像是......被赋予了什么奇异的力量,让原本脆弱可折的叶子刹那间锋若刀刃,其速度之快,力度之大宛若鬼魅无迹的利器——
却又在击中目标之后瞬间卸力,成为一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绿叶,跌落悄无声息。
这十两一次的护院果真不凡,奚蕊暗想。
“血!少爷流血了!”小厮忽地叫喊。
章勉本还没意识到自己腿受了伤,只觉剧痛无比,被这一顿叫喊引得伸手摸去,果然一片鲜红。
他自小便是被捧着长大的,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呆愣看了手掌片刻,章勉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少爷晕过去了!来人啊!来人啊!”惊愕的喊叫响彻室内,一时间涌上大批护卫,乱作一团,满间狼藉。
章勉被人抬下了楼,一时间众人对他的注意力也从方才的大肆表白到了这‘生死不明’上。
也正是因着这阵鸡飞狗跳让大家的重点从奚蕊身上偏移。
室内恢复平静,奚蕊吐了口浊气拉开屏风自后面走了出来。
看来这章勉的护卫同他一样蠢,本还害怕有人搜藏房间,却不想就这样将人抬走了去。
她走到窗边刚想道谢,可那扇窗后哪还有什么人影?
*
“祁护院还挺上道嘛。”离开了悠铭坊季北庭终于大笑出声。
他属实没想到祁朔这样冷淡之人竟会答应这种事,他都做好了自己动手的准备,左不过是他先想逗弄她的。
“难不成你看上了奚家的小小姐?”
季北庭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说起来那小姐容貌实属上乘,玄羿你自幼便在边关长大,没见过什么女人把持不住委实正常......唔——”
祁朔敛眸捻着指尖,忽地睨了眼他,云淡风轻道:“记得把银子送来。”
被点了哑穴的季北庭:“......?”
“晚一刻丹阳走私盐一案也归你查。”
“???”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
章勉在悠铭坊遇袭一事在人被抬回章府后终于寻来了官府中人进行彻查。
而此时的奚蕊已然戴着帷帽在官兵来之前从后院回了府中。
“小姐,我们真的要给丞相府送十两银子去吗?”文茵问。
奚蕊闷极:“自然。”
到了沁梅院中她径直走向自己的闺房,绕开檀木小圆桌,她半跪在榻上掀开被褥。
一只朱红漆浸染的木匣映入眼帘,旁边是枚小巧的锁扣,奚蕊取下鬓边发簪戳动两下,那锁便应声而开。
伸手拨弄了一下匣子里并不算多的碎银以及零零碎碎的玉石,她叹了口气。
这可是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攒的全部身家。
大概或许应该......有个十两吧。
“文茵,你去将这些碎银兑成整两,然后给季公子送去吧。”奚蕊抱着匣子转过身,将其搁置在小圆桌上。
文茵点头就要伸手去接,可如何也拿不动。
“小姐?”她侧头就看到奚蕊手指正勾着木匣的另一边,“季公子今日走得这样快,不如......”
“不行。”文茵话还没说完便被奚蕊打断,她义正言辞,“做人可以穷身,但不能穷志,我们要言而有信!”
文茵为难:“......那您先把手放开?”
奚蕊哽噎,目光不舍得在那匣子里的碎银上留恋片刻,最终松开了手。
“拿去吧,记得一定要换成整银,别让旁人觉着我们堂堂大理寺卿府中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
*
纵然章勉在悠铭坊闹出得动静被‘遇袭’压过,但奚广平依旧知道了其中原委。
奚蕊自知逃不过爹爹的审问,干脆在用晚膳时自个儿承认了个干净。
“爹爹,您可别听章勉胡说,我与他之间都没见过几面,而见过的那几面也都是他来纠缠于我,您也是知道的,就像前不久在大街上他突然同女儿拉扯,后来您还禁了我的足......”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本是底气不足想要装乖示弱,可不知怎得说到最后竟真觉得有些委屈。
这世道对女子委实苛刻,她自个儿承认心悦于谁要被说不知廉耻,被他人纠缠也要被骂朝三暮四。
就连自己的爹爹也是率先降罪于她。
可她分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又想着自己那全部家当都因着今天被赔了进去,奚蕊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
见着她这委屈模样,奚奶奶瞬间心疼了:“哎哟,蕊蕊儿可别哭。”
“奶奶。”听到奶奶的声音,奚蕊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忽然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如何也止不住。
奚广平拧着眉听着她哭得神情愈发凝重:“蕊蕊你——”
“爹爹不要凶我。“奚蕊摸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瞅了眼他,嗫喏出声。
“奚广平!”她一哽一哽的哭声早让奚奶奶心都拧作了一团,唯恐奚父多加叱责。
奚广平:“......”
“娘,我还没说什么呢。”
见奚奶奶冷哼,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让他十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