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空明走到床边又给林仁肇把了把脉,见他脉相稳定,也就放了心。喝了会酒后,他发现柜中酒已喝完,于是向县城而去。
出了门,屋外蓝衣人尸体已经不见,想来是被那捕快带走了,他也不以为意,一路向南,行至县城。
走在大街上,他发现街上之人相比自己上次来时又多了些,暗觉诧异,向人问了问,居然又是称赞那县令的。
他游荡江湖多年,虽然所遇大部分是贪官,但偶尔也会碰到好官,心中暗想:“莫非果真又被自己碰到一位好官?”
经过一家鞋摊时,他向摊主打听道:“兄弟,问你个事。”
那摊主嘴角长有一颗黑痣,没好气道:“谁是你兄弟,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马空明皱眉道:“我听人说本县县令是位好官,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那摊主眼一蹬,叫道:“狗屁,狗屁!”
马空明精神一振,忙问道:“兄弟为何这么说,莫非受过官府欺压吗?”
那摊主显得极为暴躁,怒道:“老子之所以来这卖鞋,就是因为他!”
马空明心道,果然有鬼,追问道:“他怎么害的你?”
那似乎摊主憋了一肚子委屈,恨恨道:
“本来我一直跟着我表哥维护这条街道的治安,只希望为老百姓做点好事,谁知那人一来,不问青红皂白便抓了我表哥,还以公谋私,罚了我大部分家产,逼得我走投无路,只能来这卖鞋了。”
他说话时,当有路人经过时,便声音极小,路人走远后,又变得极大。
“这狗官,果然可恶。”马空明大怒。
那摊主叹道:“世道艰难呐!”
马空明从怀里取出一两银子,塞入他手里,道:“兄弟,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定替你讨回公道。”
也不等他回话,便转身离去了。
那摊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等他走远后,掂了掂银子,笑道:“运气不错,碰到个傻子,回去能给夫人买匹好布了。”
马空明一开始颇为愤怒,但走了几步,忽然生出怀疑,他武功能练到如此之高,本不是愚笨之辈,越想越是怀疑。
一路返回,倒也没直接问那摊主,立定在距离摊位五十米的地方,向一名路人问道:“兄弟,你知道那卖鞋的是谁吗?”
那人看了一眼后,眼中露出厌恶神色,哼道:“他叫祁老三,以前是恶霸,后来县令大人来了,他们这些臭老鼠自然没好日子了,听说被展捕头整治了一顿,就来这卖鞋了。”
顿了顿他感叹道:“这狗杀才运气倒好,当年仗势强抢了李员外家女儿,谁知他落魄后,李氏宁愿与父亲断绝关系也不肯离他而去,而且还有一手好针线活,大伙若不是看在李氏面上,谁肯买他的鞋。”说完就摇了摇头,离去了。
马空明怔在原地,过了好半晌,酒也不打了,一路回到黄口村。
在屋内独坐良久,他忽然取了根木炭,在地上写了“师徒缘尽,勿念”几个字,随意整理了一下行装,大步向南而去。
他本是东北武林的带头人物,黄河帮帮主,近年来已隐隐能与西北的慕三断相比肩。他名气已足,只要能与慕三断比武一场而不落下风,那么将立刻成为武林中第五位大宗师。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他突然收到暗恋多年的结义妹子张紫婷来信,张紫婷是他年轻时闯荡江湖所结识,只可惜二人分离时,张紫婷拒绝了他,从此再未相见。不过他却从未忘记此女,常常夜间对月思念。
他本以为张紫婷已经成家生子,所以从不敢去找她,谁知她忽然写信让他去开化县相见,他心中再难抑制住相思之念,连帮主之位都辞了,抛开一切,前来南唐相寻。
可谁知路上被“雎鸠”所擒,为了与此女相见,他忍辱负重,凭借功力深厚,趁他们以为自己无法动弹,看管疏忽时逃出生天,但一身武功尽失。
他不想让张紫婷看到自己狼狈模样,因此准备恢复武功后再去找她。
本来他武功全失,已有些抑郁,经此一事后,心中更是沮丧和羞恼,自觉无颜留在此县,再顾不得其他,只想尽快见到那朝思梦想的女子,让自己这颗疲惫的内心,能得以安宁。
脑海中想着张紫婷的音容外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走了有两个多时辰,忽然前方有打斗声传来,上前一看,只见一队官差围着两辆马车,马车前一名白衣女子骑着马,手持长剑,正与官差们对峙。
看到白衣女子,马空明心中一阵狂喜,叫道:“六妹!”
那白衣女子见了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时连话也说不出了。
马空明快步奔了过去,一名衙役拦住他,喊道:“你是何人?”
若是往日,他早一拳将这衙役锤飞,但此刻却不得不停下来,哈哈一笑道:“马空明是也!”
衙役中一人大声喊道:“莫非是大盗马空明?”
那衙役首领也听说过此人凶名,听说他在北方时,有一次夜闯县衙,将县令暴打一顿后将其吊在县衙大门,从此凶名大噪,一时不知该动手还是撤退。
马空明厉声道:“还不滚!”
衙役首领哼了一声,道:“你别得意,有种的别走,我马上回去报告县令大人,让城防营来捉你。”说着就带着衙役撤走了。
马空明快步走到白衣女子面前,二人深情对视一眼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紫婷,他就是你要等的人?”
白衣女子忙将他推开,只见父亲下了马车,忙走到他身前,低声道:“是的,父亲。”
马空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见了这老者,却有些害怕起来,讪讪道:“老爷子您好。”
这时车内又走出一名锦衣青年,他眼神看起来极为灵活,在马空明身上扫了几眼,笑道:
“阿姐,我常听你夸奖此人,还以为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那老者叫张德仲,字令之,是开化大儒。那青年叫张渡,字子文,是他儿子。
马空明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身为堂堂男子汉,让女人在外面御敌,自己却躲在车内,还有脸说别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我一个大男人,却躲在马车里,胆小如鼠吗?”张渡哼道,他走到马空明面前,沉声道:
“我问你,我不会武功,出来了只会成为阿姐累赘,又有何益?”
“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亦,你这不过是怕死的借口。”马空明大笑。
张渡正要反唇相讥,张德仲道:“子文,他说的对,你这些年过于计较利害得失,反而有失担当。”
张渡闻言露出深思神色。
张德仲走到马空明身前,问道:“刚才那衙役说你是大盗,怎么回事?”
张紫婷大急,走到老者身前道:“爹爹,他——”不过她拙于言辞,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以前时常劫富济贫,杀过一些坏人,因此也有人叫我大盗。”马空明沉声道。
张德仲叹道:“虽出于一片好心,却还是有些糊涂。”
马空明不服气道:“那些奸商盘剥百姓,我自认为没有做错。”
“倒是个实诚之人。”张德仲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女儿说:“你眼光不错。”
张紫婷低声道:“他有些傻愣愣的,爹爹别怪他。”
马空明愣住了,他以为这老者要称赞他时,却语含指责,以为要指责自己时,却又称赞起来。
“孩子,你想帮那些贫苦百姓,立意是极好的,但却同时也在打击律法的威严。”
马空明听他如此亲切的与自己说话,对老者生出亲近之感,但他性格耿直,还是低声反驳道:“可律法根本管不住那些坏人!”