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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心裂肺的狂热信徒即使被暗红丝线穿透,也要艰难向神像爬去,还有一部分信徒觉得这是神明发怒,惶恐地跪地祈求。
  请神息怒、请神息怒!
  我们不知是哪里做错了,请您示下!
  啊啊神像怎会倒塌!请您原谅信徒的无能!
  一个跪地的信徒被别人扯着衣领拽起来。
  你们清醒一点,还不赶快逃命!连神像都被破坏了,哪里还有神!
  神再也不会眷顾我们了
  谁来救救我妈妈!
  王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给我们一个说法!
  有人突然提出:传说记载,神明权柄的外在表现形式,就是丝线。
  四周一静。
  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沸腾。
  难道神后悔拯救我们,想要赐下天罚?
  我们的生命本就是因为神存在的,神想收回去也无妨。
  你们这些狂信徒想死就滚一边去!老子不想死!
  不可能,神明前几天才在月季区大教堂降下神迹!
  或许是神堕落了,我们需要新神!
  反神派的人浑水摸鱼,趁机掀动民众情绪,传播自己的理念,其中还有木清河的人。
  蠢货。木清河脸色阴沉,我们的目标从不是与疾病之神的信徒你死我活,也不是在同胞脆弱的时候趁虚而入,踩在他们的痛苦上宣扬自身理念。采取这种阴险手段,我们与正常民众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松木仔细观察窗外:有些人是被暗红丝线影响了,丝线好像能挑动人的负面情绪。
  这样下去,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木清河快速给出指令,松木,你带人去阻止他们,与王室合作维持秩序,现在是特殊情况,王室会接受的。
  松木领命准备离开。
  临走前,松木最后朝窗外看了一眼,神色一变:首领,我看到杭山芙了!
  杭山芙正在小楼外不远处的街道上,惊慌失措被混乱的人潮挤来挤去。
  不止反神派趁机浑水摸鱼,一些潜在犯罪者身处这种环境,内心掩藏的阴暗也伸出了爪牙。杭山芙看起来就是良好家庭出身,不缺金钱,而且这种柔弱少女很容易被拿捏,两个衣着邋遢的男子互相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共识,不动声色朝杭山芙靠近。
  松木说:我去救她吧。
  来不及了。木清河目光沉沉。
  第二波暗红丝线开始席卷,数量比上次翻了一倍。正在靠近杭山芙的两名男子被丝线刺中,倒地痛苦哀嚎,杭山芙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肮脏打算,后怕地准备离开,然而一根丝线以极快速度刺向她的脖颈。
  丝线即将碰到杭山芙后颈皮肤时,突然停止在原地。
  杭山芙寒毛直竖,发出尖叫不停后退,远离丝线。
  丝线表面的暗红色泽疯狂涌动,像是在发出不可置信的嘶鸣,丝线内部突然渗出大量如墨的黑色,将暗红吞噬。
  直到最后一丝暗红也被浓墨覆盖,丝线缓缓后退,回归巨茧。
  杭山芙呆滞站在原地,回不过神。
  说来可能令人不敢相信,当可怕丝线变成黑色的时候,她竟然从中感受到了称得上温柔的力量。
  杭山芙瞬间记起曾经与梅冷的一场谈话。
  梅冷说,小时候的她被卷进王都灾难中心的时候,是温柔的神力拯救了她。
  这件事与杭山芙没有切身关系,杭山芙无法产生多少共情。
  杭山芙更多是觉得,梅冷出身高贵,拥有强大的异能,遇到生命危险都能被销声匿迹的神明拯救,真是幸运啊。
  她就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种幸运的事。
  杭山芙用掌心贴着后颈皮肤,陡然抬头看向远处的巨茧。
  *
  类似的情况正在不同地方上演。
  色泽斑驳,混杂着暗红与黑色的丝线,暗红会被黑色吞没,由黑色彻底占据主导地位。一些完全被暗红浸透的丝线,则是被其他黑色丝线切成碎片,然后被黑色丝线吞噬。
  很快,所有恢复黑色的丝线回归巨茧,攀升到巨茧三分之二的暗红色泽开始倒退。
  当暗红退到一半位置的时候,巨茧打开了。
  缠绕成巨茧外壳的丝线一层一层解开,逐渐露出里面的人影。
  是脸色苍白,披着黑色长袍的安何。
  解开的丝线大部分回到他体内,小部分缠上长发,成为没入虚空的发丝一部分。
  看清安何的脸,松木如遭雷击,震惊无比。
  木清河漫不经心用衣袖擦拭掉眼睛流出的血液。
  松木谨慎地打量他。以木清河的异能,必然分析出了许多情报,木清河此时诡异的平静,更像是爆发前的压抑。
  我明白了!
  从来都没有新神!
  木清河的肩膀抖动,发出疯狂的大笑。
  过去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我们这种封闭落后的地方,我们这些渺小丑陋的存在,还有哪位高高在上的神祇会在乎?
  只有疾病之神会垂青我们。
  木清河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朝巨茧内的安何深深弯下腰。
  从古至今,再到无穷无尽的未来,祂是我们唯一的神。
  不会再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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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黑雪
  罗蕾跟在守卫身后, 走进森冷的王都监狱深处。
  监狱内部采光稀少,墙壁与天花板发出无死角的强烈冷光,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守卫停下脚步, 到了。
  罗父被关押在王都监狱最深处,牢房四周被特制的金属墙壁包围着,墙壁看起来浑然一体,没有后天加工留下的裂缝等痕迹, 就像是天然形成的巨大囚笼, 罗蕾打量两眼, 竟然没发现牢房的门在哪。
  守卫一手持枪,在罗父牢房的正面墙壁打开一个小窗口。
  窗口仅有人脸大小, 还嵌了块坚固玻璃,牢房里的囚犯和外面的人只能互相对望, 无法做丝毫接触。
  你们不要聊太久。守卫提醒道。
  好的。罗蕾说, 谢谢您。
  不用谢,职责所在而已。
  不苟言笑的监狱守卫倒退几步, 将空间留给罗蕾父女。不过守卫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听不清他们对话的位置目光灼灼盯住这里,右手放在枪支上, 如果罗蕾或犯人有任何异动, 守卫立刻就能举枪瞄准。
  罗父提前知道有人会来探监, 守卫将牢房小窗口打开的时候, 他已经将脸贴在了玻璃上面,努力寻找角度去看站在守卫侧后面的罗蕾。
  他的头发像是几天没有清洗,眼底浮现青黑,下巴冒出茂密的胡茬,看起来比罗蕾记忆中苍老憔悴了不少。
  守卫通报我有人会来探监的时候, 我就猜到是你,因为除你以外不会有人来看我。罗父欣慰地笑,但真正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意外。
  罗蕾心情复杂,原身残留的情感正在影响着她。
  是我连累了你。罗父说,你是怎么出狱的?
  罗蕾定了定神,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遇到了一个帮助我的好人。
  罗父有些怀疑:信得过吗?那个人会不会打着别的算盘?
  不会。罗蕾坚定道。
  那就好。罗父苦笑,看来我对你救命恩人的怀疑,让你感到不开心了。
  您的身份导致内心多疑,而且您是担忧我受人欺骗,被人利用,我明白的。罗蕾说,不过请您相信,他真的是一位很好的人。
  罗父凝视她几秒,感慨道:你长大了。
  罗蕾抿了抿唇,说:您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不平静还能怎么办呢?罗父摇头笑了笑。
  罗蕾接着问:您有恢复一些清醒,意识到曾经的错误吗?
  算是有吧。罗父望了望牢房的天花板。
  被封闭在冷寂监狱的最深处,连像一般犯人那样外出放风劳作的机会都没有,整日待在空荡乏味的小盒子里,无法与外界进行沟通,大脑接收不到外界的新信息,只能日复一日地思考过去,反省自身。
  人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变得疯狂,要么变成一潭死水。
  罗父觉得,自己处于中间的位置。
  对于亲生女儿的挂念,导致他目前没有倒向任何一边。
  在彻底倒向某一边前,他的死刑大概就要开始执行了。
  不过,在监狱这段不停思考自我的时间,他确实意识到自己的一些问题。
  曾经他是想领导反神派,后期却被反神派推着往前走,逐渐迷失本心,偏激得连女儿都要不认识自己。
  置身反神派的狂热氛围中,很难发现这一点,换到监狱的环境,正如罗蕾所说,像是朝他头上泼了盆冷水,让他清醒了不少。
  外界传来轰然巨响,地面发生震动,罗蕾扶住墙壁稳住身体,怎么回事,地震吗?
  不远处站岗的守卫接到通讯,听见对面传来的消息,他脸色大变,因为震惊而拔高的音调连罗父也能听见,什么?祭神节出事了!
  罗蕾使用异能,在后背凝聚成洁白羽翼,以便发生意外能够第一时间应对。
  正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暗红丝线突破监狱的层层防御径直穿透进来,朝守卫飞射而去。
  罗蕾下意识展开翅膀,羽翼挡在丝线的必经之路上。丝线刺进翅膀,开始往侧向蔓延,在罗蕾的羽翼上交织成清晰可见的蛛网,然后顺着翅膀根部来到罗蕾背脊,入侵进血肉骨骼。
  罗蕾发出痛苦的闷哼,软倒在地。
  罗父大惊失色,重重拍打玻璃,罗蕾!蕾蕾!
  守卫匆忙赶来,他不敢擅自去动罗蕾,语速极快与通讯对面的同僚对话,询问解决方法。
  同僚刚回答完没有解决方法,心急如焚的守卫忽然发现罗蕾的痛苦变微弱了,她紧皱的面部缓缓舒展开来。
  遍布洁白羽翼的蛛网由暗红转为黑色,然后开始消退。
  罗蕾的痛苦随之被抽离。
  丝线原路退回的时候,罗蕾下意识想朝丝线伸出手,意识到这种行为莫名其妙,而且丝线已经钻出了墙壁,罗蕾收回了手。
  她只是觉得,黑色丝线给她的感觉有点熟悉。
  罗父心有余悸,情绪略显激动地问:丝线不是冲着你去的,你为什么要挡?
  监狱守卫心情复杂,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他与罗蕾在今天之前素味蒙面,罗蕾没理由舍身救自己。
  是因为你,爸爸。罗蕾第一次对原身的父亲叫出这个称呼,说出口后,她发现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来探望你之前,我想了很多,你的双手沾满鲜血,被判处死刑理所应当,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多插手,但感性告诉我,你和我血脉相连,你对不起许多人,唯独从未亏待过我,我不能像无关人一样对你的死亡视若无睹。
  罗蕾被守卫扶着站起来,深吸一口气,你曾经害死过多少人,我今后就要救十倍乃至百倍的人。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你的罪孽不会洗清,但我至少希望,你能在监狱度过余生,和我一起赎罪忏悔。
  之前罗蕾迟迟不来探望罗父,就是在纠结这件事。
  她的亲生父母远在地球,罗父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分担这个人的罪行太沉重了。但罗蕾又做不到对即将接受死刑的罗父视若无睹,她因为原身有了第二次生命,原身已经死去,她报答不了,只有报答原身唯一的亲人。
  于是,罗蕾下定决心。
  我是异能者,余下的生命还长。罗父笑容无奈,要我在暗无天日的狭小牢房度过上百年,可是比死刑更加严重的惩罚。
  罗蕾说:这样也好。
  罗父再度感慨:你真的长大了。
  罗蕾突然抬头看向外界。
  她的视线奇异地穿过监狱厚重的穹顶,看到了王宫上空的巨茧。
  以及巨茧中的神祇。
  那位长发黑袍的神祇,有着令罗蕾印象深刻的长相。
  不久之前,她还向这个人宣誓过忠诚。
  罗父问:你看到了什么?
  你没看见吗?罗蕾诧异反问。
  罗父抬起头:除了看腻的牢房天花板,我什么也没看到。
  罗蕾急切问:有哪位神明使用丝线?
  当然是疾病之神。不如说,世上曾有过的,也只有这一位神。罗父说,刚才看到变黑的丝线,我就联想到疾病之神,但不知道一开始为什么会是暗红色。
  监狱守卫握着通讯器,兴奋得脸庞涨红,高声的呼喊恨不得让整座监狱都听到,确实是疾病之神!神明回应我们了!
  只剩罗父勉强维持着镇静。
  你会看到我看不见的神,只有一种可能。罗父直直注视女儿,你是疾病之神的信徒。
  仿佛有一道闪电照亮脑海角落,罗蕾恍然大悟。
  安何说,等到祭神节一切都会解决。
  原来如此。
  穿越之前,罗蕾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同学一起约夜里看恐怖片,别人吓得嗷嗷直叫,罗蕾就不怎么害怕,因为她明知这些都是假的。
  但是,她向自己不信的神祈祷过。
  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大巴车冲出桥梁护栏坠入滚滚江水的时候,罗蕾听着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看到身边同学恐惧绝望的脸,她不由自主在内心祈求了。
  如果有神的话,请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